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虞白棠收到一组照片。
在他面前温柔娴静的女人终于暴露出本性,那种自灵魂深处散发的狂热令人心惊,任谁也难以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意料之中的结果。
虞白棠超乎寻常的冷静, 甚至产生一种本该如此的错觉。
早就有所怀疑了不是吗?
起初虞白棠只是不适应荆兰筝一见面就以“妈妈”自称而已, 过快的进度让他感到尴尬和局促, 毕竟他们除去这层血缘关系, 是真真正正的陌生人。
后来虞白棠发现, 每当荆兰筝提起过去,她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她说话的语气、神态, 和精心编织谎言时的他一模一样。
虞白棠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擅长揣摩他人心理说一半藏一半,从而让局势变得对自己更有利。
荆兰筝好像也是如此。
只有同类才能发现同类。
接受委托的侦探在微信里问下一步该怎么办,虞白棠沉默良久,坚定地打字回复, 【报警, 就说范宜东路693号地下一层有人聚众赌博。】
对面的人展现了一名职业侦探的必备素养, 完全克制住应有的好奇心, 只按虞白棠说的做。
“聊什么呢, 表情这么严肃。”旁边这位就不一样了, 身上仿佛安了最灵敏的雷达, 稍有风吹草动就发现了。
“没什么, 刚刚发现一家新开的地下赌场, 打算匿名举报。”虞白棠侧过脸, 身体微微前倾,恶作剧似的在他耳畔悄声道, “还有,荆女士也在里面。”
四目相对, 简燃微微睁大眼睛,尽量让自己呈现一种惊讶但又没那么惊讶的状态,“还有这种事?聚众赌博是要判刑的,举报成功的话不得给你发面锦旗意思意思。”
虞白棠:“……”
你是懂抓重点的。
虞白棠动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外面已经有工作人员在车外喊他们交手机了。
TWC第七期拍摄地在北方一处牧场,下了车,除去草原的风,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一排排白色蒙古包,一身宝蓝长袍的乔舒昀从里面探出脑袋,“你们怎么来这么晚,快换衣服,一会儿去喂牛喂羊了。”
自由闲逛片刻,嘉宾们迎来了下午的第一项任务,挤牛奶。
和上期一样,牧场主牵着一头奶牛过来亲自示范,“挤的时候不要用力,轻轻地按压下面,像这样……看,出来了。大人先来试一下吧,不难的。”
虞白棠走上前摸了摸奶牛顺滑的皮毛,先把手递给牧场场主,“麻烦您用挤奶的力度捏一捏我的手指。”
亲身感受远比用眼睛看来得直观,虞白棠心中有数,按场主教授的方法轻轻一挤,细细的奶柱便从奶//孔流出,斜斜地落入桶中。
轮到简燃,他五指握住奶//头,握了松松了握,想使力又不敢,转头一脸为难地向虞白棠求助。
后者攥着他的手腕,“差不多就这个力度,然后找对位置就好。”
“这样?”简燃反握住他的手。
“不对,太重了。”虞白棠蹙眉。
“那……是这样?”简燃调整了一下姿势。
“喂,你们两个,快一点别磨蹭了好不好!”乔舒昀看不下去了,这人就是找机会摸虞白棠的手秀恩爱吧。
简燃不理他,接着问,“……还是这样?”
“轻了,”虞白棠挣开他的手,“你自己慢慢试吧,不懂的问蓝场主。”
简燃暗搓搓瞪乔舒昀一眼:怎么哪都有你?!
乔舒昀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谁叫你老耽误大家时间。
作为练习奖励,蓝场主请嘉宾们品尝新鲜的、经过杀菌的纯牛奶,两人这才各自翻了个白眼移开视线。
【我好像知道小简总为什么看乔影帝不顺眼了……】
【我也——】
【啊啊啊明熙嘴边沾了一圈白白的奶胡子,可爱死了可爱死了,快让姨姨亲亲(*╯3╰)】
草原牧场最不缺的就是肉类和奶制品,晚饭前,众人来到厨房跟当地牧民学做奶豆腐。
发酵好的牛奶刮掉最上面一层奶皮倒进锅里熬煮,舀去酸汤,用汤勺背面贴锅底快速搅拌至光滑均匀,加糖,盛入马勺晃平,最后扣进模具。
大朋友小朋友围成一圈听得非常认真,而就在这时,万湘轻咳两声,悄悄打手势把虞白棠跟简燃喊去了镜头拍不到的屋子里,“经纪人有急事找,处理好再回去。”
乔司菡眉宇间压抑着一抹怒气,见了虞白棠,那股凛冽的情绪又变成了明晃晃的担忧,“棠棠……”
“怎么了?”
“你……”乔司菡尽量保持着平和的语气说,“荆女士刚刚在微博发布了一条视频,说了些不利于你的言论,现在已经冲上热搜第一了。”
虞白棠点开链接,画面正中的女人手持亲子鉴定报告和身份证件面对着镜头,开口第一句便是:“大家好,我是虞白棠的妈妈荆兰筝,对,就是那个演绎过无数经典角色的男演员,国内最年轻的影帝虞白棠。”
“很抱歉占用公共资源和诸位宝贵的时间,实在是因为虞白棠,我的亲生儿子把我逼到绝境,再加上我不希望那些喜欢他支持他的姑娘们被一个狼心狗肺的人蒙在鼓里,才不得不以这样的形式站出来说点什么。”
“你们见过影视剧里的他,经过完美包装后的他,却一定不知道他私下的样子……”
接下来,虞白棠看着荆兰筝声泪俱下地控诉他的“几大罪行”,她说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虞白棠,母子相认后欢喜地不知如何是好,想方设法补偿他,买他喜欢的东西哄他开心。
她说这阵子一心扑在虞白棠身上,导致国外公司的资金链出了些问题,想跟儿子商量借钱周转,虞白棠却二话不说找关系试图将她送进监狱,好在警方没有相信他的说辞,把她放了出来。
虞白棠看着这个与她长相相似的女人,突然间一阵生理性反胃。
血缘从来不是维系亲情的必要纽带,至少在荆兰筝手里,它是一把趁手的刀。
“别看了。”一只手遮住屏幕,啪地关掉了视频。
简燃朝他笑了笑,还是寻常那副吊儿郎当、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表情,眼珠乌沉沉的,又透着几分可靠,“这种人,有什么好看的。”
“现在舆论已经发酵了,不止评论区和超话,连TWC直播间也已经有人刷屏询问原因了,不仅如此,我们还在带节奏的水军里发现了张一朔工作室的痕迹。”乔司菡深吸一口气,“棠棠,监狱的事……”
“是真的,”虞白棠道,“我发现荆兰筝借我的钱去赌博,然后报了警。”
这么短的时间里抓进去又释放,若说中间无人插手,恐怕傻子都不相信。
乔司菡骂了句极难听的脏话,“现在有两种方案,最快的一种就是今晚直播澄清……”
简燃皱起眉头,第一次插嘴打断她的话,“不行,先撤热搜。”
语罢立刻吩咐一旁等候多时的小赵,“不管花多少钱,把跟这件事有关的词条全部撤掉,等我们综艺结束再说。”
“还有,找十个身手好的保镖去疗养院,一只苍蝇,啊不,一只娱记都不许放进去。”
演员只要呈现优秀作品就好了,为什么要把私事摊到公众面前,简燃不愿意见他自揭伤疤,尤其是在一群自诩正义之人的逼迫下自揭伤疤。
虞白棠一怔,接过简燃的话说道,“记得提醒和监督一下那里的工作人员不要提网上的事,辛苦了。”
他不想让外婆知道这种糟心事。
小简总也太着急了,她话还没说完呢。
乔司菡后半句“当然具体操作还要看你个人意愿”的话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ok,那我先联系申城公安用工作室的号发声明。”
她拍拍虞白棠的肩,“今晚早些睡,带节奏的评论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天塌下来,有乔姐在前面顶着呢。”
“喂,你经纪人不是不许你看手机吗,你要真想知道,我可以帮你读几条。”
简燃清清嗓子,看向热评前几,“二十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笔带过,给棠棠买了什么东西倒说得清清楚楚,挺会模糊重点啊。”
“你真的是棠棠妈妈吗?你难道不清楚这样说会对他造成多大影响吗?我不明白,就算有矛盾,当妈的怎么会忍心看孩子被这么多人骂,我都要心疼死了……”
“赌狗,是我我也不愿意借钱给你。你说你找了棠棠好多年,那你不会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吧?”
“你刚刚干嘛去了?”虞白棠生硬转移话题。
“噢,我去挑了两匹马……骑吗,我教你。”
对视间,虞白棠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天有骑马的活动,二十三岁的虞白棠拍了这么多年戏不可能不会,假如现学,大概又要被黑粉说拍戏用替身,不敬业。
简明熙早早地睡着了,两个大人轻手轻脚溜了出去。
简燃牵着两匹马从马厩出来,一匹稍高一点,一匹略矮一点,“我问过蓝场主了,它叫晨风,是女孩子,脾气很好。你先摸摸它彼此熟悉一下。”
虞白棠轻轻摸了摸马头,晨风抖抖耳朵,温顺地望着他。
“上马前先检查下马鞍,然后脚尖内蹬……”
简燃细致的讲解唤醒了虞白棠身体的记忆,他比想象中还要快地掌握了上下马和骑行。
简燃翻身上马,“反正睡不着,要不要我带你兜一圈?”
虞白棠把手递给他,简燃稍一使力将他拉上马背,朝远处奔腾而去。
虞白棠手握缰绳,后背抵着他结实的胸膛,整个人被简燃牢牢圈在怀里。
但虞白棠很快就被耳边的风、天边的月夺去了注意,那些烦闷,连同胸口的滞涩感仿佛在阵阵规律而有力马蹄声里踏碎了,甩在身后,消失在无垠的草原上。
“虞白棠!”风声太响,简燃下巴抵在他肩上,说话几乎靠吼,“等过年,明熙就能养一匹属于自己的马了。”
“到时候你跟他一起,去马场挑一匹你喜欢的,起个好听的名字。”
虞白棠微微侧头,懂又不懂地望着他。
马儿越跑越快,在这风一般的疾行里,虞白棠已经听不清简燃的声音了,只看到他垂下眼睛,轻柔地吻了吻他飞扬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