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聿听说姜棋想跟他买苏家文的时候几乎笑了。
还是周子豪做中间人打的电话。
周子豪的父亲和震廷有些合作,姜棋就找了他当说客。
周子豪先问罗聿,要不要再一起出海,他上一回内裤都快输掉了,总得给他个机会扳回一城。
罗聿四两拨千斤:“等沈齐喑来平市再说。”
周子豪便又扯了几句,察觉到罗聿的不耐烦,他才切入正题:“罗总,您上次带出来的那个男孩儿,还跟着您么?”
罗聿没回答,直接问他什么事。周子豪又扭捏一通,才说出了来意。
姜棋开的价是五百万,罗聿听周子豪一报价,当场笑了:“姜棋打发叫花子?”
周子豪却觉得五百万虽然入不了罗聿的眼,但买个苏家文总是绰绰有余了,他也劝过姜棋,罗聿没长性,可能没多久就把苏家文放出来了,到时候就不必这么迂回。
而且有人跟罗聿争抢,罗聿说不定反而不放人了。
姜棋却说不行,说苏家文是他老师的孩子,老师对他有恩情,他一定得把苏家文给救出火坑。
周子豪被父亲三催四请,才硬着头皮给罗聿打电话。
挂了电话,罗聿叫陆易进来,问他:“姜棋是当着你的面要送苏家文花瓶?”
陆易顿了顿才说是。
罗聿问:“你觉得苏家文不认识姜棋?”
陆易把那天晚上的经过说了一遍,又强调:“苏先生不像是认识姜棋的。”
姜棋的来路比阮争清晰,他是平市人,十五六岁时是西帮里的打手,某一年冬天,他突然从平市消失了,再出现已是三年后。姜棋摇身一变,成了震廷的副手,替阮争出面办事,一时风头无两。
刑立成听陆易一说,便着手查了查,姜棋和苏家文确实有些关系,苏家文的亡父是姜棋的中学班主任。苏家文的父亲在世时风评很好,许是对姜棋有恩情。
姜棋比苏家文大不少,小时候见过苏家文也不一定,而苏家文的相貌和小时候也无甚差别,他长得好看,认出来不是难事。
只是所有的“凑巧”凑在一起,就让人不由得产生了些怀疑,他当即告诉了罗聿。罗聿本没往心里去,今天周子豪这么一出,倒是让他想了起来。
罗聿打了个电话回家,问管家苏家文在做什么,管家那头去看了看,才说:“苏先生在看书。”
罗聿闭着眼想了想苏家文呆在他家里的那个样子,还是不愿再多问下去了。苏家文简简单单,孑然一身,力气小得捏不死一只鸡,每天除了遛狗就是看书,躺在他床里这么久,要干什么早就干了。
怀疑苏家文怀疑到头,也是做无用功。
晚上罗聿推了个酒肉局,让司机直接回家。市中心近日在修路,司机绕路过去,开过了一家以前没见过的花店,罗聿恰好抬头看见了。
他让司机停一停,司机靠边停下来,罗聿下了车,走进了花店。
系着围裙的花店小妹同他打招呼:“先生,请问需要什么?”
罗聿礼貌地问她:“能帮我扎一束郁金香吗?”
“当然可以,”小妹放下了手里的水壶,道,“您要哪些颜色?”
罗聿指着一丛白的:“只要这个颜色。”
到了家里,罗聿把花塞给了苏家文,他不太干这些亲自买礼物送的事情,做起来还有些别扭。
苏家文收的很开心,抱着花说:“就是不知道插在哪里。”
罗聿想起那个银质花瓶,刚要说话,苏家文又说:“不知道药箱里有没有阿斯匹林。”
“要阿斯匹林干什么?”罗聿问他。
“阿斯匹林泡在水里,可以延长花期,”苏家文说,他捧着一大束花在家里扑腾着找花瓶,行动不便地挤来挤去,说什么也不肯把花放下,二十分钟后,总算在储物室搜罗出了三个不同色的花瓶。
保姆帮他把花瓶在茶几上摆开,他就蹲在茶几前比划。
“罗先生,”他转头喊罗聿,“你说哪个好看呢?”
“你先来吃饭。”罗聿都后悔给他买花回来了。
苏家文踌躇了一下,大约是想和罗聿一起挑花瓶,才终于放下了花,坐过来吃饭。
吃了一半,罗聿随意提起:“姜棋那天送你的花瓶,你为什么不收?”
苏家文抬头呆呆看了罗聿片刻,才说:“我觉得不好。”
“怎么就不好了?”罗聿又问。
苏家文摇摇头,道:“我说不清楚,他看起来好吓人。”
姜棋五大三粗的倒是像个黑社会,罗聿笑了笑,安抚他:“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就大胆收。”
苏家文犹豫着点了点头。
“他今天找人,跟我开五百万买你。”罗聿观察着苏家文的表情,慢慢道。
苏家文理解罗聿话里的意思花了几秒,一想明白,他的脸霎时就白了,诺诺道:“是吗?”
苏家文眼神直勾勾看着罗聿,好像在等待他的判决。
罗聿被他这么看着,也不忍心起来,他说:“阮争对他大概不怎么样,穷酸。”
苏家文还是看着他,手里捏着筷子,也不吃了,又紧张又害怕,他想问罗聿有没有把他卖掉,可是又不敢问。
“我没答应,”罗聿松了口,他伸手给苏家文夹了一块排骨,“吃完了陪你选个花瓶。”
苏家文低下头“嗯”了一声,情绪却再也不像罗聿递给他花时那么高了。
罗聿逗了苏家文几句他也不笑,也觉得没趣,随手给苏家文指了个花瓶就上楼了,等他回房,苏家文穿着睡衣坐在床边翻药箱。
“找阿司匹林?”罗聿拉下领带扔在一边,解开了衬衫扣子。
苏家文把装了郁金香的花瓶搬在脚边,找到了一板阿司匹林,放了一片进花瓶里,抬头问罗聿:“罗先生,花瓶放在哪里好呢?”
“随你。”罗聿说。
苏家文状态不大好,可能是晚餐的时候被罗聿吓了一吓,有些低落,他强作镇定地告诉罗聿:“我想把他放在餐厅里面,可是白色和桌布颜色一样,不太搭,就先拿上来了。”
他大约说了七八个想放花的地方,还认真分析了放在哪里的优缺点。
罗聿听的好笑,很想问苏家文今天话怎么那么多,但他其实是清楚的,处于补偿的心理,他也没有问出来,坐在沙发上听苏家文念叨他的摆设经。
“所以卧室还是最好的,”在罗聿快听困的时候,苏家文总结陈词,“可以放在这里吗?”
罗聿看他费劲地搬花瓶,走过去帮他抬起来,放在沙发旁的矮架上:“这里?”
“嗯,好看吗?”苏家文对罗聿笑笑。
罗聿走远了几步观赏,确实不错,就通过了苏家文的申请,接着去了浴室。
他洗完了澡出来,苏家文又跑楼下偷奶喝去了,罗聿走下楼看他,苏家文捧个杯子喝得高兴。
场面和谐,但厨房里弥漫着一股焦味。
“什么味道?”罗聿皱着眉问他。
苏家文心虚地说:“什么味道,我没闻到啊?”
罗聿走过去看了看,水池里摆了两个奶锅,其中一个底上都黑了,问苏家文:“你牛奶煮焦了?”
“没有啊。”苏家文左看右看,不承认。
罗聿弯起手指,敲了敲苏家文的额头,走下了酒窖,选了瓶酒拿上来:“喝什么牛奶。”
罗聿开了盖,倒了两杯,递一杯给苏家文:“成年人还是要喝点有酒精的。”
苏家文放下了牛奶,接过酒喝了一口,看罗聿也喝,他就又喝了一大口。
苏家文酒量不好,喝了两口就上脸,双颊飘了两块红晕,说话带酒气,走路轻飘飘的。
他这时候看罗聿,便再也掩饰不了了,他喜欢罗聿,是确确实实的喜欢。
罗聿也有虚荣心,理所当然地享受苏家文眼神的追捧,他对苏家文明知故问:“家文,你愿意去跟着姜棋吗?”
苏家文蜷着腿坐在单人沙发里,闻言抬头,很机警地说:“不。”
“为什么不愿意?”罗聿轻声哄骗,“你不是还收了沈齐喑的名片么?”
苏家文说:“也不要跟着沈齐喑。”
“为什么?”罗聿沉下脸。
苏家文把酒杯放在一边,将身体倾斜到罗聿那里去,他和罗聿坐在两个沙发里,他重心在上半身,手撑着沙发沿,勉勉强强凑近了罗聿,小声告诉罗聿:“因为我喜欢你。”
他的告白来得没有铺垫,也没有很多花样,明明白白地说给罗聿听。
“你喜欢我什么?”罗聿问他。
苏家文说不出来,他胆大包天地将手搭上了罗聿的肩膀,和他越贴越近,终于碰上了他的唇。
苏家文呼出的气带着酒气,柔软的嘴唇紧贴着罗聿,蹭了两下又移开去,漂亮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罗聿,又说:“喜欢你。”
罗聿看着苏家文严肃的表情,心跳不知怎么的竟也跟着他加快了一点,他不由自主地问苏家文:“有多喜欢?”
苏家文过了一会儿才形容,“做什么都可以的。”
“如果我让你陪姜棋睡觉呢?”罗聿捏着苏家文的下巴,让他抬头。
苏家文眼神已经变得迷迷茫茫的,罗聿一不留神,苏家文一歪头就睡过去了。罗聿看着他,心情很是复杂。
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松了一口气,苏家文睡着了没有回答,代表他不需要听苏家文的回答了。
他自己提出来的问题,却不想去听答案。
苏家文缩在沙发里睡着,姿势一看就很不舒服。
换做以前的罗聿,可能就把苏家文或是任何和他睡过觉的人丢沙发上自己上楼睡了。
但这一次,罗聿没有。
他把苏家文打横抱起来,抱回了房间,放在床上,与他相拥入眠。
早上起来,苏家文竟然醒的比罗聿早,蹲在矮桌边看他的郁金香。
听见罗聿起来,他回头看,紧张地说:“有一片花瓣好像边枯了,我在想怎么办。”
“枯了就枯了,什么叫好像。”罗聿走过去看,并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苏家文忧郁地摆弄了一下,说绕口令似的道:“阿司匹林不太灵。”
罗聿笑笑,揉了揉苏家文的脑袋:“枯了就再给你买一束。”
苏家文还是契而不舍地研究他的花,回头和罗聿商量:“罗先生,如果我以后走了,花瓶可以摆在这里吗?”
他提的问题很清醒,实事求是,但罗聿不喜欢听。罗聿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苏家文,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这就想去投奔姜棋了?”
苏家文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垂着脑袋,罗聿问他:“到底哪朵花枯了?”
“这朵,”苏家文捏着其中一个花枝,将它拔出来一些,给罗聿看,“这一瓣。”
罗聿伸手将这朵花抽了出来,丢进了垃圾桶,走进更衣间去。
气得苏家文在他后面跳脚:“你怎么随便扔人花呀!”
罗聿站住了,回过身居高临下看他,苏家文又缩了缩不说话了,只是表情还是忿忿不平。
“还有脾气了?”罗聿问他。
“不敢。”苏家文用脚尖踢了踢垃圾桶,跑楼下吃早点去了。
吃早点的时候,厨娘新做的一个小菜引起了苏家文的注意。
“刘阿姨,这是怎么做的?”苏家文叫住了经过的厨娘,问她说,“我小时候爸爸给我做过,后来就再也没有吃到了。”
厨娘看了看,道:“这是我们老家的一道腌菜,平市是不多见的。”
苏家文就说他想学,罗聿在一旁泼他冷水:“奶都要煮焦的人,还学做菜。”
但苏家文还是跃跃欲试,罗聿就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