直到融化的冰淇淋滴到手背上,贺朗才放过他。回头往窗外看,摩天轮已经在慢慢下降,两人从座位上拉开距离,各自将拿在手里的冰淇淋吃掉。
一个多小时以后,他们赶末班地铁回市中心去取车,然后再从市中心开车回学校。杨卷准备的圣诞节礼物,晚饭前就放在车里没带出来。
这会儿两人上了车,杨卷才拆了包装袋,拿出两条羊毛围巾,将其中一条递给贺朗。后者把车停在路边,拿过围巾打开看,发现围巾上绣着狼的图案。
贺朗眉尖轻扬,又拿过杨卷的那条围巾翻开看,果然就在他的围巾上找到了白色的小羊。他二话不说,就和杨卷把围巾换了过来,眸中满是笑意地望着他道:“我要戴有小羊图案的,小羊戴我的。”
杨卷说:“好哦。”
贺朗闻言,面上笑意扩大,“我戴了小羊的围巾,小羊就是我的了。小羊戴了我的围巾,我就是小羊的。”
杨卷脸有点红,停顿了好几秒,才小声接话:“好哦。”
贺朗伸手去拿自己放在车后座的圣诞礼物,是一条款式简单的黑色编织手绳,很适合给男生戴,绳子上还串着一只银色小羊。
他握住杨卷干干净净的手腕,替他把手绳戴上。然后抓着他的手腕,用手机拍下一张照片。
按快门的速度太快,没来得及对好焦,拍下来的照片有些糊。贺朗也不在意,转头登入微信界面,就将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里。
看到他发出来的照片,杨卷没好意思点赞,只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看上片刻,最后悄悄伸手捏住手绳上的那只小羊,来来回回地摸了好几遍。
明天要早起去导师办公室,杨卷晚上决定留在学校宿舍睡。贺朗把车开到他们宿舍楼下,杨卷下车的时候,手机落在副驾驶里没有拿。
贺朗从车内出声叫住他,然后下车去给他送手机。
临近深夜的时间,宿舍楼下的空地前寂静无人,贺朗送完手机以后,没有急着走。见他不走,杨卷也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杨卷出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贺朗回答,借着头顶投落的路灯光线,目光有几分专注地落在他脸上,没有挪开。
像是被他看得慢慢回过味来,杨卷不好意思地转开脸,朝四周望了望。
整个视野范围内,除了他们所站的小小光源区域内,白日里所有熟悉的建筑和树木,此刻都已经笼罩在浓浓的夜色里,无声无息地陷入沉眠。
暖黄色的光圈以他和贺朗为中心朝外扩散,恰好将他们与黑夜隔绝开来,整个世界安静得仿佛就只剩下他和贺朗两个人,唯有阵阵冷风吹得树间枝叶簌簌作响。
杨卷收回张望的视线,速度很快地靠近他,抬头用嘴唇在他脸边轻轻撞了一下。然后又飞快地和他拉开距离,面颊发烫地轻声开口道:“晚安。”
明明是寒风凛冽的冬夜,贺朗内心却是热的。他也低下头来,在杨卷的脸边回了一个很轻的吻,“晚安。”
杨卷嘴角幅度很小地弯了弯,转身要朝台阶上走。
贺朗又伸手拉住他,语气中满是笑意地问:“小羊,不抱一下再走吗?”
杨卷脚步顿住,余光里扫见对方抬起来的手臂,乖乖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只是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贺朗的两条手臂环过来。杨卷忍不住抬头去看,恰巧就看见贺朗双手抓在大衣的两侧边缘,将自己的大衣敞开到最宽。
下一秒,对方的双臂连同温暖的大衣,就朝他整个人包了过来,将他严严实实地裹在怀抱里,只剩下他黑发微卷的脑袋露在大衣外。
身体裹在贺朗的大衣里动弹不得,杨卷的脑袋略有无措地动了动,最后低垂下来,安静而又温顺地埋进贺朗的颈窝里。
直到远处的风里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两人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结束了这个拥抱。
贺朗发的朋友圈是公开状态,所有人都能看到。隔天下午,杨卷还留在实验室里没走,就有意料之外的人找上门来了。
廖长安来的时候,他正在整理实验笔记。晚上和贺朗约好回家做饭吃,贺朗下课以后就直接来实验室找他。
实验室里不只他一个人,还有好几个同门的师弟师妹也在。廖长安从门外进来,视线直接投向杨卷的几个师妹,带着几分打量的意味,从她们脸上慢吞吞地扫过,然后才开口问:“你们谁是杨卷?”
几个师妹神色茫然地看看她,又看看背对她们坐在后面的杨卷本人,有人语气迟疑地接话:“你找我们师哥?”
廖长安那张漂亮的脸上浮现出轻微的狐疑神色来,“师哥?”
这个时候,杨卷从桌前转身站了起来,同样有些疑惑地望向站在门口的她,“我是。”
看清他的身高和模样,廖长安直接愣在了原地。
愣住的人还有杨卷,学校里长得好看的女生不少,但是长得像廖长安那样漂亮的女生,的确是有些少见。虽然只是好几个月以前,在游戏论坛里见过一次照片,但是当对方真的出现在眼前,杨卷还是立马就将她认了出来。
没有忘记她和贺朗在现实生活里认识,虽然不清楚她是怎么找到自己这里来的,但杨卷还是走了过去,不太确定地开口问:“你找贺朗?”
廖长安一双漂亮的眸子定在他脸上,迟迟没有开口回答。
昨天听到贺朗谈恋爱的消息,又听闻他在游戏里和男人结了婚,她下意识地就觉得,贺朗是在故意做戏给自己看。只为了她当初亲口承诺过的那句话,除非贺朗改变自己的性取向,否则她是不会放弃的。
晚些时候又刷到贺朗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照片拍得有些模糊,压根就看不出来那会是男人的手腕,廖长安几乎是瞬间就在心中下定了结论,贺朗在老校区找了女朋友。
当晚她就有些坐不住,打电话给邵烨询问关于杨卷的信息,却独独忘了问杨卷的性别。
此时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虽然心中仍是对贺朗喜欢男人这件事存有疑问,但至少在看到杨卷那张 脸的瞬间,她就反应了过来,贺朗在游戏里和男人结婚的事情,是真的。
面前这个男生的脸,很容易就让她联想到了几个月前,自己见到的羊毛卷的照片。面前这个男生就是羊毛卷。
紧接着,她的目光缓缓下移,不着痕迹地落在了杨卷的手腕上。他戴在手上的那条黑色手绳,显然就是出现在昨晚那张照片里的手绳。
省去那些不必要的问话和自我介绍,廖长安径直开门见山地道:“我不找他,我找你。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杨卷从门里走出来,转身带上实验室的门,跟着她走到走廊里没有人的地方。
对方转身停下来,脸上扬起无懈可击的笑容来,“贺朗找你来演戏,是为了摆脱我吧?”
“演戏?”杨卷闻言抬眸,眼中的困惑不似作伪,“什么演戏?”
廖长安蹙起眉来道:“贺朗是直男,他不喜欢男人。”
杨卷沉思片刻,将贺朗亲口说过的话复述给她听:“他说他不想再直了。”
廖长安心中匪夷所思,就她从小认识的那个贺朗来看,她无法想象出,对方会是说出这种话来的人。毫不犹豫地怀疑这些话都是他胡编乱造,她端着矜贵又从容的神色,不显山不露水地接话:“他骗你的。”
杨卷问:“骗我什么?”
“骗你他喜欢你,想跟你谈恋爱。”廖长安神情悠然地轻笑出声,“除非他喜欢上男人,否则我会一直纠缠他。我说这话的时候,你也在场吧。他现在是为了摆脱我,才找你谈恋爱。等到我真的放弃以后,他就会立刻甩掉你。”
杨卷语调慢吞吞地答:“哦。”
上次在游戏里被他堵到语塞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廖长安轻吸一口气,瞪着好看的眸子问他:“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杨卷闻言,犹豫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地开口:“有的。”
廖长安的情绪稍稍平复,抬眸瞥向他道:“你说吧。”
“如果我说我相信你,你现在会不会离开?”杨卷语气认真,眉尖轻轻蹙了起来,“我的实验笔记还没有整理完,贺朗现在已经下课了,我不想让他过来以后还等我。”
廖长安:“……”
她气得高高扬起手来。
这是廖长安的一个小习惯,她生气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地要抬手去捋自己的长发。
但是杨卷以为她要打人,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退,眼中还带着几分谨慎和小心。
他这样的反应,廖长安往日里应付那些白莲和绿茶,实在是见惯不惯,甚至自己使出来的手段,还能比那些女生更胜一筹。
可是杨卷是个男生,单凭杨卷的性别,其实还不足降低她的防备心。可是根据上次在游戏里对话的经验来看,这人其实没什么心眼。
廖长安拨弄长发的手顿在半空里,情绪不佳地眯起眼睛来,正要开口问他往后退什么——
她扬在空中的那只手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攥住了。
贺朗冷冰冰的嗓音临头朝她劈下:“廖长安,你敢动手试试看?”
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这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级绿茶?
廖长安惊呆了。
她一秒变脸,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回头朝贺朗看去。
原以为对方只是如以往那般,口头说几句威胁警告的重话,继而碍于两家人的世交关系,以及两人从小到大重叠的好友圈,会在外人面前给她留几分情面。
她虽然总喜欢嬉皮笑脸地缠着贺朗,但她从不触及对方的底线。几个月前贺朗和杨卷在游戏里结婚,廖长安虽然不高兴,但其实也看得出来,贺朗和杨卷网恋,单纯只是闲暇之余的消遣而已。
显然贺朗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当时去找杨卷,贺朗也只是对她说了两句重话,事后也没有再专程就那件事情,刻意去找过她的麻烦。
但是这一次,情况似乎变得完全不同了。
骤然对上贺朗那双漆黑愠怒的眼眸,廖长安神色微顿,忽然就有些心头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