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琰跟着林初霁一起坐上车的时候,回想起方才打招呼的一幕,仍然觉得尴尬。
他难得没有说话,低着头敲击着键盘对池妄疯狂输出。
【蟹老板】:学长,都怪你
【妄想妲己】:怎么了?
【蟹老板】:我对着林初霁他爸,真的直接叫了声爸
【妄想妲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蟹老板】:你是不是笑得太大声了点
【妄想妲己】:没关系,老丈人会对你印象深刻的
【蟹老板】:八字还没一撇
【妄想妲己】:那你就加油先拿下他爸妈
【妄想妲己】:真的,过了父母那关,小林多简单啊
谢琰把聊天记录来回看了好几遍,觉得不愧是过来人,说得的确很有道理。
林初霁坐在旁边,余光见他疯狂敲字,用手指戳了戳他:“你干什么啊。”
谢琰瞥了一眼前排,今天他们没带司机,是林执松开车,詹晚秋坐在副驾。
饶是平时口无遮拦,这会儿也变得谨慎:“回教授消息,说我们的竞赛得了金奖。”
“小谢很优秀啊,学医的是吧,挺棒的。”林执松夸奖道。
“没有没有,一般一般。”谢琰谦虚说。
林初霁快看笑了。
你也有这么低眉顺眼的一天,真了不起。
刚在心里吐槽完,就听见谢琰又说:“主要是靠小初平时对我的监督,每晚我们俩都在宿舍一起复习功课,挑灯夜读,共同进步。”
林初霁:“……”
詹晚秋笑笑说:“你们俩关系还真好哎,你也叫他小初,你们男生也会叫这么腻歪的名字么。”
林初霁心里一紧,赶紧解释:“因为他是顺着你们喊的,我们俩生日比较接近,所以本来也当哥哥来的。”
“主要还是因为,小初能依赖和信赖的同龄人,只有我。”谢琰不太满意哥哥这个身份,补充道。
语气相当严肃,最后三个字重点强调。
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不悦,林初霁尴尬一笑:“对对对,没别人了。”
“真好,小初能碰到这么一个好朋友,是他的福气,也是缘分。”詹晚秋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林初霁摸出手机,点开对话框跟他打字。
【lark】: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lark】:万一被我爸妈看出来了怎么办
谢琰侧过头,瞥了他一眼,耳垂红得滴血,看上去害羞得要命,可爱死了。
他懒洋洋靠在座椅上,单手敲击着屏幕。
【蟹老板】:看出来什么,我们俩又没谈恋爱
【蟹老板】:还是你觉得我们在谈恋爱了,所以心虚,怕爸妈知道?
林初霁磨了磨牙,恨不得开窗把他囫囵丢出去。
这个人真的……强词夺理一级选手,简直说不过他。
【lark】:这种时候还要开玩笑吗
【lark】:你收敛一点,我害怕
【蟹老板】:好了,不逗你了,放心,我有分寸
林初霁心说,你最好是。
不过等回到家一起吃饭,席间谢琰都一直表现得相当得体,跟父母谈笑风生,没半点怯场的意思。
林初霁慢吞吞喝着汤,看着坐在对面的人,视线不经意就定格在了他的身上。
在父母那么小就去世之后,他花了多少的力气,才把自己成长成这样一个风清月朗的性格呢。
很难吧,还带着妹妹,每次想到他的过去,总是很心疼。
詹晚秋正好问起:“上次小初说要让我们收养你妹妹,一直没有后续了,还是决定不要吗?”
谢琰瞥了坐在对方的林初霁一眼,笑着摇头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我自己可以。”
“你这孩子真是…”詹晚秋欲言又止,“行,需要叔叔阿姨帮忙的地方,尽管提。没有户口的话,就只能读私立,这边有几个学校不错,要是想帮妹妹转学,我们打个招呼,学费可以打折。”
谢琰没拒绝对方的好意,十分大方道:“谢谢,看看明年初有没有机会。”
“她自己在雾城没问题吗?才十三岁,年纪也太小了。”詹晚秋有点心疼那个素未蒙面的小姑娘,又低语道,“如果小初有妹妹,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了。”
“还好,平时住校有老师同学,周末回程姨家,是我爸妈的老部下,很靠谱的一个阿姨,我挺放心的。”谢琰解释说。
林执松叹了口气,感慨说:“那就好,就是苦了你们俩。”
林初霁怕谢琰再勾起伤心事,赶紧岔开话题,随便挑了个切入点:“对了,昨天我们去游乐园看烟花了,特别好看,人也好多。”
詹晚秋盛汤的手顿住,挺茫然地反问:“你们俩男生,单独去游乐园,看烟花?”
林初霁:“……”
他张了张嘴,反驳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不能吗?我平时也很少去这种地方啊。”
回想到之前,詹晚秋更是疑惑:“但是上次妹妹来的时候,你们三个不是去过游乐场了吗。也没过多久吧,又去?”
谢琰差点憋笑给憋死。
林初霁:“……”
苍天啊,谁来救救我,他果然是话题结束王者。
谢琰轻咳了声,帮忙解释道:“是我想去,因为小时候忙着照顾妹妹,我还没看过烟花。听说正好昨天有,小初善良又热心,就带着我一起去了。”
“原来是这样,小初以前被我们限制社交,一直不太会与人打交道。现在看来,成长了不少。”林执松很欣慰。
林初霁面脸涨红地抬眼,跟对面的人对上视线。
看着他嘴唇微动,缓慢地说了几个字,带着揶揄的表情。
林初霁跟着读了出来。
“到底是谁藏不住啊,笨蛋。”
谢琰懒散靠在椅背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笑,无声开口。
林初霁愤愤不平别过头,彻底不想理他了。
吃完饭,詹晚秋说有事要找谢琰,他自己就先蹬蹬蹬蹬地上了楼打算先去洗漱,把空间留给他们,当然主要是被谢琰那句笨蛋给气的。
显得他多聪明似的,真讨厌。
谢琰坐在沙发上,坐姿从容:“阿姨想跟我说什么?”
詹晚秋看着眼前的少年,恍惚间,又看到了另一位警官的模样。
一样的五官锋利,一样的一身正气。
她反复斟酌,才开了口:“昨天电话里跟你说过,是你爸妈救了小初,我想,你应该知道更多的细节,那是属于你父母的勋章。秦之水当时是来京市探亲,你应该知道,秦逸家是我们的邻居,就在隔壁。秦之水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才五岁的小初,说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小孩子,看到他就有了创作的灵感,我们当夸奖听的,但这恶心的老东西,竟然趁我们不注意,把他偷回了雾城…”
她只是说到了这里,就已经眼眶含泪,说不下去了。
“我们当时翻遍了整个京市,报了警,查了监控,官方的私人的搜查手段都用了,能找的地方都找过,就是没有小初,当然也从来没怀疑过大名鼎鼎的画家会做出这样的事。你阿姨当时还怀着孕,因为太精神恍惚从楼上跌下来,流了产,就没有生育的可能了。”
林执松替她接上后续,“总之,是对我们家来讲非常痛苦的四年,在我们都已经彻底绝望的时候,雾城那边的警方联系上了我们,就是你爸妈,说找到我们的孩子了。”
一大堆信息砸过来,谢琰心里乱得厉害。
他动了动唇,脑子里闪过两张特别想念的脸,低声道:“他们…他们的确是特别负责的警察。”
林执松点了点头,眼里都是感激:“他们因为另一个幼童案联系到了一起,就怀疑上了曾经有过交集的秦之水,但一直没有找到证据。这个畜生太小心了,把小初关在乡下的别墅里。那天是难得把小初从地下室带到露台画画,小初不愿意,直接跳了下去,那天你爸妈正好又拿着这个案子去例行走访,碰上了,这才……如果不是他们执着着一次又一次过去,可能现在…”
詹晚秋哽咽道:“小初掉到水里,脑袋撞到了石头,也可能刺激过大,带回来的时候就失忆了,我们觉得也挺好的,那些事情不要想起来最好,就一直没有治疗。所以我才说,具体的那四年,连我们都不知道到底怎么过的。这些事,我们一直憋着,不敢跟任何人讲,现在也只能跟你说。如果小初忘记了,那就让他永远也不要想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
谢琰垂着眼,回忆起昨夜他做噩梦时的样子,从断断续续的梦话里,也能窥探到痛苦的万分之一,万分的心疼。
他脑子里闪过记忆深处的一个片段,缓慢回忆着开口,“我感觉…我可能小时候见过他…在警察局…有个浑身滴着水的小孩子哭的很可怜,我送了他一个娃娃…”
原本已经是记忆里被忽略的一角,但方才种种信息叠在一起,莫名又记了起来。
“是你送的吗?”詹晚秋震惊抬头。
“就是一个这么大的形状。”
谢琰张开手比划着,“眼睛一个大一个小,拿两个颜色不一样的布缝的,有点丑。因为那会儿我也才几岁,不太会手工,其实是做来哄我妹妹的,但她不喜欢,我又看那个小男孩哭得实在可怜,就拿来送他了。”
兜兜转转,詹晚秋方才强忍的眼泪终于砸了下来,“原来是你送的,真的谢谢你,小初回来后,整个人状态特别糟糕,一直哭,只有抱着那个娃娃才能安静下来,后来就成了他睡觉的陪伴。一直到今年吧,那个娃娃的确是已经坏得没法再用了,他才戒掉了这个习惯。”
谢琰此刻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林初霁睡觉的时候老是喜欢抱着他。
是因为娃娃和自己身上相同的味道吧,或者潜意识里,比理智更先的认出了童年相遇的自己。
他低下头,双肘抵在膝盖上,长长叹了口气。
“后来过了几年,得知你父母因公殉职,其实我们当时也赶去了葬礼,还借着捐款的名义给了笔钱,但你没要。”
林执松摘了眼镜,想到过去,神色看上去有些空洞,“正如当初我们给了支票想感谢你的父母,他们也没要一样,你们一家都有风骨。再后来,我们的工作也很忙,就慢慢试着把过去忘了。”
“你知道之前小初去旅游,跟我说他结交到一个朋友叫谢琰的时候,我有多震惊吗?你长大了,一开始看到合照还没认出来,以为碰巧是同名同姓,特别警惕,问了很多问题。直到那次视频,你说父母是警察,又有个妹妹,我才确定,你就是他们的孩子。”
詹晚秋抬手擦掉眼泪,笑了笑:“就冥冥之中觉得,我们小初以前过得太苦了,但也特别幸运,碰到你们一家,大概是老天对他还有残存的善意吧。”
谢琰接受到的信息量太大,平时能言到了此刻,也不知道该表达什么。
但他再一次感受到,他的父母,是真正的在热爱这个职业。他曾因为那场爆炸而怨念极深,到抗拒,到夜夜自责到自虐。
此刻,碰到曾经的受害者家属,才彻底的明白了他们执着的意义。
如果当时那场爆炸也有无数的受害者学生家长,大概会和此刻面前的这对父母一样,痛苦得夜不能寐吧。
以己之力,能够竭尽全力让更少的人受到伤害,所以才会选择牺牲自己。
大概也是万般无奈,才在最后关头放弃了自己的小家。
谢琰滚了滚喉咙,艰难组织语言,抬起头的时候,终于很淡的露出一点笑:“我也谢谢你们跟我说这么多。其实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是很埋怨他们过于无私的,现在释怀了,真的释怀了。”
詹晚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眼泪擦了又擦:“好孩子。”
“说这么多,就是之后还要麻烦你,最近多跟小初呆在一起,毕竟那个人…还不知道会做什么…”
林执松听着楼上浴室花洒停下的声音,又说,“还有,不要跟小初说太多的细节,他太可怜了,我不想让他再遭受一次折磨。”
谢琰点了点头,努力整理好情绪:“我明白,我上去找他,呆太久了他肯定该问了。”
詹晚秋也慌乱擦干脸上的眼泪,努力装得平静:“好,我让阿姨给你收拾房间,就在他隔壁,你累了就过去休息,这两天放假就住我们家吧,等返校上课,就真的要麻烦你了。”
谢琰带着乱糟糟的心情,敲开了林初霁的房门。
他刚洗完澡出来,脸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头发也湿漉漉的,有碎发贴在额前,像是淋湿的小狗。
谢琰无端的想到了小时候见面的场景,心里一软。
那么可怜的小孩,如果当时再跟他多说上两句话,可能真的能变成小时候就认识的好朋友了。
而此刻,迟来的重逢,万语千言压在心底。
想用更多的爱来疼他,想让他快乐,不要再陷入往日的痛苦。
“说什么啊,聊那么久,是不是说我坏话。”林初霁嘟囔道。
“对啊,说你天天在宿舍抱着我睡觉,骚扰我,对我上下其手,占尽便宜。这个梦游实在是太严重了,我身心遭受其害。”谢琰满嘴胡说八道。
林初霁瞪大眼睛:“你…你真的跟他们说了!天呐,我爸妈会觉得我才是个变态吧。他们搞不好明天就要带我去医院接受治疗,好丢人。”
这么胡言乱语的话看他居然信了,谢琰点了点头,继续胡扯:“然后他们就说,那就这样吧,反正事情不能再更糟糕了,该干的都干了,今晚就睡一块儿,以后就好好在一起,别去折腾别人了。”
林初霁越听越不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骗我。”
“笨蛋。”谢琰又用那两个字说他,还相当不要命地重复了一遍,“好笨,笨死了。”
“谢琰你完了,我跟你讲。”
林初霁气地在房间里转圈圈,却因为平时根本不会跟人吵架而词穷,只是脸颊鼓鼓,放着隔靴搔痒的狠话,“我不要理你了,今晚,我就要抱着我的心爱的玩偶睡觉,不需要你。”
谢琰微微挑眉:“心爱的玩偶?”
林初霁重重点头,指着床上的那只破破烂烂的大玩偶,斩钉截铁道:“对,这是我的竹马小哥哥送我的,真竹马,不是秦逸那种塑料竹马,我们小时候关系可好了,他给我做的。虽然现在有点坏了,但没关系,我还是很喜欢。只要是他送的,我都喜欢得死去活来。”
他每说一个字,谢琰唇边的笑意就越重,压根压不住嘴角上扬。
床上那只眼熟的出自自己之手的玩偶,真是亲切极了。
看着他的表情,林初霁无端有些心虚,声音大了些:“笑什么笑,你…你就只是这个玩偶的替代品罢了,不要太得意。”
“那请问…你为什么不抱着你的竹马小哥哥睡觉呢?”谢琰靠在门边上,姿态闲散,慢悠悠发问。
“他……他因为学业优秀全奖出国了,我们好几年没见了,但是不影响我每晚挂念他,做梦也会梦到他,感情可好了。”林初霁绞尽脑汁胡编乱造,目的就是要气死谢琰。
但也生怕对方问再多的细节。
毕竟那个人在脑海里,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片段,连长相都记不清。
谢琰点了点头,无所谓道:“行,那趁着他不在,我先把你攻略成我老婆。等到时候他回来,发现家被偷了,快乐加倍。”
谁是你老婆!!!能不能别张嘴就开始乱叫!!!
林初霁瞪大眼睛,无比震惊。
自己都讲出这么讨厌伤人的话了,这人心态怎么好成这样,不行,得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正在愣神,谢琰伸手拿过桌面上的吹风机,偏头叫他:“过来,帮你吹干头发我就去睡了,好困。”
林初霁顺从地走过去,站在明亮的浴室里,任凭修长的手指穿过自己潮湿的头发。
看着镜子里对方垂着眉眼的温柔模样,陷入沉思。
谢琰专心在吹头发的动作上,余光扫到他的表情,淡声道:“在想什么?”
林初霁面无表情说:“你就不怕,那个竹马小哥哥也喜欢我吗。按照感情深厚的程度来讲,你搞不好会输掉。”
怕太伤人,他还是略微削减了笃定的语气。
轰隆的吹风声音被关掉,谢琰偏着头看了他一瞬,语气十分恶劣:“那正好啊,修罗场多刺激,你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好当着他的面强吻你。”
他说完,看着对方目瞪口呆的表情,继续打开关,拨弄着半干的碎发。
好一会儿,林初霁忍无可忍,才面色凝重开口:“你不会更喜欢我先跟人家在一起再抢过来这种剧情吧,好变态啊。”
谢琰:“……”
随即又笑了下。
我绿我自己,听起来更刺激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