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1年8月15日,晴。
今天入职微曜,感觉还不错。
亲自体验了一下大名鼎鼎的暴雪,确实很神奇。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天才,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才能打造这样一个神异的奇境。
我猜老秦应该会很喜欢,毕竟他这种理论研究派,肯定会好奇死它的运行方式的。
我相信这样的科技,会是很多人的福音。之前听老秦说过,曾经有医疗机构,靠电击患者的大脑来治疗抑郁症。虽当即效果不错,但后遗症无穷。
如果暴雪能够推广就好了。
可听说价格很昂贵。也是,研发的费用不管在哪个行业都是高昂的,启动一次暴雪,不管是技术员还是系统,都会产生巨额消耗,收费也无可厚非。
哎。
——
暴雨未停,刀子一样片刻不停地冲击着天地。光线更昏暗了,完全看不出来现在其实是下午,正是一天中最光亮的时候。
齐幼萱蜷缩着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下巴搭在膝盖上,像个无助的小孩儿。
“他当时给我说过,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也追问他是什么,他却不肯回答。”齐幼萱双目赤红,满是血丝,“我当时以为他是想给我个什么惊喜,毕竟我们在悄悄规划结婚……现在想想,他当时凝重的表情,怎么可能是准备惊喜!”
秦月章深深地皱眉,乌黑的瞳孔里酝酿着思索的光晕。
“钦州曾经告诉过你他的行动,是吗?”
“我也是最近才回想出不对劲。”齐幼萱抬起头,面容悲戚到了极点,竟然是麻木,“两个月前有一天,他忽然说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做成,会有很重大的意义。”
他要去做的事情,的确如果做成,会引发比“玫瑰杀人案”更加恐怖的震动。
“他没有告诉你要去做什么吗?”秦月章追问。
“没有。”齐幼萱摇头,“我问过,他不肯告诉我。实际上,我们已经在攒钱为结婚做准备,微曜的工资待遇很好,我们已经看中了一档小区,连首付钱都准备好了。他说,在结婚之前,会带我去见两个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以为……他是在准备向我正式求婚!”
魏钦州的话模棱两可,会产生这样的误解也在情理之中。可怜齐幼萱满怀甜蜜与喜悦,等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报道,说他已经死了。
我忽然想起那天,我遇到濒死的魏钦州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雨天气。他扑倒在郊外的沟渠,半边脸泡在臭水沟里,吃了耗子药的老鼠般苟延残喘。
我披着雨衣,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裹,无意间见到他被吓了一跳,哪里认得出这个恶臭脏污的男人是谁。
难保不是什么骗子。
这个时代,想靠别人的同情心发财的人不在少数。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没钱给自己大发善心的底气,于是便提步要走,脚踝却被人紧紧握住。
是魏钦州先认出了我。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拉住我要远离的裤腿,吐出的气息都微弱,却字字清晰地印入我耳朵。
“晏,如……你爸爸,是冤枉……”
就这么几个字,我立刻停住了脚步,垂下眼看他。
从他另外半边干净的脸上,我逐渐回忆起了故人的轮廓。
你看,魏钦州这个人,就是这么聪明。在这样的情况下,也知道说什么才能为自己争取到最多。
也就是这么个聪明人,却把自己搞到了这样狼狈的境地里。
他这短短几个字,改变了我之后的命运。
我原本应该认命的,过去的十多年我一直做得很好。可我也无数次问过,为什么是我呢?
晏安德恶有恶报,他倒是身死账消,可怎么活受罪的人是我?
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我的面前,能帮我证明,我的父亲晏安德不是杀人犯,我也不是什么杀人犯的儿子——我怎么容许自己错过?
暴雨还在继续,齐幼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抹开脸上的雨水,又任由更多的雨水打湿她的脸颊。
“我们走吧,我受不了他再一次消失在我的生活。就当为我圆一个小小的遗憾,我恳请你们。”
秦月章立刻说:“钦州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我们顶着暴雨前行,地上积蓄的水势越来越汹涌,好些坡地上还有成股的水流顺着山势奔涌。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的土地里,幸好营地在空旷的高处,越往上,阻碍我们的水势越小。
等遮蔽的树木越来越少,地上的积水越来越浅,我们也就看到营地了。
营地里原本留了三顶属于我们几个的帐篷,理应由我们自己背下山。现在却起了遮蔽风雨的作用。
有人把其中两顶的支架拆开,用帆布搭在了最后一顶帐篷上。小小一个三角形的丘包,在风雨中脆弱如枯叶。
此刻,那顶帐篷紧紧地锁着,帆布上透出暖黄色的灯光,在昏暗的天色中格外显眼。
“他们还在。”我说着,上前去拍拍帐篷。
里面的人很快有了反应,拉链从内部划开,露出顾蓝山的脸颊。
他看见我,和我身后的齐幼萱,眼前一亮:“秦顾问,你还真把小齐给找回来了?”
许黯然的脸出现在他身后,脸上的笑意在橘黄的灯照下莫名深邃:“快进来躲躲雨。”
我回身与齐幼萱交换了一个眼神,闪身让她先进。
这时,顾蓝山不怀好意地盯着秦月章,说:“晏如同学,前天你不让我进帐篷,说太小装不下。嘿嘿!咱们帐篷也很小,装不下五个人哦!”
他的尾音上扬,带着扳回一城的喜悦,脸上就差把“快求我”三个字写出来了。
秦月章抬眼,只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顾蓝山一看,顿时收声,那副得意的脸孔也收敛起来。不过他不肯就此服输,嘴里还念叨着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太好心了,谁让我同情心泛滥呢?我是担心同学的身体!你要是感冒了生病了,到时候要照顾你的人还不得是我们!”
说完,他让开身体,让我和秦月章进了帐篷。
这顶帐篷虽然比之前我和秦月章那顶要大一些,但容纳五个成年人还是有些吃力。
我们进去后,身上淋漓而下的水珠登时沾湿了一大片地垫。
许黯然递来干毛巾,示意我们先擦干身体。
齐幼萱默默地躲在角落里,没有与许黯然对上视线。任谁看,这都是一个犯了错的心虚员工不得不与老板相处。
我一边擦拭身体,一边说:“这场暴雨还真是没预兆,突然就来了。”
许黯然看了秦月章一眼,看起来是担心他在场,有些话不好说。
“山中风雨最难预测,时晴时雨也是正常。”
我说:“幸好找到了小齐,她就在不远的地方,可能是出去溜达迷了路。”
“是吗,小齐。”许黯然似笑非笑地看向齐幼萱。
他知道齐幼萱和魏钦州的关系。
齐幼萱没有接话。
我又说:“我们回来也差点迷了路,如果不是晏如指路,恐怕得在山里风吹雨打了!”
“晏如对山里很熟悉?”许黯然问道。
我与秦月章挨得近,我垂下手,悄悄拽住了他的衣角。
趁这个机会,把我们提前准备好的话说出来。
秦月章肯定感受到了,他反手握住了我的手,两指在我的手背上点了点。
是一个会意的讯号。
秦月章面容不改,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很自然地立刻接过话头:“我直觉这里有个很重要的地方,而且我还在那里留下了很重要的东西,但是我又具体说不上来。”
顾蓝山一听,眼睛和点了鬼火一样亮了。
我心里暗笑。秦月章没学过表演,但这次表现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