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来和小皇帝玩什么感情游戏的”这番话, 不仅仅是对001说的,同样也是说给夏归晔自己听的。
他其实不必将小皇帝带到榕城来的。既然根本不打算回京城,放任朝政大权在自己离开的时候被小皇帝一点一点抢回去又怎么样呢?
说到底, 还是出于私心——想要多见一见明安的脸,哪怕只是有几分相像的脸。
夏归晔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私心。
他确实思念着明安,也确实是想要凭借小皇帝那张脸来偶尔怀念一下明安。承认这一点并不羞耻,只是, 正如他对001说的那样,做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重新活过来,回到原来的世界, 回到真正的属于他的明安身边......
诚然小皇帝长着一张与明安相似的脸, 又是同一个灵魂,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越是相处, 就越是能够意识到他的明安有多么特殊。即使灵魂相同,他的明安也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收拾好心情, 夏归晔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对付云羌的大业中去。即使留在京城的心腹传信过来说已经有许多大臣背叛了王爷投靠小皇帝, 夏归晔也丝毫没有理会。
说到这个, 001倒是一度有些愤愤, 觉得小皇帝太太太坏了。居然不想念宿主, 反而忙着争权夺利, 真是看错他了!
它觉得宿主的话太对了,只有恢复记忆以后的情缘先生才是真正的情缘先生, 像小皇帝那样,根本就不能算!
这件事让001坚定了自己那个“要让情缘先生恢复记忆”的想法。不过, 夏归晔对此倒是没有太多的反应。
小皇帝是小皇帝, 明安是明安,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对着小皇帝的脸怀念明安也就算了, 他还不至于移情到将对明安的感情都投注到小皇帝身上。
而且,小皇帝之所以能够回去夺权,其实是夏归晔放任的结果。要是现在再来说什么责怪的话,未免也太虚伪了。
夏归晔没有觉得感情受伤,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云羌的问题上。
一开始,云羌很是安分了一段时间。
云羌大汗和大宁长公主才刚刚成亲不久,哪怕双方都知道不可能永远和平,起码现在还处于“蜜月期”。
除此之外,夏归晔在婚礼上的那颗子弹,也确实震慑到了柘穆和云羌各个部落的首领。而夏归晔带着几十万冯家军守在榕城,又是另一种震慑了。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云羌暂时蛰伏起来,没有再骚扰大宁边境村镇、做什么烧杀抢掠的事。
不过蛰伏的时间终究是有限的。无论是夏归晔还是柘穆都很清楚,云羌不会就这样算了——婚礼上的那颗子弹不仅仅是震慑,同时也是一种侮辱,柘穆咽不下这口气。
这也正是夏归晔的目的——激怒柘穆,从而使得云羌主动进攻大宁。有火器在,会输的反正不会是大宁。
很显然,他对柘穆的性格把握得很好。柘穆即使知道那发子弹是为了激怒自己,也没能控制住脾气。经过为期半年的虚假和平后,云羌终于撕开了相安无事的假象。
顺便一提,根据京中传来的消息,小皇帝的势力已经可以和摄政王一党五五开了。毕竟占据着名分嘛,夏归晔也不是很意外。
虽然说回京半年就能做到这样,即使小皇帝占据着正统名分,这个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但夏归晔也只是稍稍感叹了一下原主的统治漏洞太多,居然没发现朝中那么多忠装反,除此之外半点别的想法也没有。
说回到云羌的事情上来。
刚刚入秋,夏日的燥热还没有完全褪去,柘穆就率领着云羌大军向榕城发起了进攻。
夏归晔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诚然这是他期待的,但是柘穆不可能不知道火器的威力——他自己都亲身体验过了——在得知大宁有火器的情况下,柘穆为什么这么急不可耐地发动战争?让他如此大胆的依仗是什么?
一开始夏归晔不知道,但当得知云羌大军居然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以“大宁长公主”的名义前来讨逆后,夏归晔顿时明白过来。
这是想要充当正义之师呢,还是想要煽动他手下的兵马叛乱呢?亦或者,是认为有段菱语在,他们不敢开木仓吗?
夏归晔简直要被气笑了。
“有趣。”他也真的笑了出来,半阖着眼眸敲了敲摆在桌上的密报,“长公主殿下还真是一心向着驸马呢。”
榕城军营的议事厅里鸦雀无声,众将领面面相觑,无一不感受到了自家将军的怒火。
“这......”最后,还是随侍的谭三鼎开了口,小心翼翼地说,“兴许长公主殿下是被迫的?”
谭三鼎很清楚长公主和自家王爷之间的感情纠葛,知道长公主追着王爷追了许多年。
虽然王爷一直都不假辞色的、还把长公主送去云羌和亲,但以谭三鼎来看,王爷心里总难免对长公主有些不一样。
到底是喜欢了自己这么久的女人,就算已经嫁人了,短短半年多就移情别恋,多少也会让男人的自尊心受伤吧?已经不完全是个男人的谭公公在心里暗暗猜想着。
“被迫?”夏归晔哼了一声,“要是真有气节,她就该在被胁迫后的第一时间主动殉国、以全大义。现在这样,不管是被迫还是主动,她都是在帮云羌侵犯母国。”
冰一般冷凝的声音,让谭三鼎顿时不敢再多言。他低眉顺眼地小声“喏”了一下,闭上嘴不说话了。
“将军,那我们该怎么做?”一个身材高壮、留着大胡子的副将问道,“虽然大家都知道将军为了大宁付出了多少,但京中......要是那小皇帝趁机闹什么幺蛾子,可怎么是好?”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夏归晔面无表情地说,“别去管京城的事,专心应对云羌就行。这一次,有火器在手,我要云羌从此不复存在。”
那双寒潭一样冷沉的眼眸,此时此刻却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一般,爆发出异常灼热的光。
一时之间,议事厅里的所有人都被自家将军难得的热血给感染了,恨不得立刻拿起火木仓冲上战场,把那群年年侵略大宁的云羌人给干掉。
然而......就在这样一个热血沸腾、众志成城的时刻,有一个身材高壮、留着大胡子的男人很是煞风景地问:“万一那些该死的云羌人把长公主推出来,我们打还是不打?”
【怎么又是他!】001抬起爪子,捂住脸,很是不忍直视。
又是他,还是他,总是他。
虽然大胡子男长得很粗犷,但他拥有一颗细腻的心。
“若她站在云羌那一方与大宁敌对,就不是大宁长公主,而是云羌阏氏。”夏归晔没有半点犹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句话说得直白一些,就是让大家对着段菱语也照杀不误了。
不同于京城里的那些文臣,冯家军上下,都是摄政王一派的死忠。准确的说,其实是冯家的死忠——但在冯家嫡支只剩下摄政王一个人的情况下,也就相当于是摄政王的死忠了。
就像是所有榕城人一样,冯家军对大宁段氏皇族没有什么崇敬。
从将领到小兵,他们的忠诚、尊敬、钦佩,全都给了摄政王。故而,即使是听见夏归晔说出这样一番对大宁长公主格杀勿论的话,也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只有大胡子男略微担忧地提了一下“若是真的杀了长公主,可能会影响将军的声誉”,在夏归晔表示不介意之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几日后,云羌大军抵达榕城。
和从前一样,柘穆骑着汗血宝马、身先士卒地顶在最前面。不同的是,这次他身边还跟着一架镶金嵌玉、华贵异常的软轿。
那软轿四面都用绸缎遮住,见不到轿中人的真容。但是,在云羌,能和大汗平起平坐的唯有阏氏一人,轿中人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正是一年前刚刚嫁给云羌大汗的段菱语。
柘穆派人叫阵。
以往他都是选一个声音格外洪亮的云羌武士,对着城门大声叫骂,这一次稍微有些不一样。
有段菱语在,柘穆自诩不是侵略者,而是勤王的正义之师。因此,很是义正言辞地劝榕城守军杀死逆贼冯归晔,投靠大宁长公主殿下。
接着,又对着冯归晔大肆辱骂了一番,斥责他竟然在长公主的婚礼上妄动兵戈、破坏两国和平,还洋洋洒洒地给他列了几条大罪。
比如,专断朝政、劫夺国柄、挟持天子、排除异己等等。
关于这些吧,虽然大部分是原主做的,但夏归晔到底还是承认的。然而柘穆居然还说什么“觊觎长公主”......
“放他娘的狗屁!”一个副将恶声恶气地骂道,“长了眼睛的都知道,是长公主一直追着将军跑、满心想要当摄政王妃,关将军什么事!”
下属们都为将军感到不值,很是愤愤。将军本人却没有多大反应,依旧沉着冷静。
夏归晔镇定地拔出木仓,瞄准了城门前还在叨叨着给他扣帽子的云羌勇士:“不跟他们废话。”
“砰”地一声,子弹正中膝盖,正昂着脖子大声叱骂摄政王的云羌勇士顿时跪下了。
他收回手木仓,盯着因为云羌勇士跪下而满脸涨得通红的柘穆,露出一个嘲讽的轻笑:“去把城墙上的火炮填充起来,准备开火。”
这大半年来,不仅仅云羌暗中谋划着侵犯大宁,他也为抵御外敌入侵,很是做了一番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