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晨脑子木木的,意识到耳边的声音,下意识第一反应就是将人推开:“你在说什么啊?”
李子清虽是个腼腆的性子,但人的耐受度都有个极限,对他这份心意也算忍得够久了,所以今天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并不后悔。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李子清目光坚定又带着点悲伤,最后还是把那四个字说出来了:“我喜欢你。”
“那天晚上你没有对我做什么,不用觉得愧疚。”人说着顿了顿,又道:“但即使是做了,我也是愿意的。”
林沐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明明是个日丽风清的大晴天,却感觉有道雷从头顶生生劈了下来。
他整个人僵愣在原地,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脑袋空空,迟迟出不了声。
怔忪间,只见对面一双澄澈的眼静望向自己,缓缓开口:“中秋节还记得吗?”
林沐晨呆若木鸡。
“你喜欢吃红豆月饼。”人接着道:“可是我拿了自己做的其他馅的给你,你也吃了。还说虽然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味道,但是偶尔换一换口味,感觉也没想象中那么糟。”
“我哥是你心里的白月光,但是你们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
李子清话音落地,林沐晨瞳孔放得更大了,声线不自觉拔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不是说我们眼睛长得很像?”李子清没有被他唬住,今天一定要把话说完:“你看我就像在看他的话,跟我在一起,也不是那么让你难以接受吧?”
没人知道李子清说出这些话究竟要花费多大的勇气,可他还是一股脑全说了。
震惊过后,涌上林沐晨心头的更多是恨他不争气的愤怒,咬着牙唤了人一声:“李子清。”
“谁允许你这么轻贱自己去当别人的替身的?你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那我能怎么办?”李子清声音里夹杂着哭腔:“你都不肯回头看我一眼,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两人间的气氛一时间陷入到沉默,无声对视数秒,屏蔽了周遭汽车鸣笛、人声交谈之类的一切声响。
“不可能。”林沐晨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不可能这么不明不白和你在一起,我现在忘不了扶夏,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李子清上前一步,眸中微光闪烁:“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忘不了他?”
“要是试了还是不行呢!”林沐晨疾言厉色冲人吼出了声:“我到时候再跟你分手岂不是对你的伤害更大?”
被他这一声彻底震住,李子清表情绝望,整个人寂然无声,脸颊两侧纵横的泪水却是止不住往下流。
林沐晨冷静下来,烦躁捋了把头发:“你先回去吧。”
“行了,别哭了。”说完上前,拿袖子给人把眼泪擦了擦,面色多有无奈:“以后长点心吧,幸亏你遇到的是我,再遇到个不想负责任的渣男……”
说着忽然顿顿,无力地笑了一声:“听见你刚才的话,怕是要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
扶夏接到了上井村那边寄来的快递。
除了当地一些农作物特产,还有样东西用两层牛皮纸袋紧紧包着。
扶夏拆开一看,厚厚一摞子纸,上面全是孩子们美术课上的创意涂鸦,每张画上都署了名,单是朵朵一个人的就占了三分之一。
未经世俗的浸染,孩子们的想象力永远是天马行空的。
时隔这么久不见,手里捏着孩子们想象中五彩斑斓的“世界”,扶夏心中感慨,已经忍不住开始期盼下一次的帮扶活动了,希望可以快点见到他们。
当时离开前有跟上井村小学的校长互留过联系方式,扶夏在手机里翻了翻。
双方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他还没将号码拨出去,对方倒是先打了过来。
“夏老师,孩子们寄给你的画和特产,你都收到了吧?”
扶夏笑笑,说自己收到了,礼貌又温和地说了声:“谢谢。”
校长闻言“嗐”了声:“你别这么客气,是我们应该要好好谢谢你啊!”
“学校事的图书馆如今已经落成了,孩子们各个欢喜得很,周末不上课的时候还有人专门跑过来看书呢。”
对方字里行间难掩兴奋,很快又道:“夏老师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给朵朵捐赠的人工耳蜗。手术已经在排期了,她很快也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听到来自外界的声音了。”
听筒里的话音落地,扶夏皱皱眉,不解问道:“人工耳蜗?”
“是啊。”对方说:“我们打听了下,一副人工耳蜗据说要好几十万,朵朵父母走得早,家里哪能拿得出这个钱给她做手术啊,真的太感谢你了。”
扶夏越听越迷糊,打断了对方:“恭喜朵朵,我心里虽然也为她高兴,但是……我并没有给她捐赠过人工耳蜗。”
扶夏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不瞒您说,我现在手头拿不出这么多钱,所以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没搞错。”校长十分肯定:“是一家基金会以你的名义捐赠的,这种事情怎么能搞错呢。”
话说到这个地步,扶夏心中渐渐有了眉目。
不怪他多想,能做出这事的人,除了需要一定的经济实力、还得认识自己并且见过朵朵本人。
这么一推算,八成是季晏承无疑了。
虽说是做善事,可是如果是打着自己的名义,扶夏觉得那他至少有知情权吧?
而且刚才校长在电话里提到了什么基金会……
直觉告诉扶夏,这件事一定要找人问个明白。
扶夏没有把电话打给季晏承,而是直接打给了季晏承的助理。
毕竟以季总的繁忙程度,公益捐助这么点小事还不值得让他本尊亲自出马,肯定都是交给助理去办的。
对方接到电话并没有表现得很惊奇,也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将实情告诉了扶夏。
“基金会是不久前才成立的。”人道:“您以前放在西郊别苑的画,目前全部搬到了画廊隔壁的展厅里,对外只展不售,门票收益与部分社会爱心人士的捐赠合并,全部归入基金会用来帮助乡村贫困儿童。”
对方这么一说,扶夏算是明白了,怪不得之前去安城出差那次季晏承说有事跟自己商量,当时也怪自己心急将他打断了,原来他谋划的就是这件事。
既然是非盈利性质的,扶夏自然没有借题发挥的理由。并且凭心而论,他对季晏承的此番做法还是极其认同的,尤其在知道朵朵可以凭借展出的收益戴上人工耳蜗之后。
静下来想了想,他问助理:“那些画全部都放在画廊展出吗?”
“不在画廊。”对方说:“季总买下了隔壁更大的一间商铺,其中还夹杂了一些公益项目的宣传,您有空可以去看看。”
为此,隔周周末扶夏特地去了一趟安城。
新布置的这间展厅跟画廊原先的装修风格差不多,里面收集了他近八年以来的所有作品,分门别类,别说整理,光是挨个装裱就得费上好大一番功夫。
展厅居中挂的是原先书房里那幅被他收进书柜、视若珍宝的《孤舟静江图》。
扶夏喜画山水,不仅是寄予了他对自由生活的向往,更是欣赏苍山经历风雨却依旧坚毅无畏的品质。
还有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他总盼望自己有朝一日能达到那种至空至上的境界。
但只可惜,人一生的命运似乎是注定的,他越是渴求着超然洒脱,就越会被这纷纷俗世所扰。
怔忪间,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那个渔翁,看上去很孤独。”
扶夏视线紧画中的人影,动动唇:“人生来都是孤独的,只是寻找的过程会让我们变得痛苦。好像什么都不缺,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有。”
他这边话音落地,听见身旁人轻轻笑了声,似在表达赞同。
扶夏回头,定定望着人:“为了画展要买一间这么大的商铺,却给你带来不了任何实际的好处,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季晏承同样看过来,眸光灼灼:“但我想,这些画是经由你笔下创作出来的,比起藏在书房,如果把它们拿出来发挥价值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你会开心的。”
季晏承说完,将一只合着盖的画筒从身后拿了出来,递到扶夏手里:“《水墨江南》,现在物归原主。”
“我看了这幅作品,又想起外公之前说过,你小时候和他在乡下生活过一段时间。”人说着顿了顿:“所以这画,不只是你想送给外公的寿礼,也承载着你儿时的一部分记忆对吧?”
扶夏手心轻抚着画筒,眉目间百种情绪流转,未曾抬头,淡淡“嗯”了一声。
出神间,又听见季晏承说:“是个很美的地方,以后如果有机会,再回去看看。”
未等他发话,只听人温柔的轻笑传入耳中,须臾后,又道:“可以的话,带我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