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静悄悄的, 梁楚拉开门看了看, 贺长东并不在这里, 梁楚松了口气。主人不在,他自然不能久留,快步离开卧室,在走廊经过书房, 门轻轻合起,露出一条门缝,贺长东在打电话。
梁楚在门口等了片刻,不跟主人说一声就随意走动好像有些不礼貌,待到里面说话声停歇, 才敲敲门,过了几秒钟, 低沉的声音传出:“进来。”
梁楚推开门,眼观鼻鼻观心, 站在门口说:“你好, 下去吃饭吗。”
书房有一张宽大的办公桌,贺长东眯着眼睛远远看他, 仿佛看到一只小狗披着大麻袋,裤腿挽起长长一截, 像是插秧的农民, 不同的是别人脸上是晒出来的红,他的脸颊是被热气蒸出来的淡红,可能因为发现自己出了丑, 略有些窘迫,眼睛盯着地面,一眼也没往他这边瞧。
突地想起十多年前,院里的老狗还是一只小狗,在他脚底下跟前跟后的跑。男人眯眼瞧他,想象了一下孟冬冬在他身边跟前跟后的情景……仅仅瞬息,贺长东很快打消了思绪,这个想法太不尊重人了,但又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先养着吧。
贺长东低下眼睛,打开一份文书道:“我吃过了,你自己去吧。”
想也知道贺长东这样出身的人不可能揭人伤疤、当面嘲笑别人,梁楚关上门,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只要嘴上没说他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心里轻松了一些,回到楼上,客厅空荡荡的,只有餐桌上有几盘和冒着热气的饭菜,扭头看,保姆在厨房坐着,小声说话,大概是在等着收拾碗筷。
并不是新做的热菜,菜式和刚才保温桶里的如出一辙,大概是放凉了又热了热。不过就算是这样,菜式依然丰富,五菜一汤,还有饭后甜点,一个人对付,足以称得上丰盛了。
梁楚拿起筷子,往楼上看了一眼,现在证明了贺长东对孟冬冬没有想法,是他自作多情误会别人了,那贺长东为什么会收留他,毕竟那个男人看起来冷冷淡淡,并不像是会做善事的人。况且还有板牙熊有言在先,这人心性冷漠,难道也会对一个贼有恻隐之心吗。
板牙熊举着小爪子擦擦嘴巴说:“先吃饭,先吃饭,有什么好纠结的,贺家家大业大,多您一人不多,再说这别墅也确实需要一个看大门的。”
梁楚哦了一声,收回视线,把菜盘拉到跟前,夹了口菜吃。吃到糕点的时候胃已经尝到了甜头,现在早就活跃起来了,一直吱咕乱叫,梁楚给板牙熊捏了块肉,板牙熊抓着肉撕咬起来。梁楚的吃相比它文雅一点,但没好到哪里去,大口大口菜往嘴里塞,安抚饿到发慌的肚子。心里大概清楚饿太久的人不能吃这么快这么猛,但这时候行动好像已经不归大脑管辖了,胃部直接接手指挥,一个劲说‘还要、还要’。可能是太久没吃到东西,他根本吃不出来饭菜的味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好吃是好吃的,直到吃了个饱才品出个酸甜苦辣来。
本来饿很久吃不了太多,狼吞虎咽了一半果然觉得撑了,梁楚生怕把自己噎死或者撑死,赶紧的把面前的盘子推走,推得远远的,看不见了这才不想吃了,腮帮子还在鼓动,得把嘴里的再吃完。
板牙熊吃完了肉,还在抱着骨头啃,上面都是它的牙印。梁楚把骨头从它怀里夺过来,丢进垃圾桶,一人一熊谁也不敢压到肚子,回到客卧睡觉,都是四肢摊开躺在床上,就连侧躺着都觉得压着肚子了。
吃了饭已经十一点多了,梁楚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吃饱了就昏昏欲睡,悄声对板牙熊说今天真是特别刺激的一天。
板牙熊说:“别急,更刺激的在后面呢,任务值+5,当前任务值13。”
梁楚愣了愣,把板牙熊拿起来放在胸前:“任务增加了?”
板牙熊打着响嗝说:“是的。”
“为什么……什么时候?你没看错吧,任务值+5,当前任务值怎么会是13?”
板牙熊咬着爪子说:“唉,您对我要求别这么高好的吧,我也是人工的好的吧,人工提醒您的,当时都要蹲局子了我一时半会忘了没听见,也是有情可原的好的吧。”
梁楚居然无言以对,问:“什么时候的事?”
板牙熊说:“大概是在柜子里的时候,前面还涨了几个,不知道进屋没进屋,一共13个。”
梁楚百思不解,难道贺长东喜欢看人出洋相?
板牙熊打了个哈欠说:“不管怎么说,总归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别瞎寻思了,认识贺长东没多久,谁知道他G点在哪里。”
梁楚把板牙熊放到枕头旁边,点头说:“不过贺长东这人真的挺不错的,我原来以为这个任务会很难,设想我得先找工作赚学费,然后去上学,毕业以后去贺氏工作,一步一步升职,进入高层才能接触贺长东执行任务,那时候我大概得五十岁了。”
梁楚想象了一下五十岁的孟冬冬,就算到了五十岁,也一定会是比别的老头帅气的小老头。
梁楚摸了摸孟冬冬的眼角,孟冬冬的面相很好看,有一双迷人的桃花眼,风流薄情的长相,气质和贺宁文也有一些像。
板牙熊往上面爬了爬,枕着枕头的一个边角,闭上小黑豆眼说:“睡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别墅里面安安静静的,梁楚这一觉睡得好、睡得饱、睡得长,想到现在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了,梁楚起床走去客厅,发现客厅里面并没有人,外面的车也不见了,贺长东已走了。
贺长东居然没有来叫醒他,转念想一想也不合适,哪有老板来叫员工起床的。
以后得起早点了。
板牙熊说:“咱是看大门的,又不管别的。”
梁楚推开房门,走进前院,和缓的阳光铺洒大地:“话是这么说,但员工比老板起的还晚有点怪怪的。”
前院里一直趴着不动的大狗懒洋洋伸了个懒腰,这狗长得又高又壮,趴着的时候看不出来,现在站起来简直跟一头小牛犊子似的,跑到梁楚身边蹭了蹭他的腿。
梁楚弯腰摸一摸大狗的脑袋,嘿道:“挺亲人的啊。”
板牙熊低头看了一眼,说:“这是一条很老的狗了,通人性。”
虽然说是看大门,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这片住宅区保安很好,外人很难进的来,就算是防人,也是防小院那边的人吧。梁楚蹲在院子里晒太阳,大狗沉重的身体压在他脚面上,梁楚打量这座别墅,一个人、一条狗、一座少有人来住的大宅,周围是已落了大半枯叶的树木,梁楚缩了缩脖子,怪不得贺长东不喜欢在这里住,昨天饿着肚子除了食物什么也难顾及,现在觉得有点太过于安静冷清了。
这时候有悉悉萃萃的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是一个矮胖温和的女人往这边走来,问:“您就是孟冬冬吧?”
梁楚点了点头,保姆隔着大门把食物放到地上,说:“这是狗的,这是你的,请慢用。”
说完就走了。
梁楚:“……有点怪怪的。”
板牙熊说:“嗯……”
梁楚说:“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
板牙熊接着说:“但是这么送饭,连门都不进,从栏杆缝隙放到地上,还是像是蹲监狱啊。”
保温桶里的饭菜很好,熬得黏黏的稠稠的小米粥,还有鸡蛋包子,梁楚吃的很饱,板牙熊吃的很饱,老狗也吃的很饱。吃饱了就该干活了,梁楚装模作样在别墅周围溜达一圈,回来以后有点茫然,再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了。老狗吃饱了饭,没什么精神的继续蔫蔫趴在地上去了,看到他回来又来蹭他的腿,梁楚想了想,说:“我们去遛狗吧。”
而且昨天来得匆忙,没想到离开小院是有走无回的,孟冬冬的东西还留在储藏间没有拿,得回去检查检查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下。
老狗很乖,梁楚进门去它就在外面半蹲着等,落叶一片一片落了下来。梁楚在沙发上找到了钥匙,在锁孔试了试是不是正确的钥匙,发现可以打开把钥匙揣进兜里,走出门去又退了回来,快要到冬天了,秋风又寒又冷,孟冬冬昨天的衣服已经没办法再穿了,他现在还穿着贺长东的睡服,在屋里暖洋洋的还会有点热,出了门就感觉到冷了。
犹豫要不要添衣服,板牙熊说:“去拿吧,您又不像我和老狗一样有毛。”
梁楚生出一丝还不如狗和板牙熊的悲怆感,拍拍老狗的脑袋让它再等一会,还是走去二楼拿棉服,客卧除了被褥其他的基本什么也没有,衣柜也是空空的。贺长东的衣服多偏深颜色,款式很多,但如果没有上身穿很难看得出来区别,风格很统一。梁楚按照自己的眼光选了一件比较不好看的,希望他和贺长东的眼光一样,不要介意他擅自拿了他的衣服穿。
穿好了衣服又从屋里找了根绳子,把老狗拴了起来免得它乱跑,人和熊和狗就这么出去溜达去了。
这片地区并不是居民集中的住宅区,一路走来根本见不到什么人,这一刻梁楚理解了贺家不分家的原因,住在这种地方还是各管各的,连个街坊邻居都没,太可怜了吧。
老狗很听话,并不乱跑,一路走走闻闻,很快来到了小院,今天人比昨天好像多一些,但大部分都在屋里,院里冷冷清清的,只有水管蹲着一个人。梁楚扫了一眼走进储藏间,一股阴潮的湿冷扑面而来,进去就打哆嗦。
“真不知道昨天怎么在这里待的。”
板牙熊假装自己是储藏间,说:“昨天您还不是这么说的,今天就嫌弃我破。”
梁楚感慨:“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让他尝过了温暖,然后再回到这里休息一定会很痛苦。
孟冬冬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衣服破破烂烂的都没洗,昨天穿的那身大概是最干净的了,全身上下就一张临时身份证还有点用。
梁楚揣进兜里往外走,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响声,侧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一个满脸红光灿烂的猪头,定睛一看,正是刚才在水管旁边蹲着的人,再仔细一看,哟,不是别人,这不是孙朝阳嘛。
梁楚心说让你狂,让你狂,挨揍了吧。
孙朝阳满脸是血,正在用冷水洗脸,胡乱洗了一把,又把头伸到水管底下,头上也全是血,水一冲一稀释,淡淡的红色的水流了下来。
板牙熊说:“您想管闲事啊?”
梁楚说:“没有啊。”旁的人就算了,孙朝阳昨天态度恶劣,他干嘛要以德报怨,但又看了两眼,走向门口的脚步还是放慢了,这么清洗伤口……会出问题的吧?怎么不去医院,术业有专攻,找专业的行不行。
还是不管了吧,看孙朝阳昨天也不像是什么好人,梁楚往别墅的方向走,很快回到家里,老狗比出门的时候心情好多了尾巴一甩一甩的,像是一条年轻的狗。梁楚把它留在外面,开门进门喝了口水,水是温的,梁楚叹了口气。
板牙熊说:“您别自我矛盾了,想去就去吧,都半大孩子,有几个心眼真坏的。”
梁楚不好意思说:“你不会笑话我狗拿耗子吧。”
板牙熊说:“我笑话您干嘛呀,狗比耗子厉害着呢。”
梁楚被说服了,在别墅里溜达一圈,一般的小别墅里都会放着家庭药箱,果不其然在二楼找到了医药箱,打开一看,酒精、消毒液、绷带和日常用药都挺齐全的。
回到小院,孙朝阳正蹲在台阶上望着天空,神色悲凉,头上还在往外面渗血。
梁楚走了过去,把带着红色小十字的医药箱放在地上,孙朝阳听到动静,低头扫了一眼,梁楚等着他问你哪里来的医药箱,到时候就能甩他一脸,说我从贺长东的别墅拿的,贺长东现在是我朋友。
孙朝阳抬头,斜着眼睛看他:“孟冬冬,你脑子有坑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梁楚打量孙朝阳的脑袋,头上没什么大伤,但细碎的伤口很多,还有一片很大的擦伤,梁楚打开医药箱,说:“你自己弄还是我帮你?”
孙朝阳看向别处,声音有些委屈:“我不需要,反正死不了。”
听到后面赌气似的话,梁楚叹了口气,斗什么气呢,对方还是一个中二期的少年。梁楚没和孙朝阳一般见识,掰过他的头说:“你不让我弄我偏要帮你,让你欠着我的,难受死你!”
孙朝阳气得说不出话来,眼睛突然又红了,挥开梁楚的手,粗声粗气说:“我自己来!”说着拿了医药箱进房间去了,梁楚在门口等了一会,摸摸板牙熊,摸摸大狗,挨个摸了两遍孙朝阳便出来了,头上缠了绷带,把医药箱放到地上。梁楚没有看他,拎起来快要走到门口了,后面的人才憋出来一句:“昨天对不起了!”像是嘴里塞着炮仗,几个字蹦出来不像是道歉,倒像是别人欠他的。
梁楚知道一句对不起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有多难得,提着箱子慢吞吞说:“没事,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孙朝阳看着他走远,又裹着木乃伊的脑袋跟上来,问:“你去哪里?昨晚上没见你。”
梁楚愣了一下,孙朝阳昨天居然在留意着孟冬冬吗?
梁楚振作起来,听到这一问,心里乐开了花,回过头来一脸平静的、狐假虎威说:“我现在是贺长东的……看门人,贺长东知道吧,那块别墅现在都归我管。”
板牙熊说:“就一看大门的,还都归您管,管什么啊。”
梁楚不理它,反正孙朝阳听不见。
孙朝阳表情疑惑,似乎在奇怪他有什么奇遇,一个私生子怎么能和正牌接班人挂上钩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的成功之路独一无二,没有第二个人能模仿,梁楚挥一挥衣袖,像一个高人一样不带着一片云彩的走了。
贺长东果然是很忙的,当晚并没有回来,这一点板牙熊并没有说错。保姆一天三顿来送饭,入夜以后偌大的别墅里面静悄悄的,如果梁楚不说话,周围简直一点声音都没有。简直不知道贺长东是怎么住的,太冷清太孤独了,不知道是因为住处冷清而让人冷淡,还是因为人冷淡所以住的地方也凄凉。
幸好他有板牙熊,一人一熊看了个电影,又看了会动物世界,然后回屋睡觉。
贺长东不在,梁楚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没人责怪他消极怠工,第二天起床,一边刷牙一边想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工作了吧。洗脸刷牙出门,仅仅是看门感觉对不起老板的交付,就算贺长东发他工资,恐怕连别墅的租金都交不起,所以梁楚给自己找了点另外的事情做,决定多扫一扫院子,好好照顾贺长东的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权当做打发时间。
这天走出房门,看到大门口蹲着一个少年,很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梁楚走到门口,隔着栅栏喊:“孙朝阳?”
作者有话要说:梁楚:我一个人过的特别好
贺长东:你等我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