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

S市机场，停靠着一架通体漆黑的私人飞机，机身上铭刻的腾龙图案在晨曦中神圣而闪耀。

“反正现在能知道的, 都知道宣城是我们表弟了，你干嘛不在S市多待几天。当初人还没见着，就以哥哥自居把容貌都隐藏了, 怎么现在相认了反倒不亲了？”楼安澜看着瘫在座椅里正不断打哈欠的楼望远, 啧啧打趣起来。

楼望远恹恹的抬了下眼皮：“要你管, 赌输了的人滚去干活！”

楼安澜“嘿”了一声：“楼小三, 我看你是胆子肥了吧，敢这么跟我说话。”

楼望远这次连眼皮都懒得抬了, 整个人就像一摊软泥陷在了座椅里。

楼安澜见状, 眉头微蹙, 斟酌了一下道：“望远，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楼望远身体一僵, “那晚……”

他的嗓音忽然哑了很多, 旋即恢复了正常，随意道：“我不是在报告里都写清楚了吗，以你的权限又不是看不到。你也别多想了, 我心情不好, 是因为突然想起了大爷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以前不懂，那晚突然懂了。”

楼安澜静静听完, 沉默了一阵道：“他不是守护神, 是个可怜虫……”

楼望远“嗯”了一声：“回去以后，我会申请S级任务, 前往迷雾小镇。”

楼安澜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他原本是想问楼望远是不是那晚也做出了抉择, 但突然又开不了口，只好让话题结束在这里。

为了守护更多的民众，无奈选择放弃亲人，这是最痛苦的抉择。

那晚，楼望远以大局为重，最终放弃了叶宣城……

飞机划破长空远去，在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尾巴。

叶宣城看了眼天空，抱着泡在鱼缸里的知白，慢悠悠的离开病房。

此时，走廊里人来人往，可叶宣城沿途遇到的所有人，都仿佛在配合他演出，装出没看见他的样子，丝毫不诧异本该重伤躺在床上的他为什么能自由走动。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叶宣城正要进去，就见熟悉的两道身影走了出来，叶遥之碎碎念道：“老师，都说祸害遗千年了，叶宣城那混蛋命大着呢，你干嘛浪费时间亲自来看他？”

金发蓝眼，有着及腰长发的中年男人，明明气质偏严肃沉默，手里却拎着一个色彩缤纷的果篮，“你可以不用跟我一起。”

叶遥之嬉笑道：“这不是担心老师您不知道病房号，我给您带路嘛。”

相湛瞥了他一眼：“我知道。”

“……”叶遥之笑容一僵，强笑着拿过去果篮，“那我给老师您提东西。”

叶宣城听得嘴角微微上扬，与两人错身而过，走进电梯。

电梯门关之前，远远可见叶遥之一脚踹开叶宣城的病房门，嚷道：“叶宣城，我和老师来看你了，还活着吗？”

属于叶宣城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一如既往的嘲讽：“大侄子终于想起来看叔叔了啊，还算孝顺，叔叔平日没白疼你。”

“孝顺你大爷……”

电梯门都挡不住那边的吵嚷声，叶宣城按了下顶楼键，心情不错的捏了捏小水母的触手，笑道：“晋升到B级后，精神力对现实的干预能力越来越强了，现在S级强者也无法看破我的镜中虚影了。等我晋升到A级，虚影应该就能独立出去当分/身用了，一些危险情况都能让虚影去，就算虚影死了对我的影响也只是损失一点精神力，可惜要到S级虚影才能长时间存在。”

“听咸鱼龙说，那位的镜中虚影不仅可以单独永久存在，还能复刻他本人80%的战斗力，如今正镇守在一处凶兽巢穴里。”说到这叶宣城突然嗤了声，然后又捏了捏触手，调笑道，“执事大人，照我现在的升级速度，最多不过半年我就能S级了，到时候……”

不等叶宣城说完，小触手就缠在他的手腕上蹭了蹭，像是在说就算叶宣城到了S级，不需要他保护了，他也不会离开。

叶宣城莞尔：“你也只有只剩本能的时候才会这么坦陈。”

闻言，所有的触手都蜷缩了一下，像是在不好意思。

叶宣城很少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迈步走出电梯，问道：“知道我们现在去哪儿吗？”

小触手左右晃了晃。

叶宣城笑道：“去见我母亲。”

一瞬间，所有的触手都僵住了，被触手缠住的黑白色小胖鱼被勒得疯狂摆动，但很快又老实了下来。

随着叶宣城离沈青峦的病房越来越近，触手们摆动的频率越来越慢，叶宣城推开房门，好笑道：“紧张什么呢，又不是没见过我家长，之前见我姑姑的时候不是还好嘛。”

也就知白现在只剩下本能，心智忽高忽低，还说不了话，不然真要跟叶宣城急。

姑姑和妈妈，这是一个概念吗？！

不管快要僵直的小水母，叶宣城推开病房门，扑面而来的是温度适宜的冷气和隐隐的紫阳花花香。

病房里的花，是叶宣城每天让医疗机器人送来的，从十岁到现在，没有一天间断。

叶宣城环顾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正要再逗知白两句，询问要不要把他放在医疗舱上，让他和母亲好好见一面。

就在这时，叶宣城的精神感知有触动，他猛地抬起头。

只见摆放在窗边的紫阳花突然被阴影笼罩，染上了水墨的颜色，以它为中心，整个病房都变得昏暗下来，窗外的太阳被一轮明澈幽蓝的月亮所替代。

窗外的云层也染成了水墨色，星辰黯淡，除了巨大的蓝月，就是漆黑的夜色。

夜色下，生机盎然的紫阳花变得朦胧黯淡，明明就在眼前，却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黑纱。

黑与幽蓝成了世间最后的色彩，细细的，缥缈的歌声从窗外随风而来。

歌声缥缈传来，似乎直接钻入了叶宣城的精神识海，让他身体微颤，难以遏制想要听更多。

鲛人歌声，沈家……叶宣城一手安抚着鱼缸里的知白，另一只手指尖微动，无形透明的精神丝线蔓延开来。

几乎是叶宣城布置完的同时，窗外一道人影从巨大的蓝月中凸显了出现，以极快的速度向他飞来。

人影越来越清晰，那是名容姿倾城，美得近乎妖冶的蓝发中年人，他的蓝色长发在明澈幽蓝的月光下随风摆动，仿佛是踏浪而来的海妖。

沈家人！

S级巅峰，战力堪比“暴君”叶晚风。

叶宣城微微眯了下眼睛，隐约猜到了这位沈家人的来历。

沈明镜望着叶宣城，嘴角一点一点翘了起来，“终于见面了。”

他的声音空灵，慵懒的尾音顺着空气荡开，恍惚间像是潮汐声响起。

病房里气氛陡然凝固，沈明镜悠然落在阳台上，自顾自道：“以血缘来说，你应该称我一声舅爷爷。”

“你外婆是我的双生妹妹，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来见过你。没想到啊，当年那个虚弱的只剩一口气的婴儿，竟然能活到现在，楼解世这家伙还真有办法。嗯？你居然一点也不意外，看来这些年对你的监控是有些懈怠了。我或许应该看看你的记忆，说不定我的很多疑惑就能解开了，也能拿到最后一份实验体资料。放心，到底是长辈我会尽量温柔点，只是听一首歌而已……”

倚靠在阳台围栏上，沐浴着幽蓝色的月光，沈明镜仿佛不是一个袭击者，而是一位优雅的访客，饶有兴致地跟晚辈聊起过去。

他话未说完，突然停住，只见对面的叶宣城突然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疗养院的花园里，抱着鱼缸的叶宣城出现在一堆紫阳花中间。

无声无息间，蓝发妖冶中年人又出现在了叶宣城的身前。

他看着叶宣城，上下打量，嘴角含笑道：“精神系异能，没想到你最后继承的是楼解世的天赋。也对，你这双金色眼瞳，很像他。”

“骨子里也很像，刚才那么危险的情况，你竟然不干脆跑远点，反而是来这处人少的地方。这么担心我伤害你母亲，还有无辜的路人？真是跟楼解世一样妇人之仁啊，可惜这样反而暴露你的弱点。”

叶宣城瞥了眼天上的蓝月，见沈明镜毫无所觉，没忍住挑眉，嘲讽道：“舅爷爷，时代变了，你逼逼半天就没发现处在幻境吗？你就算把这里炸平了，也影响不到现实一分一毫，哪儿来自信能威胁我？

几乎是叶宣城点破的瞬间，沈明镜便闭上眼睛，周身霍然腾起水雾，潮汐声和缥缈的歌声瞬间覆盖到整个疗养院。

能在当年的大战中活下来，沈明镜深知陷入幻境的可怕，也明白关键时刻不能分心，不能废话，所有问题等脱险了再考虑不迟。

所以，他选择直接大范围攻击。

在他的歌声中，不管敌人是谁都会受到影响，不自觉沉迷其中，一旦敌人分心，控制幻境就会出错，他就能趁机脱困，如果有机会他还能把叶宣城带走。

可惜，沈明镜预想的情况没有发生，他的歌声刚响起就无声无息消失了。

刹那间，他的身体奇异地颤抖了一下，凝固在原地。

他看见自己周身已经缠满了透明丝线，他的身体变得僵硬，思维也开始停滞，“不好……他、不……是……B级，是……S级……”

叶宣城指尖微动，像是在操作木偶，悠然笑道：“舅爷爷放心，到底是晚辈我会很尊重您的，只是请你睡一觉，让我看看您的记忆……”

精神丝线一点点渗入沈明镜的精神识海，就在这时，叶宣城看到沈明镜在消失。

沈明镜也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逐渐露出惊骇之色，“楼……”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就像是PS里的人物立绘，被人一键图层删除，消失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不留。

“碰”地一声，仿佛是镜子碎裂的声音，天上的蓝月瞬间消失，蓝天白云，明媚阳光，一切色彩重回人间。

叶宣城马上转头，就见母亲所在的病房阳台阴影中，站着一道虚幻的身影，那道虚影有着一双金色妖冶的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