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雕板。”
吴笙和顾念, 两位相隔了几十米的伙伴,没做任何事先沟通和协调, 却几乎是同时吐出了这三个字。
“汪汪弄碎的那个?”这事儿徐望一直惦记着。
“肯定是了, ”钱艾越琢磨越像, “除了这个,咱们也没遇见其他反常情况啊!”
“所以, 那个浮雕板……是鸮的开关?”况金鑫被自己的猜测吓着了,特别没底地看吴笙。
池映雪也瞥过来, 不过不是看吴笙,而是看他拿在手里看时间的手机:“他们进了么?”
吴笙秒懂他的意思,因为这也是自己准备验证的。
语音邀请再次发送给“岳大帅”。
五伙伴听着语音邀请的提示音,一直听着, 无人应答, 直到邀请自动结束。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岳家军照常进了鸮,中断了一切外部联系。
只有10/23受到了影响吗?
真的是因为汪汪破坏了紫色浮雕板吗?
这样的关闭是一时的,还是永久的?
直到清晨, 延迟的航班终于起飞,徐望小分队也没厘清答案。
所以,他们决定先不飞了——就在航班开始检票登机的时候, 他们果断离开机场。
当然,身后还是挂这个小尾巴。
“他们该不是发现被跟踪, 然后故意溜我们玩儿吧……”孔立泽熬一宿,眼睛跟兔子似的,头回发现, 跟踪盯梢比闯关还熬人,果然坏人不好做。
江大川靠在SUV车窗上,脑袋跟着车辆颠簸,一下下磕着玻璃,才勉强保持清醒:“订好的机票又不飞了,就为溜我们?成本太高。”
孔立泽:“徽章手册都买了,你以为他们差那点儿机票钱?”
顾念合上小说,抬起头:“大川说的是时间成本。”
“都这时候了,你还能看进去书?”陈关斜一眼顾念手里的小说,就封面那几个字,都让他头疼。
顾念叹口气:“有的时候看书是因为心静下来了,有的时候看书是因为心静不下来。”
陈关:“……咱们能说汉语么?”
顾念莞尔,也不和他展示语言艺术了,直奔重点:“他们应该是想等等看,这个‘进不去’,究竟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陈关黑线:“要是永久的,这一等哪还有头?”
“要都像你那么想,科学家不用做实验了,学者也不用搞研究了,反正都是未知数。”王断然白他一眼,这位伙伴也就是体格好,打架干净利落没废话,要不就这野蛮性格,这石头脑袋,倒找钱,他都不雇。
“你是不又在心里骂我呢?”陈关眯起眼,眸子里全是野性的直觉。
“没,你还到不了我心里,”王断然果断纠正,“我顶多也就是在肚子里嘀咕嘀咕你。”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所以陈关不能上手打,不能拿嘴骂,只能拿脚过去给一下。
“靠!”王断然很疼似的倒吸一口冷气,颤抖着抱着小腿,一脸“你怎么敢”的震惊。
陈关看着他,内心毫无波澜:“老板,我就踩了一下你的球鞋。”
徐望他们没回市中心,就在机场旁边,找了个酒店住下。原本想在安顿好之后,再联系岳帅,结果对方的语音邀请先发过来了。
一接通,就是岳队长开天辟地似的惊吼:“你们在零点之后给我发语音?!”
徐望费了半天劲,终于把这波“震惊”安抚下去,然后才开始讲浮雕板的事,同时也得知了岳帅那边的情况。
一如他们猜测,岳帅照例在零点进了鸮,不过因为身在没有任何关卡的郑州,所以进的是无尽海。他们没去找宝藏,也没去飞行岛,海上漂了一夜,一切正常。
“就是不知道其他关卡什么情况。”互通完彼此信息,徐望随口说了一句。
“等我五分钟。”岳帅毫无预警中断语音。
五分钟后,语音再次连通。
岳帅:“1/23、4/23、7/23、8/23都正常,没关闭。”
徐望愣了下,立刻问:“其他关都关闭了?”
“不,”岳队长诚实道,“其他关我没有认识人。”
徐望:“……”
岳帅:“别失望嘛,我的交际圈以后还会继续拓展的……”
徐望:“不,已经很广阔了,真的。”
吴笙的计划是等三天,三天一到,还没动静,不管这关闭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都要启程再去郑州,毕竟那边才是正事,看得见聊得清的,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云里雾里。
然而当天晚上,猫头鹰叫便如期而至。
徐望小分队进入10/23。
王断然小分队进入无尽海——他们已经丧失进入10/23的资格。
关卡还是那个关卡,无尽海还是无尽海,什么都没变。
就像一个游戏,服务器突然宣布维修一天,翌日,重新开放,一切如常。
又一次从鸮里出来,徐望五人不再做任何无用的讨论和犹豫——没有结果的讨论,永远只能是猜测——直接买票,飞往郑州。
王断然小分队锲而不舍,尾随跟上。
于是在拥挤的经济舱里,两队相遇了——确切地说,是池映雪揪出了王断然。
王小爷原本想买头等舱或者商务舱的,结果没位置了,只好买了经济舱。安全起见,挑了最没人待见的两排座。
原本他这选择很对,和徐望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而且各个戴了鸭舌帽,于是登机时候乱糟糟的,让他们浑水摸鱼成功入座,入座之后往下一窝,帽子往脸上一扣,能看出是谁才有鬼了。
偏偏,池映雪就是那个鬼。
当时飞机已经完成爬坡,进入平稳飞行阶段,池映雪起身去洗手间。路过王断然坐着的那排时,余光一扫,目光就锁定过去了。
没来由,他就觉得那个身形很熟悉,哪怕对方窝得很低,还抱着手臂,鸭舌帽更是遮住了脸。可一个曾经带着他弹弹弹的男人,别说还是个人坐在那里,就是化成灰堆在那儿,他都能在茫茫人海里,一口气吹飞。
“喂。”池映雪字典里向来没有客气二字,直接伸手过去把鸭舌帽拿起来,朝着他脑门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别装睡。”
一排三个座位,王断然是坐中间的,万没想到池映雪还真伸胳膊进来了,于是他睁开眼的第一反应不是找池映雪,而是转头,怒视旁边不舍身保老板的员工!
扣着鸭舌帽的孔立泽,装睡,继续装睡,用生命装睡。
同一排,坐在最里面靠窗的江大川,微微仰头,让脸上的鸭舌帽扣得更稳定一点。
池映雪眼里只有王断然,见人行了,立刻淡淡眯起眼:“为什么跟踪我们?”
“谁、谁跟踪你们,我们去无尽海!”王断然也不管这话有多少漏洞,先应付了再说。
池映雪疑惑蹙眉:“你们?”左右看看,他眼里浮出茫然,“另外四个也在飞机上?”
靠窗的江大川:“……”
同排,隔了一个过道的顾念、陈关:“……”
孔立泽默默睁开眼睛,透过鸭舌帽的缝隙,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修长手臂,考虑着要不要死咬上一口,为自己的存在感正名。
……
三万英尺高空,徐望换到王断然旁边,两个队长打开天窗说亮话。
关卡内,大家是对手,可离了关卡,都是不幸被鸮选中的苦命人,都想提前结束这一切。当两个人有共同追求的时候,战线就可以统一了。
尤其这利益并不存在排他性——岳帅在买情报的时候,曾提出,一百万虽然不是小数目,但如果真能离开鸮,买的人绝对不会少,这样一来,情报的价值会不会因为竞争者增加,而打折扣。他的原意是砍砍价,不成想,卖家用身份证和户口本担保,这个提前离开的方法,之于每一队都是平行独立的,不存在任何竞争。即,A队用这一方法离开了,B队同样可以用,不会因为A队成功了,B队成功的概率就被干扰。
基于以上这些,战线里多拉进来一个队伍,不是坏事,还能分摊成本。
尤其王断然这样大方的同学——
“100万是吧?我全出,但我只占1/3股,买来信息,还是我们三队共享。”
徐望忽然觉得,就算没有弹弹弹的缘分,池映雪也能一眼在茫茫经济舱里锁定王断然——他俩周身散发着同样的光芒,名字叫做,壕光。
最终的方案,还是费用三队均摊,但因为是在飞机上敲定的,还没来得及告诉岳帅。于是颠颠跑到机场接人的岳队长,只留了个五个座,没料到要接十个人。
他和王断然队没打过交道,关卡内都没遇见过,但简单听徐望介绍完,是要来一起买情报的,立刻上前,紧握住对方双手,热情扑面的友好。
徐望看着他眼里映着的王断然的影子,总觉得那影子正在慢慢变成33万。
一贯喜欢先拿鼻孔看人的王断然,没受过这种热带岛屿一样的热情,很快就不敌岳帅,败下阵来,回酒店的路上,该聊的不该聊的都聊了,关键俩人还不是坐一个车,用微信语聊的。
徐望终于知道岳帅那五分钟就能打探四个关卡的,复杂的鸮内关系网,是咋来的了。
抵达郑州的时候是下午,当天晚上七点,岳帅就和卖家见了面。
岳帅一个人去赴的约,以免对方看见他们有三队,再来个狮子大开口。
剩下小伙伴都在酒店里等,没多久,岳帅就回来了。因为对方的情报就一句话——去北京,找一个人,他会把提前离开的方法告诉你。
敢情这位就是个中间人!
不过钱已经不用再付了,只要拿着他写的地址条,去北京找到那位,对方就会直接相告。
十五个伙伴一商量,这个流程也对。既然那人已经离开鸮了,就不可能再去无尽海,想做鸮里面的生意,势必要找个还在鸮内的中间人,而如果直接把具体方法告诉中间人,那中间人就可以甩开他,自己单干了。
翌日,三队拿着条子,又飞北京,下飞机后直奔条子上的地址。
越接近谜底,越让人紧张,越紧张,越严阵以待,结果就是到了人家门前,才意识到,呃,阵仗有点大。
十五个连日奔波风尘仆仆的大小伙子,浩浩荡荡站在一扇巨大的铁艺院门前,即便那院门再精美再大气,都仿佛下一秒就能让人撞碎。
应门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差点被这阵势吓着,要不是徐望他们及时递出条子,估计对方就要报警了。
这是一幢隐在北京市郊的独栋别墅,徐望他们按着导航,都差点迷路。但别墅内装潢得十分漂亮,不是只知道堆钱的那种富丽堂皇,而是很有品位和修养。
小伙带他们到了二楼的一扇门前,敲了敲门,未等门开,就转身下楼了。
徐望看着他的背影,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鸮里面的事情是不能对外人说的,那么已经离开鸮的人,可以和外人谈论吗?还是说,只能和同样经历过鸮的、或者像他们这样仍然在鸮内的人聊?
思索间,房门被打开了。
整个二层,只有他们十五个人,和门内的一个人,但是现在双方都很安静,静得连一楼时钟的秒针声都能听见。
门扇无声而开,门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气质儒雅,穿着体面,但颀长的身形和宽阔的肩膀,让他注定和文质彬彬无缘,相反,即便是他现在这样微笑着,也会给人以压力。
徐望想,这人要是再年轻个十岁,带领一支队伍直接闯过全部23关,也是有可能的。
再年轻个十岁……
徐望猛地怔住,目光再去仔细端详那人的五官眉眼。
“他可没和我说把情报卖给了三支队伍。”男人笑着摇摇头,半认真半调侃似的,“进来吧。”
很明显,对方并不介意,也没有再和中间人通气算账的打算。
十几个人陆续进屋。这是一间优雅沉静的书房,空间极大,阳光明亮,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仍不会显得局促。
吴笙走了两步,发现徐望没跟上来,立刻回头,就见自家队长还站在门口。
“怎么了?”他眼中不自觉流露担心。
“我见过他。”徐望说。
吴笙一时没反应过来:“嗯?你见过谁?”
这一来一去的对话,拉过了所有小伙伴的注意力,还有那个男人。
徐望的视线,也正好落在那男人脸上。
“我十年前见过你。”他和对方说,语气比刚刚和吴笙说的时候,更加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