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他迟疑了……
他看着站在月神手心的祁岄，迟迟没有喊出他的名字。
祁岄轻声道：“没关系的，我不会死。灵魂和你同在。”
简毅看着那不可名状之物, 心中依旧忐忑，“要是失败了呢？”
他们只是在赌一个可能，要是像过去那样失败了呢？
所有人都死去了, 只有他还在执行最后的计划。
他要是失败了，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祁岄了。
理智告诉他, 现在按照计划来, 一切都有可能。
但, 他做不到那样的理性。
“不会失败，”祁岄没有任何迟疑, 没有要被牺牲了的彷徨, “去做, 我永远相信你。”
“你知道的，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我都不会怪你。”
“可是……”
“别可是了, 去做吧，这个世界的命运就看你的了。”
简毅回过头, 出声的竟然是林风。
“你怎么出来的？”
林风笑道：“不重要, 去打败祂吧。”
“旧的虫母，该让路了, 这世间只能有一个虫母。”
林风曾经说过，虫母之间的斗争，不死不休, 说的原来是他和主神吗？
主神也是虫母。
这是他成长为繁育期, 才意识到的事情。
只有虫母庞大的精神网络, 才能构建出真实至极的主神空间来。
傅辞年站在林风身后，满脸世界观崩塌的恍然，“你们说天上的那个东西是虫母？”
很好，终于有一个表现出惊讶的了，这让简毅的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些。
简毅看了看祁岄，轻声道：“不太像。”
这个东西太弱了，就连自己都能轻松破坏祂的身体。
简毅不太相信，自己谋划了数年，对手竟然是这么个玩意？
这个东西，能制造出主神空间吗？
“我先把祂打下来。”
看看吕平安所说的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像是简毅无条件相信他那样，祁岄也没有任何意见。
意志在脑海中凝聚，无形的命令席卷了整个星球。
那些即将苏醒的高等虫族，在此刻彻底苏醒，将目光投向了天空。
那里，有母亲在。
母亲在命令他们。
听从母亲的命令，杀死天空上的怪物。
高等虫族前赴后继，冲向祂，用节肢切割，用利齿撕咬，血肉吞进腹中。
不死不休！
就算是头颅被打掉，身体也能继续攻击！
【住手！】
【你们这是在亵渎神灵！】
【世界的意志将对你们进行惩罚！】
【虫族会成为神弃的种族！】
【住手啊啊啊啊啊！】
严厉的警告化为惊恐的吼声，随后，慢慢削弱。
这不是神。
此刻的虫族就像是永远不需要休息的死亡武器，燃烧生命，也要遵循虫母的意志。
简毅现在也并不好受，虫族死亡的意识都会传到他的脑海里，不亚于体会了一次死亡。
但，他已经体会过太多次死亡了。
他知道，死亡从来不是终点。
那不可名状之物，发出了愤怒的嘶吼声，但却无法有效的抵抗，被虫族撕咬殆尽。
熟悉的腔调，不是神，是系统啊。
那些，逼迫人类去做任务的系统。
它们本没有强大的身体，只是依靠着主神的意志活着而已，狐假虎威，不过如此。
但若是简毅不在，它或许会依靠着身上的气味，蛊惑虫族攻击人类基地。
但，现在有繁育期的虫母在，有简毅在，一切将被改写。
【救命，放过我！】
【求、求求了。】
哀求声充满可怜的意味，简毅却没有任何动摇。
那些系统是如何把他们当做牲畜，不在乎他们的意志，驱赶他们完成任务的？
被撕裂，被吞噬，这是系统应得的。
系统不过是神的触须，它们的哀求也不会唤来神的拯救。
只不过是个触须。
直到被完全吞噬，系统的哀求声才停下。
多么强烈的求生欲。
希望在死之前，它也能意识到，那些被他逼迫着用生命完成任务的人类，也是拥有强烈的求生欲的。
将系统吞噬殆尽之后，虫族听从了虫母的意志，回到了原先的巢穴中。
王虫已经产生，虫族也不会再躁动。
但，天空中巨大的缝隙依旧没有消失。
吕平安看着天空中被虫族吃掉的神，发出了绝望的吼声。
“不！不可能，神不死不灭！怎么可能会被虫族打败？”
赵伯搂着怀里的孩子，轻声道：“神怎么会不死不灭呢？书里都说了，失去了神格的神，会消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不可能！”
“是你说的，这些文字都是神的旨意。”
“不，不是！”
吕平安状若疯狂，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基地陷入了沉默的境地。
先前，他们以为世界末日来了，更大的怪物降临，那是多么的庞大，让他们心生绝望。
却没有想到，月神出现了，阻止了怪物袭击人类。
接着，虫族像是接受到了命令一样，竟然将怪物消灭了。
过程中，竟然没有虫族攻击人类？
难道，人类已经研究出控制虫族的武器了吗？
不管人们是怎么想的。
在不可名状之物消失之后，红月重新变成了太阳，阳光洒落之处，天之缝隙开始出现一条绵延向上的阶梯。
阶梯被荆棘缠满，锋利的尖刺直直的向上伸长。
那是看着都恐怖的景象，若是人走上去，怕是被钉在原地，直至死亡。
但，在这个时候，心底有个声音告诉简毅，想看到神，就只能走上去。
不可以使用任何辅助，不可以越过阶梯。
只能一层层的走上去。
简毅落在最后一道阶梯上，收回了背后的翅膀。
这个阶梯上有着世界的意志，只有一步步走上去，才能被认可。
这是规则。
简毅面无表情，踏上第一步。
尖刺戳穿脚背，露出被鲜血染红的尖部，鲜血从阶梯上流下。
拔出来，踏上去。
人家都说，十指连心，最是痛苦，但简毅早已经痛到麻木。
脚上已经血肉模糊，身后的阶梯一层层的崩塌，碎裂的声音好像在催促他快一点快一点，再不走快一点，就要掉下去了。
但他没有回头，按照自己的节奏，一步步的走上去。
这样的痛楚，不过尔尔。
尝试过悲伤到心碎开的滋味吗？
尝试过求死不能的痛苦吗？
尝试过明明想改变，却只能在系统的控制下，结束自己生命的痛苦吗？
……
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没有那么多背负的意志。
没有那么多的期盼。
他只是想要自由！
自由的决定自身的一切。
他只是想要朋友们也能拥有自由，能够决定自己的人生，不是为了所谓的爱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是，用生命来换取别人的一丝愧疚和哀悼。
他们算个屁，他们的爱情算个屁。
没有什么理由，能够正大光明的夺取别人的生命。
没有！
汹涌了数不清个世界的愤怒，席卷了简毅的心灵。
他竟然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唯有胸腔里的愤怒，如火焰！
走！
大胆的走。
别回头。
他倒是要看看，都到了这个时候，神还想耍什么把戏。
凭借着胸腔的愤怒，数不清的记忆，终于。
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白骨王座。
上面坐着的是神。
脚下的阶梯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开始带着他迅速向前到了神的面前。
祂身着神袍，明明没有具体的面容，却还是让人觉得他俊美无双。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
【但你知道的，这世间只有一个神格，自然也只有一个神。】
谆谆善诱的语气，像是想让简毅回忆起自己曾是多么卑劣的人类。
简毅面无表情，剧烈的喘息，让他的胸腔发出悲鸣一般的震动，他没有回答神的话，反而自顾自的说道：“知道我跟他们说，见到神的时候要做什么吗？”
【呵呵。】
神笑出了声。
简毅没有笑，他严肃的走上前，奋力出拳，用力到骨节都发出断裂的响声。
但，拳头停留在了神面容前面。
庞大的气运挡住了简毅的攻击。
【没用的，不要用武力来解决问题，神是不会受伤的。】
【或许你可以坐下，我们谈谈，说出你的条件。】
简毅发出抽风机一样的声响，捏了捏指节，“我拒绝。”
【不要像个孩子一样，无理取闹。】
神动了动手指，面前存在的是主神空间的景象。
里面一切如往昔，人们在交易，在接任务，在交流做任务的经验……
【人总是这样的，你不觉得普通人的生命毫无意义吗？如果不是这里，他们能看到那么多的景色，体会那么多精彩的人生吗？】
【是我给了他们近乎无限的生命。】
“骗子。”
简毅说。
“骗子，一切都是谎言。”
“说什么攒够了积分可以回家，都是假的。”
“我们那一批的人，最后都成为了你的养料。”
【那只是必要的牺牲，牺牲一小部分，造福所有，不是很值吗？】
“值不值，不是你说的算。”
“是那些你认为蝼蚁的人说了算！”
简毅怒视神，瞳孔已经化成了灿烂的金色。
【放肆，神不可直视！】
【神不可忤逆！】
“是啊，神之言，有规则之力。”
“但，我直视你了，怎么样？忤逆你了，又怎么样？！”
“你不配为神！”
【放肆，区区凡人，竟然敢大不敬。】
简毅一步一个血印，缓缓靠近神座，即便主神庞大的气运将他的身体压得吱呀作响。
“我就是大不敬了，”简毅无赖一般说道：“我不仅不敬，我还要弑神。”
【呵。区区凡人，还妄想弑神？】
神发出嘲弄的笑声。
简毅咧出一个笑容，“凡人？”
人鱼王赐予他永恒的灵魂，虫母铸就他媲美神的血肉。
比起凡人，他现在更接近神啊。
系统降临的那一刻，所有的记忆在他脑海中苏醒。
他知道了所有。
那些做过的任务，认识过的人。
曾经充满希望的想要回到现实，最后却一个个成为主神的养料。
还有祁岄为什么会成为排行榜第一。
那是所有人的任务积分，若不是排行榜的积分不透明，主神空间早已经乱起来了。
那是不可能存在的数字。
“你这个，生活在阴沟里的蛆虫，有什么颜面敢自称为神？”
【你现在退下，可以免你僭越之罪。】
“哦？神的宽恕？”
【是，这是对你的宽勉。】
“不用了。”
简毅笑得十分残忍，“我说了，我要做神。”
“祁岄！”
“嗯，我在。”
明明是独立的空间，祁岄却依旧能听到他的声音。
这是两人的约定。
这是灵魂上的羁绊。
简毅笑得越发残忍，“契约！”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神终于慌乱了起来。
【他不是你的爱人吗？你知道的，化成气运，可就消失了。】
“不会死。”
【你是想让他做神眷者！】
“不。”
简毅冷声道：“结成！”
祁岄化为金色的气运笼罩在他身上，随即，简毅挥拳，重重的打在了神的脸上。
“我是让他与我共享神格！”
【不可能！】
不知道祂是在愤怒简毅打过来的拳头，还是简毅想要分裂神格的妄想。
可能的。
简毅在心里回道。
他现在远远没有面上的那么淡然。
攻击神对他现在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他需要控制住自己害怕的心神，还有剧痛的身体。
弑神，哪有说的那么容易。
在挥拳的那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触碰到神。
这是，谋划多年的结局。
不知道，会不会是一个好的结局。
遇到祁岄的时候，那不是他的第一个任务世界。
而是反叛失败后的第一个世界。
他们那第一批人想要摆脱被操控的命运，最后却失败了。
有人消失，有人被投入到任务世界继续做任务。
简毅也是其中一个。
他是直男，系统便要让他一边攻略男人，一边生子。
他害怕失去，系统便让他亲手去除爱人的维生装置。
……
系统是神的投影，一切都是神的恶趣味。
他是要看蝼蚁一般的人类，挣扎在痛苦之中。
但……
神也有人的弱点，祂自负、残忍……
而如今，一切都将化作刺向他的利刃。
在虫族的世界：人类看着月神月神斩断触手，看着怪物消失，看着月神停滞在空中，散发着莹莹的光芒，不由得跪拜，“神，真的存在。”
一个人类的信仰很渺小，一群人类的信仰却很庞大。
反应过来的人类，高呼月神的名字。
信仰投注到了月神主人的身上。
凝实的信仰缓缓往简毅的身上缠去，这样的世界不止一个，不止一百个，不止一千个……
随着时间的过去，简毅身上的信仰竟然与神身上的信仰相差无几。
【不可能！】神骇然，这些信仰，是他经营了许久才拥有的，区区凡人，怎么能如此快的得到？
简毅笑了，“你知道的，时间是转盘。无限的世界，为什么不能产生无限的信仰？”
利用神的能力，接受任务，汲取信仰。
用萤火之光，盗取太阳之辉！
此消彼长，这就是他们这群弱小的人类，想出来的计谋！
简毅走上王座，庞大的信仰将神控制的不能动弹，“你说，现在谁才是神？”
刚才，神用信仰压制他。现在他用信仰压制神。
他倒是要让神看看，现在是谁在掌握局势。
话落，他将神推下白骨王座！
神身上的信仰竟然还在被简毅吸收。
【你就算成为了神，也救不了他们，也救不了你的爱人。】
“不，我能。”
神笑道：【你不能，神唯独不可以操控灵魂。】
所以，祂才会创作出主神空间，用一条条规矩，用一个个惩罚，驱使他们走向既定好的道路。
“那是你不能。”
简毅坐在白骨王座，翘起了二郎腿，摸着巨大的王座，缓声道：“这王座不错。”
神还试图挣扎，【是，拥有王座，就是拥有整个世界。】
【你现在已经是至高无上的神了，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嗯，不错。”
【我给你们创作了一个乌托邦，世界的所有东西都触手可及，这也是幸福，不过是我们的概念不同而已。】
“不，是你打乱了众生的命运，为了你的贪念。你将世界化作书籍，随即翻阅篡改。”
【可那也不是很有趣？你和你的爱人也是因此相遇的不是吗？】
“不，我们的相遇是写在命运之书上的。”
【不对，没有吾，你们本是不可相交的平行线。】
【我们可以一起掌握这个世界。】
“不，这个世间只能容许一个神的存在。”
【只要拥有比你多的气运，我还是能回到王座上，神是不死不灭的。】
简毅笑了，握手成拳，将气运凝结在手上。
“我现在是神。”
“世界遵循我的意志！”
“我说，世上不容许有神存在！”
气运凝实，简毅竟一拳轰碎了白骨王座！
【不！】
然而，言语带着摧枯拉朽的的力量，带着世间最后一个神的力量，所到之处，一切回归原点！
无形的力量，化作有幸的枷锁。
从此，四方世界，诸神泯灭！
不再有神的诞生！
气运轰然消散，命运之钟荡回原点。
简毅像是失去了力气，闭着眼向后倒去，触碰到的却是温热的身体。
是祁岄。
“祁岄……”
“嗯。”
“结束了吗？”
“结束了，你做的很好。”
温热的手掌敷在自己的眼上，简毅已然泪流满面，这是世界给他们告别的时间。
时间一到，一切归于原点，他们将回到自己的世界。
平行世界，没有任何交集。
“祁岄。”
“嗯。”
“我爱你。”
“我也是。”
神解体，气运消散，系统也不可控制的消散。
主神空间崩塌，所有任务者被送回原来的世界。
小世界封闭，自成一体，不再被外来者影响。
人们走上了自己选择的道路，拥有了自己的未来。
一切生活，归于自身。
像是滔滔不绝的江河，时间之海，也向前奔去，将过去抛之在后。
****
像是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简毅从厕所走出来，走到酒桌上。
好友一边倒酒，一边怒斥，“你是在厕所睡了一觉吗，我还以为你跑路了。”
简毅缓缓坐下，解释道：“喝蒙了。”
“骗谁呢，”好友笑道：“我看你是单身太久，在里面忍不住了吧。”
简毅笑骂，“滚一边去，你以为是你呢，那么快。”
说话间，一抹白裙从身后路过，被简毅的余光准确的捕捉到。
女生坐在角落，像是在等什么人，长发和姣好的面容，让饭馆里的其他人也不由自主的投过去了目光。
好美。
好友揶揄道：“是你喜欢的那挂吧，别怂啊，去要个联系方式。”
他这样说，确实是故意的，他知道，简毅像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痴情人，一直在等他那个初恋，没有任何想谈恋爱的想法。
但是，他没有想到，简毅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了女生的桌边，“一个人？”
“我看你眼熟，我们以前认识吗？”
好友嘴巴张得老大，似乎是根本想不到这样大胆搭讪的人会是简毅。
这还是那个苦守童子身的望妻石吗？
还有，这样老土的搭讪，有哪个女生会搭理啊？
那女生听了这话，却笑了，“应该是吧，我叫祁岄，你呢？”
“简毅。”
祁岄伸出手，“哥哥，好久不见。”
简毅陡然红了眼眶，“好久不见。”
好友眼比他还红，丫的，这是要脱单的节奏？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感谢在2023-07-17 00:30:41~2023-07-18 00:0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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