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在草地上骑马啊?”
小白今天在室内训练场练了一天基本动作,连小马驹的影子都还没看到。
教练对他耳提面命不停叮嘱,要他收紧核心。可核心是什么小白一知半解,也没兴趣知道, 只象征性地用力收腹。若不是怕不好好上课叭叭会生气, 还会跟父亲吵架, 他早就不干了。但这会儿,平衡深蹲做得十分认真,只是嘴上抗议。
教练哪有决定权,他仅照章办事,训练内容步骤都是余渊定好的, 尴尬地呵呵笑两声,哄道:“练好了核心才好上马,乖,再坚持一会儿就结束了。”
小白保持着动作,额头汗滴滑落, “可是,第一天你让我骑马的时候也没练这个呀。”
“那能一样吗, 那是我牵着让你玩儿!”教练就没见过话这么多的小孩, 小白也是他带过年龄最小的一个, 一时拿不准是不是训练程度太过严苛。他看了眼时间, 离下课没多久了, 心下一动,“你想骑马?”
小白两眼放光,不住点头:“嗯嗯嗯, 我想我的好朋友了。”所有的课程中也就马术课最有意思了,结果上了半天课连马毛都没摸到, 能不想嘛。
教练一挥手:“行了,甭练了,走吧,教练带你骑马。”
小白收了力,一跃而起,欢呼:“耶~!”
教练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夸道:“小家伙,体力不错嘛,练了一天还有劲儿蹦跶呢。”
那日小白骑过的小马驹被助教牵了出来。
阳光下,厚而密的黑棕色鬃毛柔顺富有光泽,骨骼细四肢长,颈部肌肉呈长条状隆起,这是一匹顶级纯血马。
但再顶级在小白这里也逃不脱万年起名定律———
“我想自己骑小棕。教练你牵着走得实在太慢了。”小白刚被教练抱上马鞍,迫不及待牵起缰绳。
“当然不可以!”教练吓都吓死了,本能拉住马头上的衔铁,“早呢,不会走怎么跑?耐心点,再练差不多一星期就让你自己骑。”
一星期就是整整七天以后,小白不高兴等,顿时失了大半兴致,肩膀塌下来,整个背弓着,“那也太无聊了,你牵着走跟一岁小孩坐摇摇车有什么区别!”
教练被他逗笑:“你以为自己多大啊?还瞧不上一岁小孩了?”
教练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瞧不上一岁小孩的学员,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大吧…………
“父亲!”小白大呼一声,指着右方,“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生气!”
教练一惊,下意识扭过头朝他指的方向看。小白见机两腿夹紧马腹,脚后跟用力一踢。
马驹嘶鸣一声,高高仰起头,挣脱教练的控制,迈开腿朝前狂奔出去。
助教虽在一旁防备着,可人哪能挡得住马,等教练反应过来也为时已晚。
电光火石间有道暗色身影闪过,飞身上马收陇缰绳,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马速即刻慢下来。
小白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出是谁,仍处在高速飞奔的亢奋情绪中,大声催促:“父亲!再快一点。”
缰绳一把勒住,马头在空中晃了晃,缓速止步。余渊曲起手指弹了下儿子后脑勺,虽收着力但也不轻,沉声道:“下去。”
小白吃痛地抬手捂住脑袋,瞪着眼睛转过头,看到父亲阴沉着脸,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眼尾很识相地垂下,不敢再对视了。
后面教练和助教追上前,双双脸色煞白。
教练腿都吓软了,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接小白下马,屏息等候责罚。
小白一落地,扭头就想逃,在广阔的绿茵草坪上搜索钱忠身影,觉得自己得赶快回家去才安全。
小短腿没迈出两步,被余渊一声喝住:“给我站住!”
余渊利落下马缰绳丢给教练,走到儿子前面,手指捏着他的下巴将脸抬起来,“知不知道哪里错了?”
小白从未被这么凶过,下巴用力挣了挣却被箍得更紧,生疼,眼泪瞬间涌出却倔强地憋着,嘴硬:“不知道。”
余渊眼睛微眯了下,松开手,“以后你不会再见到它。”偏过脸对教练和助教说:“立刻把马送走,你们明天也不用来了。”
如果前一句小白还没听懂这个它是指什么,那后一句也够他领悟意思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小马驹,朋友要被送走了,想到这里,小白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余渊脚边,抱住他的腿:“父亲,我知道错了,别把马送走。”
余渊丝毫不为儿子的哭声和歉意所动,语气不善地凶道,“现在才知道,晚了。”
钱忠收到罗阿姨线报,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局面已无法挽回,在一旁眼睁睁看着,纵然心疼也使不上力,徒劳地劝:“他知道错了,他还小,以后肯定不会再犯,您就原谅他一次吧。”
“这次不得到教训,以后只会有更大的教训等着他。”余渊眉头紧紧蹙着,一把将儿子拽了起来,“打破花瓶,弄坏望远镜可以修,如果不能修该如何?你自己摔了碰了还有补救措施,有没有想过马呢,有没有想过万一撞到人呢。”
继而抬手示意教练把小白带走,“阿忠你带他看着马离开,晚饭也不用给他吃,让他去把马厩刷了,几点刷完几点送他回去。”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钱忠心软归心软,但先生的话还是要照着办,更知道这也是为了小白好。但架不住一大群人帮不上忙,也要跟着干着急,马场边上站了一排。
运马的车来了,小马驹被牵上斜坡踏板,像是有所感应般,掉转头冲路边扬了扬脖子,低鸣一声。
小白哭累了安静地任教练抱着,眼眶和鼻尖通红,脸上满是泪痕。
钱忠于心不忍连忙抬手,温热的掌心覆在他眼睛上,不想他亲眼看到太伤心。
黑暗中小白一闭眼,眼泪无声地滚落,看没看到最后一幕都会在心里记一辈子。
送走马,刷马厩是说什么也不会让小白刷,教训够深刻了。晚饭不能给他吃,又没说点心零食不能吃,钱忠命人在马场外支了个小野餐桌,罗阿姨摆出水果蛋糕和牛奶,其余大人们在马厩里刷地热火朝天。
小白下巴无精打采地垫在桌面上,对一切食物提不起兴趣。
钱忠拿起一个杯子蛋糕,细声细语道:“这个小蛋糕看起来就好吃,奶油上还有甜甜的草莓,要不要吃?”
小白木讷地摇头,“不吃。”
钱忠剥开一颗芒果:“这个芒果长这么黄这么甜容易吗,你可怜可怜它,赏脸咬一口呗。”
小白茫然地摇头:“不咬。”
钱忠深深叹了口气,“那你想回去吗?”
两小时前钱忠有跟苏阳沟通过这边的情况。当然,美化修饰了一定要小白看着马被送走那一段,苏阳表示支持和理解,刚好他手头的工作也没做完,很爽快达成晚点回家的共识。
小白发散的目光终于得以聚焦,坐起身乖巧点头,但没两下又垂首,“父亲说不刷完马厩不能回家。”
钱忠不得不佩服先生的教余方式有效,又一边情不自禁心疼小家伙,“没关系,有什么事阿忠顶着。”
小白恢复了一点生机,重重点头,“嗯,我想叭叭了。”
钱忠送小白回去时,罗阿姨把提前温在蒸笼里的晚餐打包好一同带上,还有苏阳那份。
苏阳谢绝了耿乐一起吃晚餐的提议,匆忙赶往回赶,晚了十几分钟,小白在安全椅上已经睡着了。
钱忠帮忙开车门,苏阳轻手轻脚解开安全带,把儿子抱出来,轻声问:“今天哭得很厉害吗,累成这样。”
倒不是反对和质问,就是太了解这小东西了,一般程度的活动根本不会让他累成这样。
钱忠无声地点点头带上车门,瞥到眼苏阳手上提的电脑包,是他配套买的,心里积郁散了些,而后抬了抬手中的打包餐盒,小声说:“小家伙还没吃饭,给你也带了一份。”
“谢谢,刚好没吃饭。”
“不用客气,如果你喜欢,罗阿姨会很开心,恨不得天天给你做。电脑包我帮你提。”钱忠从苏阳手里接过电脑包,跟他并排走着,虽然来过这里多次,但每次止步小区大门,还是第一次进来。
钱忠不动声色观察周围环境,夹道两侧停放车辆毫无章法,想必物业管理混乱,安全有隐患。设施陈旧楼间距密,必然隔音也好不到哪去。
他思索一路直到送父子二人至门口,驻足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苏阳邀请他进屋坐坐,钱忠帮他把电脑包放在玄关壁柜上,摆手拒绝,很可爱地耸肩,“还要回去复命,下次一定。”
他这么说,还真一回榕园就在客厅看到了余渊,架着眼镜,手里拿着本厚厚的书。
钱忠抿着唇防止笑意太明显,“小东西刷马厩刷得太慢了,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余渊眼皮也不抬,轻哼一声,“是他刷得马厩就怪了。”
钱忠明目张胆笑出来,“知道先生心疼小少爷,才让我留下的,不然直接先把我赶走。”
指腹翻过一页,余渊不置可否:“哭得凶么?”
钱忠张嘴就编:“凶,凶的不得了,气都快喘不上了,哭着喊着说以后再也不要来榕园了,再也不要见父亲了。 ”
余渊‘啪’一声合拢书,往茶几上一丢,抬起头,“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钱忠敛起笑意,言归正传,“虽然大家都跟着心疼,但希望小家伙能记住教训,也值了。挺乖的,后来我们给他东西都不敢吃一口。”
余渊架起二郎腿:“那边有没有说什么?”
钱忠当然知道指的是苏阳,忙回:“没有,小苏其实早就跟我提过说不能太宠,必要时管教。”顿了顿,“对了…………”
余渊用眼刀扫他,“说话一次说完。”
“都说了年龄大了,您多担待。”钱忠哈哈笑两声,“小苏现在住的那个小区我看着不大合适,不如让他们搬去市区那套公寓吧?”
“你以为是我不让吗。”
钱忠卖关子:“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说服他…………”
余渊放下二郎腿倾身去倒茶,不接招,一副爱说不说,不说你憋着的样子。
“…………”钱忠败,败得彻底,只好主动请缨,“明天我就去找小苏,您就等着给我封赏吧。”
余渊呷了口茶,“可以,你去办。要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