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死神, 其实还挺酷的。
霍然曾经想象过, 寇忱这种神经病, 这个死神的下面半截儿有可能穿着大裤衩,有可能是一根冰棒棍,有可能是空白, 也说不定有一行字。
你看我帅不帅!
但这个死神是完整的,下面半截儿也属于死神,脚下是黑色的火焰, 看上去很立体感。
如果寇忱不是一直强调, 霍然觉得自己看的时候并没有注意火焰在他屁股缝上。
但现在他就会忍不住想,火焰和屁股缝。
非常痛苦。
开始烧水的时候寇潇从河里上来了, 这套煮面的小锅是她一定要买的,她要过来煮面玩。
“水是河水吗?”老杨问。
“不是, ”霍然指了指旁边的山,“那边有泉水, 老驴都知道,还挖了个滤水坑,用的那个水, 烧开了多滚一会儿就行了, 不放心你们还可以放消毒药片,我带了。”
“不用……”寇潇说,“我刚……还喝了一口河水。”
霍然看了她一眼:“后面别瞎喝了,又不是没带水。”
“我会肚子疼吗?”寇潇问。
“这片儿来的人少,主要是微生物什么的, ”霍然说,“实在肚子疼了……”
“要不你吞一片儿消毒药片吧。”寇忱在旁边非常愉快地说。
“预约死期呢是吧!”寇潇转头瞪着他。
“我带了肠胃的药,”霍然说,“不用太担心。”
“水开了,”老杨指了指锅里开始翻滚的水,“是要多滚一会儿吗?”
“嗯,滚个几个分钟吧。”霍然说。
等待的时候其实有很多事儿可以做,可以聊天,可以吃点儿巧克力,也可以到旁边走走,但不知道为什么,几个人突然沉默下来,一块儿盯着锅里的水。
霍然感觉这场景特别像他进山好几天第一次吃上热食的时候。
但现在他们刚进山几个小时,这是第一顿饭。
不知道就这种状态,他们能撑到第几顿。
面条是方便面,寇忱喜欢吃煮方便面,加上他们带的火腿肠,闻着很香。
平时在家他有时候馋了也会这么煮,但现在同样的面,有了不一样的美味,寇忱把面挑到碗里,汤都没要,直接就先吃了两大口。
“吃慢点儿,”霍然提醒,“嚼细些,换了环境肠胃容易出问题。”
“嗯。”寇忱应了一声,摸了摸肚子。
霍然看着他。
“我没怎么嚼,”寇忱说,“我现在把它们按碎点儿。”
霍然呛了一下,转开了头。
寇忱笑了半天,霍然这种无语的样子非常好笑。
说起来,当初在球场上起冲突的时候,他还觉得霍然是个暴脾气,现在看来,还是分人,不熟的人他火就大,熟了以后就挺能忍的了。
寇忱看着他的肩,放下碗,伸手搭了上去。
霍然转回头:“干嘛。”
“不干嘛。”寇忱说。
“拿开!”霍然说。
“你怎么这样,”寇忱拿开了手,“要多熟才算熟啊!”
“谁知道你憋什么蠢招呢!”霍然说。
“我给你的印象就是这样的吗?”寇忱有些不能接受。
“不然呢?”霍然说,“你给我的印象就是地主家的傻二哥。”
“姐他骂你。”寇忱说。
“嗯?”正专心吃面的寇潇抬起了头,“然然?”
“我怎么就骂你姐了啊?”霍然震惊。
“我是傻二哥,我姐是什么!”寇忱问。
“傻大姐。”老杨回答。
“杨睿东你凑什么热闹!”寇潇说。
“我就抢个答,”老杨笑了起来,“没忍住。”
“你俩我都记着账呢,等着吧,”寇潇说,“耽误我吃面。”
吃完东西,洗锅洗碗收拾,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霍然把东西收回包里的。
“还是吃干粮吧,”寇忱说,“就这煮个面,收拾的时间比他妈吃的时间还长,太费劲了。”
“也不是你收拾的。”霍然叹气。
“我不是收拾不回去了么!”寇忱说,“我给你减负呢。”
“晚上可以生火烤肉吃,”霍然说,“看你们还有没有体力吧。”
“我现在一点儿都不累,”寇忱说,“也不怎么难嘛。”
“一小时之后,这次行程才算正式开始,这话晚点儿再说,”霍然笑了笑,看着他,“小菜鸡。”
霍然这话并不是吹牛逼,进河谷这段路好走,不需要攀爬,也不需要涉水,越往里路越窄,高低不平的石头路和被水漫过的泥堆交错出现,时不时还会有被雨水冲出的深沟。
江磊就在这条路上摔进沟里,把肩膀给摔脱臼了。
“往哪边走?”老杨问。
“右边,我带路,你们走后头,”霍然说,“接下去这段都没有好路了。”
“你们走后头,”寇忱立马跟了上来,一副老驴的口气,“我跟霍然开路。”
“行吧。”霍然看了他一眼。
往前没多久,就开始钻林子了,地上的石头和泥地被落叶盖着,阳光时有时无,能听到水声,但看不到溪流在哪里,感觉很奇妙,霍然很喜欢这种宁静。
不过走了一段之后,身后的寇潇突然喊了一嗓子。
霍然都没有回头看,直接转身就往回跑。
果然是寇潇滑倒了,顺着泥泞的坡地一路往下滑了两三米,被老杨追上去拉住了背包才停下。
“我的妈……”寇潇坐在地上,拍着胸口,“我都怕会把你俩铲倒!”
“摔哪儿了?”寇忱跑过去蹲下了。
霍然看了一眼她滑下来的路,没有太大的石头,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摔我裤子了,”寇潇被老杨拎起来之后摸了摸裤子,看着一手的泥,脸上表情很痛苦,“我知道然然为什么不让我带漂亮衣服了。”
“主要还是没有人看。”寇忱说。
“你滚!”寇潇瞪了他一眼,又活动了一下腿,“没事儿,继续走吧。”
“你的杖,”霍然拿过了她掉在地上的登山杖,调短了一些,“太长了,用不上劲。”
“这儿是不是还有别的路?”老杨问,“我刚看路边还有小路,好像平一些?”
“那不是,那是野兽走出来的路,”霍然说,“走不了,而且路上会有兽夹,很危险。”
“兽夹?”寇忱愣了,“那种带齿的大铁夹子吗?”
“嗯。”霍然皱了皱眉。
“能夹住什么?”寇忱问。
霍然继续往前走:“狼,狐狸,黄羊,兔子,刺猬,有什么夹什么。”
“我操,”寇忱说,“这不行吧?你看到过吗?能救得了吗?”
“这山里头也没什么大动物了,”霍然说,“小些的野兽夹住了直接就死,看到的时候基本都是死的,救下来也是死。”
寇忱好半天都没说话,他平时很少接触到这样的问题,只是喜欢动物,小猫小狗小兔子,但听到霍然的话,他突然有些不舒服。
“你是不是救过?”他问。
霍然往前又走了一段才应了一声:“嗯。”
“救的什么?”寇忱问。
“狐狸,”霍然说,“我用衣服包着它,想到下个村子找人帮忙,不过它就撑了半小时就死了。”
“霍然。”寇忱停下了。
“嗯?”霍然回过头看着他。
寇忱张开了胳膊。
“干嘛?”霍然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过来。”寇忱皱着眉,脸上的表情有些难受。
霍然犹豫了两秒,走到了他面前:“怎……”
寇忱抱住了他,在他背后的背包上拍了几下:“没事儿,别难过。”
“哎——”霍然喊了一声推开了他,“我没难过!我就是有点儿不爽。”
“不难过?”寇忱看着他。
“这都好几年以前的事儿了,”霍然说,“我还能难过这么多年啊,这两年放兽夹的少了很多了,我就更不难过了。”
“我就想安慰一下你。”寇忱说。
“我知道。”霍然看着他,突然又有点儿不好意思,他当然知道寇忱是想安慰他,但这种时候,还会当着老杨和寇潇,挑这么个安慰的方式实在太是寇忱的风格了。
“啊。”寇忱有些不满地看着他。
“哎哟,”霍然简直无语,过去抱了抱他,在他背包上也拍了两下,“谢谢。”
“快走!”寇潇吼了一声,“你俩小孩子过家家呢!”
一小时之后,寇潇没了声音,别说吼人了,老杨问她要不要喝水的时候,她声音都带着喘:“喝屁,我不想在这种地方上厕所。”
“全程都是这种地方,”霍然说,“你不是还想找公厕吧?说实话你要真憋得住,村子里有,那个公厕你看完了肯定还是回头在野地里解决。”
“我没力气跟你说,”寇潇摆了摆手,“你就告诉我,还有多久能休息。”
“山里天黑得早,过了前面那个山梁……”霍然往前指。
“什么山梁!你说什么!还有山梁!我们还要翻山梁吗!”寇潇喊。
“不是,”霍然让她喊笑了,“我们管那个叫山梁而已,两个小土坡中间的凹地,二十分钟就能翻过去了,到那边就扎营。”
这段路不好走,加上几个人都累了,一路连寇忱都没了声音。
霍然在前面带路,走一会儿就得回头看一眼。
“前面还有什么艰难险阻吗?”寇忱问。
“没了,马上就到山梁了,前面有个沟,过的时候得小心,”霍然说,“一般情况下就是一根木头架在上头。”
“独木桥吗?”寇忱一听就来了劲头,“谁架的啊?”
“老乡架的,也不是木头,就边儿上倒了的树什么的拖过去架着就行。”霍然说。
“我靠,这个有意思。”寇忱拿出了手机,“这个得拍了发朋友圈,那帮傻子哪见过这么酷的场面。”
五分钟之后,更酷的场面出现了。
沟上架着的那棵树擅离职守了。
架在他们这边的那一头,滑到了沟底。
“我操!过瘾了!”寇忱拿着手机一通拍,“这什么情况?怎么过?下去吗?再顺着树爬上去?”
理论上就是这样。
霍然看了一眼寇潇,寇潇还算不错了,不抱怨没拖后腿,只是这个沟虽然不宽,但是挺深,让她下沟里再抱着树干爬到对面,显然有点儿不太可能。
霍然把背包放到了地上,在四周转了转,一般这种地方,都会有一两根备用的木头,以防出现这种情况。
很快他就在林子里找到了一棵看样子是被雷劈倒的树,但旁边并没有树桩,应该就是备用木头了。
“寇忱!杨哥!”他喊了一声,“来帮忙。”
这种事寇潇没什么兴趣,她全部的生命力都靠翻过山梁之后还没建起来的营地维系了。
寇忱和老杨倒是兴致勃勃,之前的疲惫因为这个意外一扫而空,三个人飞快地就把这棵树拖到了沟边。
“怎么弄?”寇忱看着沟。
霍然从包里拿出了一把折叠军工铲,在原来架木头的坑里挖了一下,又搬了块大石头过来垫了进去,这样木头架上去不容易打滑。
寇忱站在旁边,看得有些感慨,他想帮忙,但要怎么帮他完全不知道,而且看霍然的样子,也并不需要谁帮忙。
一看就是常年一个人在野地里混的。
“来,”弄好了那个坑之后霍然才招了招手,“木头扶起来,这头放坑里,然后倒下去,架在那边……原来那个木头旁边有个凹,看到了没?”
“没有。”寇忱和老杨同时老实地回答。
“……我让放手就放手。”霍然说。
木头扶起来之后,霍然往那边瞄了一下,让他俩松了手。
在木头往沟对面倒下去的时候,寇忱才看到了霍然说的那个凹在哪儿,木头那头很准确地落了下去,弹开之后又滚回了凹坑里。
接下去过独木桥就很简单了,毕竟没多宽,大步点儿三五步就蹦过去了,寇潇的包被老杨扔到了对面之后,挺神勇地就快步跑了过去。
过去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包检查:“你他妈别把我的面霜瓶子扔碎了,我就带了这一瓶,这两天就靠它了……”
“说话注意点儿!”老杨说,“别跟你弟学。”
“你别把我面霜瓶子扔碎了,”寇潇换了个嗲兮兮的语气,“我就带了这一瓶呢,这两天就靠它了呢……”
经过水沟架木头的折腾,后面的山梁翻起来简直不在话下,穿过最后一小片林子,看到一片开阔地的时候,除了霍然,几个人全喊了起来,跑着就过去了,仿佛劫后余生。
“这儿还有别人架的灶呢!”寇潇说,“是不是都在这块儿扎营啊?”
“嗯,”霍然把包放下,抬头看了看天,“一般第一站都在这里,往北两公里就有个小村子了,补给方便,也比较安全。”
“我饿了,”寇忱说,“埋锅做饭吧!”
“先架帐篷。”霍然打开了包。
“先做饭吧,现在又不睡觉。”寇忱看着他。
“帐篷,”霍然指了指天,“要下雨了。”
“不是吧?”寇忱有些怀疑地抬起头,“晴空万里啊,就是没太阳了而已嘛,你不是说山里天黑早吗。”
“帐篷。”霍然重复了一遍。
“好。”寇忱虽然不知道哪里显示要下雨了,但对霍然的判断他还是决定相信。
两个双人帐篷,霍然帮着老杨把他们那个支好了,回头来帮寇忱的时候,天上开始落下雨点。
“靠,”寇忱看着他,“你相当牛逼啊霍然。”
“别废话,”霍然手里没停,“不想淋雨就快点儿。”
“不想淋雨我还可以……”寇忱笑着走到了寇潇他俩的帐篷前,弯腰往里进,“我还可以在这个帐篷躲……”
“出去!”寇潇吼了一声,“滚你自己帐篷里去!”
寇忱被推了出来,还没站直身,寇潇就把帐篷给拉上了。
“你俩至于吗!”寇忱很不服气地回来给霍然帮忙,“动静小点儿!帐篷不隔音!”
“我换衣服!你吃多了吧!”寇潇喊。
帐篷支好以后,雨下得有些大了,霍然和寇忱一块儿钻进了帐篷里。
“防水的吧?”寇忱看着帐篷顶。
“嗯,”霍然拿过自己的包,把睡袋什么的拿了出来,“这雨下不了多久,半小时一小时的就停了。”
“哦。”寇忱坐在帐篷口,看着外面,愣了好半天才伸了个懒腰,“好无聊啊,坐帐篷里看雨,外面就是荒郊野外的,手机还没信号,一会儿天就黑了,也没个灯……”
“嗯。”霍然把外套脱了,换了一件穿上,“你湿衣服换一下,捂着容易感冒。”
寇忱脱掉了外套,打开自己的背包翻着。
翻了几下突然“咦”了一声。
“你别说你没带啊!”霍然坐了起来。
“我怎么把我抽屉钥匙也带出来了,哎我跟你说……”寇忱说了一半停下了,跪在背包前开始折腾,“我给你表演个绝活吧,小时候因为这个,我爸把我从屋里一直打到院子里。”
霍然立马往后挪到了帐篷边儿上:“不用了,不想看,谢谢。”
寇忱没说话,低头不知道在弄什么,霍然甚至看到他扯了扯裤腰。
“寇忱,我警告你……”霍然指着他的背影。
话没说完,寇忱突然转过了身,跪着往他这边跨了一步,突然手一摊开,往前挺了一下胯。
霍然瞬间就看到了他突起了一块的裤裆。
“我要给你鼓个掌吗?”霍然问,“是什么样的刺激能让你在这种环境里出现这样的反应?”
“看啊!”寇忱开始慢慢拉裤门拉链。
“我不想看,我自己有,真的。”霍然有些哭笑不得。
寇忱唰地一下拉开了拉链,一个黄色的毛绒小鸡从裤门里蹦了出来,落在了霍然脚边。
上面还连着个环。
……是个小鸡钥匙扣。
霍然觉得这一瞬间他算是彻底跟寇忱的脑回路对上了,他悲伤地听到了自己发出的狂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