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逐渐来到了中午十二点。
议政大厅的葬礼部分终于结束了, 棺材会随着仪仗队绕城一周,至于他们这些来宾则被请到隔壁餐厅吃大餐。
说实话,葬礼完全就是东大陆各联邦、城池、部落和势力间的大型联谊会场,真正会为哈德利·黑铃兰哀悼的人恐怕五个手指就数的出来。
海德曼作为新鲜出炉的摄政王, 来和他说话的人一茬儿接一茬儿。
做完了必须的社交后, 他有些厌烦了,一边端着盘子假装吃东西, 一边脚步一转躲在了一个角落里。
结果角落里已经有人了。
“哟, 海德曼,你可算恢复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 海德曼大惊喜。
他快速扭头,“尤斐殿下?”
“啊呀, 叫我菲克斯就行了。”
对方语气轻快地说。
海德曼顺着声音看去, 不由得一愣。
眼前的人有着黑色长直发,用黑色绳子扎在脑后, 鬓边自然落下一些碎发,他穿着黑色宫廷长袍,胸口别着一枚珍珠胸针,领口扎着荷叶边的领结,上面镶嵌着深蓝色水晶花形状的宝石。
他的手上带着黑色手套, 脚上穿着靴子,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像是黑夜里的幽魂使者。
尤斐微微仰头看过来, 他的眼眸是纯粹的金色,对视的瞬间, 海德曼隐隐有被灼烧的错觉。
“……太阳之神的残余在你身体内?”
他想到了大萨满说的话。
尤斐歪头想了想:“哦,那只黑白双色的眼珠子, 算是吧,不过祂已经休息了,现在是人类时代,不要再妄想着得到神明的眷顾了。”
海德曼听后不由自主地笑了。
果然是尤斐会说的话,也是大学者会说的话。
“没关系,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海德曼伸手撑在墙边,用身体构建了一个隐蔽的空间,低声道:“看在太阳之神的份上,部落萨满们会听从你的命令。”
哪想到他这句话一说出口,身前的尤斐脸色刷得扭曲起来。
这话听着真特么耳熟,有种哈德利送送送的既视感。
“靠!气死我了,我一定要掀了哈德利的棺材板!!”
海德曼怔了怔,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尤斐没好气地说:“你真觉得哈德利死了?”
拉倒吧,他的好友列表里,哈德利的头像还亮着呢!
“不管他是真死了还是假死了,世人认知里的黑铃兰伯爵是比尔而不是哈德利了。”海德曼先给了一句官方结果,又低声问:“你跑来参加葬礼,没问题吗?神殿那边还盯着你吗?你……”
想问的问题很多,感谢的话语卡在嘴边,海德曼想全都倾诉出来,可此刻的场合又不适合,最终海德曼问:“你住在哪里?我晚上去找你?”
尤斐忍不住想笑:“像是之前你偷溜进我房间那样?”
海德曼也低低笑了起来:“是啊,万一有人暗杀你呢?”
尤斐自信地说:“这次不会了,就算有人来杀我,也只有我干掉别人的份。”他伸手戳了一下海德曼结实的胳膊,“你怎么变成珠宝架子了?哇你这臂环的金子太实在了,看着就沉。”
海德曼耸肩:“部落特色。”顿了顿,他问尤斐,“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参加葬礼的?”
尤斐用下巴点了点宴会厅的另一边:“看到那个胖子了吗?我算是他带来的保镖。”
海德曼的目光扫过正在和几个斯兰旧日贵族说话的尼托,微微蹙眉:“他不是那个试图吞了海洋教会的资产的商人吗?貌似是你母亲的下属?”
尤斐抬眸看海德曼:“不是哦,他是大学者的追随者。”
海德曼皱眉:“我印象里没有一个叫尼托的人。”
尤斐提醒海德曼:“尼托应该是假名,他现在的外貌和性格恐怕也是假的,他的目的大概率是颠覆大陆上的所有政权,你可以仔细想想当年那批人里谁的性格最偏激。”
海德曼卡了几秒,缓缓道:“最偏激的那一批已经死了……”
尤斐叹了口气:“那我就不知道了。”
“对了,我听说你现在是利特克部落的摄政王?”尤斐低声道:“正好回头让谢尔找你,先帮我开个贪吃兔商会。”
海德曼随口回了句好,他笑眯眯地说:“你救了我,只是要我帮忙开商会?”
尤斐下意识地说:“这和救了你有什么关系?”
海德曼听后怔了几秒,心底升起一股暖意。
因为在尤斐看来,救海德曼是他该做的事,以及救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和利益交换无关,和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和条件也没关系。
海德曼忍不住笑了,他的声音柔和极了。
“好,你想开几家商会都没问题。”
尤斐眼睛一亮:“真的?那我回头给你一份列表,列表上提到的位置都给我开个商会。”
海德曼皱眉:“位置?那几个位置很重要?”
尤斐微笑起来,笑容带着些许狂气:“是啊,可以改变整个大陆。”
海德曼看着尤斐的目光有怀念,更多的是欢喜和激动。
当年那场大火停下的变革之风再一次吹了起来,而他何其有幸,又一次跟了上来。
“好。”
之后海德曼帮尤斐认识了不少身份特别的人。
比如代表霜花公国来参加葬礼的中年人。
海德曼:“莫拉伯爵,你听说过吗?他在公国没什么名气,但很喜欢斯兰的艺术,就主动跑来当公国联络人了。”
尤斐扫了一眼好友列表,200%的备注上写着小说素材搜集者,追更读者。
尤斐有点想笑。
“我不认识莫拉,但认识站在莫拉附近的人,那是扎克带来的手下。”
扎克当然不会参加这种露脸的葬礼宴会,但暮晓其他成员可以伪装护卫跟在莫拉伯爵身边搜集情报。
海德曼问尤斐:“对了,你跑来参加葬礼,是有什么打算吗?”
哈德利在镜中城将他们三个人坑得这么惨,还大手笔地搞死了一堆人,现在尤斐伪装保镖来参加哈德利的葬礼,明显是来闹事的。
尤斐冷笑道:“哈德利没死,他甚至还能像伊斯汀那样和我私下聊天。”
海德曼的表情微微扭曲起来,他的目光滑过大厅周围悬挂的黑色丧幡:“……好气魄。”
这等敢于愚昧全世界的豪气和胆量,他不如哈德利。
尤斐磨牙:“我想在所有人面前将他扯出来。”
“你找到他了吗?”
“没有。”
尤斐百思不得其解,他解释说:“哈德利手上有中继站,虽然他将权限给我了,可理论上我能通过中继站定位哈德利的位置,但现在中继站给我的反馈很模糊,我确定以及肯定哈德利就在百叶城,但不知道具体位置。”
海德曼默默记下了,他道:“我会想办法帮忙探查的。”
与此同时,隔着几个圆桌的距离,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管家青年端着香槟行走在贵客之间,只是他的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尤斐和海德曼的位置。
一个酒杯放在了管家的托盘上。
管家迅速收回注意力,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是琳娜·胡埃斯特。
少女抬眸,看向管家的眼神柔和中带着光。
“……给我来一杯果汁,谢谢。”
管家微微欠身行礼:“殿下,还请稍等。”
少女的声音黏连在一起,仿佛是在撒娇:“说了很多次了,您可以直接叫我琳娜。”
她微微仰头,像是绽放的百合花,带着少女独有的娇嫩和烂漫。
“哈德利老师。”
管家叹了口气,他低声道:“我已经死了。”
琳娜·胡埃斯特笑吟吟地看着管家:“是啊,您不再是黑铃兰,可以自由做您想做的事,这不是您一直以来的追求吗?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倾情推荐,“要不要来我的联邦小住一段时间,您生前不好到我那里去,只能通过镜面教导我,我有按照老师的想法建造城市哦!您不想想看看成果吗?”
“虽然是我的教导,可是真正施行并让纸面上的计划变成现实的人是你。”
管家抬手,手上戴着白手套,轻轻碰触了一下少女的脸颊,又立刻收了回去。
他躬身行礼,“您稍等,我去为您准备果汁。”
琳娜·胡埃斯特下意识地想要拉住对方,却听身后传来声音:“胡埃斯特代表,好久不见,您风采依旧……”
少女飞速收敛眼中的光彩,重新变成了腼腆羞涩,她微微低头,转过身来,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多谢您夸赞……”
角落里,一个身姿挺拔、穿着礼袍的青年将这一幕看在眼底。
他的鼻梁上戴着一个镜片,镜片边缘勾勒着卷草纹,将他看到的一切都传输到了另一个人面前。
“我就知道。”
那是一位正在补妆的女士,女士戴着一顶别着黑色曼陀罗花的礼帽,礼帽垂下的黑纱遮住了他的容颜,只露出了尖尖的下巴和红唇。
“他果然早早对胡埃斯特下手了。”
“即便死了,仍然牢牢掌控着斯兰的局势,不愧是哈德利·黑铃兰。”
女士身边的人低声道,“我们怎么办?还要按照原定计划行动吗?”
“他都搭好舞台了,演员也都到位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海德曼和部落酋长八卦的海伦女士收起小镜子,“作为哈德利的前妻,在丈夫死后,当然要跑出来闹一番,并趁机分走一些财产,才是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发展嘛。”
海伦女士这么说着,声音变轻,带着些微怅惘。
“……更何况,这是他用生命布的最后一局,我总要帮他实现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