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小黑鼠也不劝,放在大白怪物面前,自己抱着另一半吃起来。
别看小黑鼠是只老鼠,大抵之前在教书先生家里被精心养过一段时间,跟着夫子熟读四书五经,教得各种礼仪。平时便有些儒雅的气质,如今更是吃得斯斯文文,没发出半点声音。
“吃成什么样子了?”大白怪物找茬。
小黑鼠没理它,低头吃得津津有味。
有这么好吃?
大白怪物撇头,看见小黑鼠皓白的门牙轻轻一咬,果肉迸裂,汁水溢出。藏匿在果肉中的香味成倍增加,向来不知道饿为何物的大白怪物莫名吞咽了下。
没出息!
大白怪物暗骂,挪开身子盯着另一侧的石壁,满是不屑。
说了不吃就是不吃!
突得,丰盈放大的果肉递到它面前,在大白怪物下意识要一爪拍开前,小黑鼠从果肉后露出脸。
“吱。”尝尝嘛。
“不尝,脏死了。”
黝黑的鼠眼微敛,先指了下它放在旁边还未吃完的大半果肉,随后可怜巴巴地道:“吱吱吱?”
“吃个果子还要陪?你怎么这么没用。”
“吱~”
“吱什么吱?吵死了。”
小黑鼠立即递上果肉,大白怪物这次没再拒绝,很是不情愿捧了过来,抱起未吃完的果子。
它挨着大白怪物坐旁边,悄悄地看着大白怪物勉为其难张开嘴,因为两颗犬齿被拔,所以只能用细小嫩白的前齿慢慢地磨咬下来。大抵许久没有吃过东西,动作间带着些笨拙和生疏。
就在这时大白怪物动作稍缓,小黑鼠连忙收回余光,正正经经地认真吃自己的果子。
等那道威吓打量的目光消失,小黑鼠这才又将余光落了过去。
在小块果肉咬下来,带入嘴里,咬碎的那一刻,小黑鼠清晰看见金眸里陡然放大的瞳孔,这下大白怪物吃果子的动作稍微变快了点。
吃的时候,它还时不时瞥几下小黑鼠。
小黑鼠眼观鼻鼻观心,坐得端正,半点不敢再看过去,生怕不小心被这只好面子的大白怪物看出一丝端倪,最后生气扔掉没吃完的果子。
吃完后,一鼠一虎清理着毛发和爪子。
“哎!小老鼠。”大白怪物故意在小字上加重音。
“吱?”
“虽然果子味道不怎么样,但看你心诚的份上,说吧,有什么想要的,我说不定可以满足你。”大白怪物可没忘记先前小黑鼠稀罕这臭果子的那个劲儿,睡觉都不肯放下来的。
“吱吱?”想要的?
“嗯。”
小黑鼠垂头做深思,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面前大白怪物的胸腹,不止胸腹,全身都滚圆滚圆的,身后的蓬松白尾尾尖轻轻地晃来晃去。
“想好了吗?”
“吱。”小黑鼠点头,它抱起最近的一颗碎石子:“吱吱。”
“下盘棋?就这样?”大白怪物狐疑。
“吱吱!”嗯嗯!
“棋艺这么差,还这么喜欢玩,果然是个臭棋篓子。”大白怪物抱起石子,“来吧,先让你一步。”
变回原形后,大白怪物可没有随便一拨就让石子滚出老远的能力。先前它笑小黑鼠搬着个石子蹦来蹦去,如今自己也得抱着个大石子在棋格里蹦来蹦去。
石子蹭乱了白毛,还累!
大白怪物心烦气躁,正要一摔石子不干的时候,原本胜券在握再走一步就能五子连线的棋局,陡然被小黑鼠一颗石子堵住了路。
怎么回事?!
眼见小黑鼠要赢,大白怪物顾不得自己乱糟糟的毛,赶紧抱来石子堵住小黑鼠。
战局缓和下来。
大抵臭棋篓子下多了也会有进步,这次,直到整个五子棋格放满,碎石子几乎全用光,大白怪物才勉勉强强赢了这局。
赢完后,搬了至少十几次石子的大白怪物累得一动不动,连凌乱的白毛也不想梳理了。
“吱吱?”还玩吗?
“不玩了。”大白怪物翻身,晃得跟它一道变小的铁链叮当响,它摊平四肢:“累了,我要睡觉。”
小黑鼠放下石子,犹豫了几息,还是坐到大白怪物身边,但并未碰到大白怪物的白毛。
“你干什么?”大白怪物自下而上,警惕盯着小黑鼠。
“吱。”
小黑鼠抱着自己,缩紧身子,适时地打着寒战。
“冷?忍着,我可没灵气给你用。”大白怪物很是无情,说完就闭上眼睡觉。
小黑鼠眨眨眼,看着在地上烦躁地拍来拍去的尾巴,在心里默默数着。
十几息。
一声不耐烦的啧响起,大白怪物睁开眼,冷着猫脸发布命令:“你,躺下。”
小黑鼠利索躺下。
尾巴不客气地甩在它身上,细软蓬松的毛发遮住整个鼠身,像盖了条价值千金的蚕丝绒被。
“别动手动脚,听见没有?”
“吱。”听见了。
饶是白毛挡住了眼睛鼻子,小黑鼠还是僵直着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确定大白怪物呼吸变得均匀,小黑鼠从白毛下探出脑袋。它先看了眼大白怪物,大概觉得眼不见心不烦,大白怪物脑袋背着它,只给它留了个后脑勺。
小黑鼠小心地攥住尾巴的一簇毛,见大白怪物没有反应,它放开爪子一把抱紧毛茸茸的大尾巴埋进里面狠吸。
不过很可惜,大白怪物一睡着,就跟脱缰的马一样。大尾巴从爪子里跑掉了好多次,小黑鼠刚开始还担心自己微末的动作会惊醒大白怪物,蹑手蹑脚抱起大白怪物弹开的尾巴。
但很快,它就发现大白怪物睡得很沉,别说抱会儿它的尾巴,就是抱着滚来滚去也不会醒。
除了尾巴要跑,大白怪物还又踢又踹,一不留神,鼠脸就被爪子踹了个正着。
小黑鼠沉沉叹了口气,一只爪子抱着大尾巴,一只爪子抓住主动递过来的毛爪子。
挨着大白怪物是很难睡个好觉的,先前还残存的顾虑全被这家伙踢走了。
小黑鼠没好气地轻轻捏了捏嫩粉的爪垫。
软弹软弹的,这一捏,有些舍不得收回来。小黑鼠又悄悄揉了下,它忍住发痒的门齿,仔细放妥大白怪物的爪子和尾巴,转而去洞边坐好。
洞穴里的乐趣很少。
除了下棋,大白怪物还会抱着石头磨爪子,在上面磨出一道道乱七八糟的抓痕。磨完这块磨那块,难怪这些碎石子全是坑坑洼洼的。
偶尔它们也会聊聊天,但聊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默契地谁也没有试探谁的底。
掐着时间,大白怪物会送一两道灵气到它体内,缓解它的饿意。每到这时候,小黑鼠就会发现锁链的晃动比以前幅度更大。
“攒够一半了,再攒一半就能送你出去。”输送完灵气的大白怪物略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身子。
“吱。”好的。
小黑鼠记得从锁着大白怪物的人出现,再到大白怪物准备送它出去,用了三日多。如今它算着至少过了六日,但才勉强攒够了一半。
接下来的日子里,鉴于五子棋实在懒得搬石子,小黑鼠终于想起教大白怪物区字棋。
也不知道谁才是臭棋篓子。好不容易教会大白怪物区字棋,小黑鼠照常放水,奈何大白怪物丝毫不知道收敛,越让越得瑟。
在大白怪物一声高过一声的追不到追不到中,小黑鼠忍无可忍,将它逼到角落。大白怪物盯着石子,确定无路可走,金眸一沉,就在小黑鼠以为这家伙会缴械投降时。
爪子一落,居然妄自动用灵气,咔擦一声拍碎小黑鼠的石子。
“哈哈哈哈哈!你输了。”
“?”
大白怪物理直气壮:“这叫孤注一掷、破釜沉舟、武力反击!”
小黑鼠:“……”
教完了区字棋,教六子冲、对角棋。
这些棋种一个赛一个简单,大白怪物玩得废寝忘食,揪着小黑鼠玩完这样玩那样,为了让小黑鼠陪它玩,别说抱尾巴睡觉,就是抱着它睡觉也成。
对于这种好事,小黑鼠很有分寸地谢拒不受。于是,它得到大白怪物友好的表示——让它两步棋。
六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小黑鼠算得很准,这天,在它们正好下完第五局棋,即便故意赢了大白怪物,它也没有急慌慌地张罗着要再来一局。
来了。
时间到了。
小黑鼠看着大白怪物端坐着身子,神色平淡,身后的尾巴安安静静垂放着。
“你可以走了,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的?”
小黑鼠摇头。
“不要动,上次我给你说的话还记得吧?”
小黑鼠点头:“吱。”
记得。
大白怪物身上微淡的灵气开始浅浅聚拢,它将灵气从皮毛慢慢移到爪尖,避开从体内经脉走,以免激起锁妖链封印。
这次的大白怪物没有冷嘲热讽,在爪尖抵到小黑鼠额心时,它静静地平视着这只小耗子。
“绝灵海百年一次灵潮,每次都会引得周遭数里内万物不得安宁。我灵气有限,仅能送你回到岸边,剩下的路还需你自己走。”
“回去后离此处远点。”说到这里,大白怪物顿住,小黑鼠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野生黑鼠,寿命不过短短几年,遭遇了百年一次的灵潮已是不幸,又怎会再遇第二次?
温暖的灵气从头笼罩到尾,如薄茧般团团裹住小黑鼠。
但没有第一次的新奇,也没有即将要出去的欣喜。
小黑鼠没有隐藏地紧紧攫住近在咫尺的金眸。大白怪物过得浑浑噩噩,算不准时间。
所以小黑鼠一点点地掐算着,这一刻它当真如活在阴暗里的老鼠,生出些见不得光的晦暗。
最后六日,它故意教大白怪物更多好玩的东西。还恶意地不经意告诉大白怪物,说还有许多好玩的棋种。除了下棋,它们还能玩跳格子,或者以圈为壶,以石子为箭,一起玩投壶。
大白怪物很想玩,明里暗里、软的硬的,要求了不知多少次。但小黑鼠总不教它,当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告诉它时间还长,下次再教。
一直拖到现在。
小黑鼠在等,看大白怪物究竟会不会故意骗它,故意往后拖延时间。
但没有。
不仅没有,几乎是在它灵气够的那一刻,直接说了出来。
小黑鼠身子一卸,无声地叹了口气,在锁链轻晃声中抓住大白怪物的爪尖。
“别乱动。”
顶着大白怪物凝重不满的目光,小黑鼠:“吱。”
“什么?!”大白怪物呆住。
“吱。”
我不走了。
小黑鼠指向一旁排排画的各种棋格:“吱吱。”
刚才你赢了四局,我赢了一局,没下过你,所以先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