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逢厉醒过来的时候床边的医生还在忙忙碌碌,腹部伤口的血水浸透纱布,需要重新更换一遍。
医生见男人苏醒,拘谨地开口跟他说话。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示意只过去了五分钟。
客厅里猫咪雪白的猫毛一不小心沾上刺眼的血渍,陆宜年抽了湿巾摁住捣乱的雪球,想擦掉它身体上的血迹。
男生稍显用力的动作似乎令猫咪十分不满,雪球拱着大脑袋去推拒陆宜年的手,甚至翻过身,用四只猫爪去阻拦陆宜年。
陆宜年被雪球挠了几下,手腕处留下几道浅浅的红印。
徐纪阳站在不远处想到周逢厉跟他交代的那些事,连忙过来帮忙。
猫咪显然还没有熟悉陌生人的气息,徐纪阳一靠近便张开嘴哈气,瞪着圆滚滚的黑眼睛警告性地叫了两声。
“喵——喵!”
此时陆宜年半蹲在地板上,恰好背对着徐纪阳。
雪球的应激反应令男生下意识地转过头,徐纪阳离自己还有几步远的距离,表情无奈地瞧着这只对自己非常有敌意的猫咪。
消毒湿巾终于把猫咪身侧的血渍给蹭了下来,陆宜年丢掉脏污的湿巾,顺势用手指去点雪球的脑袋,小声地说道:“不可以再调皮。”
挣脱束缚的同时雪球仿佛听懂了男生的话,默默缩回了自己尖利的牙齿。
乍一看这一人一猫对话的场景还挺有趣,这只猫通体雪白,陆宜年蹲在地上,露出来的那一截后颈也是细嫩的莹白。
不知道的还以为周逢厉家里养了两只猫。
徐纪阳被自己古怪的想法逗笑,然而客厅沙发上的血迹都还没清理,陆宜年还穿着这件全都是血的睡衣,在这样的场合下徐纪阳的笑容突然也变得很诡异。
陆宜年早就注意到了对方的愉悦心情,而眼下周逢厉在卧室,徐纪阳这个突如其来的客人看起来还不了解自己的处境。
这是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
徐纪阳是必须要离开的,无论如何玄关那扇门都会被打开,陆宜年就可以趁机离开东郊璟园。
雪球在男生脚边徘徊了一会儿,而后迅速往猫爬架的方向跑去。
这样的客厅似乎并不适合聊天,于是陆宜年慢吞吞地站起来走远了一些,找了话题主动同徐纪阳搭话。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周逢厉身上的伤跟陆宜年脱不了干系,徐纪阳当然也看出来了,不过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徐纪阳不会去过多干涉好兄弟的感情生活。
除了血污,陆宜年颈侧的吻痕也扎眼,想忽视都很难。
徐纪阳只当这是情侣间的情趣,大不了就是周逢厉比别人玩的花了一点而已。
陆宜年跟徐纪阳相处的实在不多,转移话题的方式也很刻意。
男生首先感谢徐纪阳带着医生一起来这里,紧接着提到时间,说这么晚了,过会儿医生给周逢厉处理完伤口,他们可以早点回家。
不久前陆宜年去浴室洗脸,周逢厉给徐纪阳交代的一些话全部都围绕陆宜年的行踪。
这会儿徐纪阳一眼看穿男生的心思,眼看着陆宜年的脸上露出犹豫踌躇的神情,徐纪阳思考片刻,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
他冲陆宜年笑了笑,干脆把周逢厉那番话转述给陆宜年听。
“小年,他让我照顾好你。”徐纪阳十分友善地说道,“所以你不能走。”
陆宜年愣住,又听见徐纪阳莫名提到了邹延的名字。
“……谁?”
“邹延。”
徐纪阳把邹延回国创业的故事简单告诉了陆宜年,还有那几个跟邹延合作的同学。
高中毕业前的学生时代,比起蒋臻卓和其他欺负过陆宜年的同学,那个时候邹延是唯一留意到陆宜年外貌如何的人。
陆宜年怔怔听着这几个熟悉的名字,僵着小脸抬起眼睛:“……你跟他们合作了嘛?”
徐纪阳以为陆宜年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紧解释道:“只是投资了一笔钱,这样才能跟他们有所联系。”
陆宜年慢慢反应过来,看上去徐纪阳知晓了自己那些糟糕的过往。
虽然陆宜年脾气软,但这种隐私被他人窥探的感觉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觉得舒服。
好在徐纪阳解释得很具体,周逢厉只说了陆宜年在上学的时候挨过揍。
而现在权势地位颠倒,徐纪阳肯定要通过这次合作,让这些人也不好受。
此刻二楼走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医生从主卧走出来,徐纪阳立即询问周逢厉的情况。
“血已经止住了,但是伤口有点深,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对方的目光直直望向站在徐纪阳身后的男生,恭敬地说着,“他想见您。”
等到陆宜年上楼徐纪阳随即联系了陈姨,徐纪阳去过好几次周家老宅,和陈姨关系还算熟稔。
主卧寂静的空间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但医生处理了那些使用过的纱布,比起主卧陆宜年身上这件沾血的睡衣明显更惹人注目。
周逢厉倚靠着枕头坐在床上,他已经换上了衣柜里的深色睡衣,身上的伤疤、纱布统统被掩盖。
从陆宜年出现开始,男人沉默的眼神便紧紧跟随,怎么也舍不得挪开眼。
到底是做错了事,陆宜年不停地眨眼,动作很慢地走到床边。
虽然男人极力降低腹部那道伤口的存在感,可是离得近了也能发现剧痛令周逢厉的脸色很不好。
周逢厉发觉陆宜年的紧张,在陆宜年走近的瞬间伸手捉住了对方的手腕。
男人看过来的目光愈发凌厉,带着毫不遮掩的审视。
这种熟悉的,被禁锢的感觉令陆宜年反射性地挣脱。
可是即便受伤周逢厉的力气也很大,陆宜年小幅度地挣扎两下,最后只能任凭男人这么抓着自己。
宽大的双人床两边都留有足够的空间,陆宜年被迫坐下来,视线停留在对方的深色睡衣上。
齐襟睡衣嵌有一排整齐的纽扣,从上往下,第四颗纽扣恰好位于胸腹处。
“忘记换衣服了么?”周逢厉开口的嗓音有些沙哑。
陆宜年听到问询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睡衣,血迹好似醒目的证据,证明就在刚才陆宜年的确伤害了周逢厉。
如今去回忆当时客厅的画面,陆宜年忽然分辨不清伤害周逢厉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本意。
这个想法应该非常重要,但是不管伤害与否男人都给出了答案。
——即使被这样伤害周逢厉也只在意陆宜年会不会逃跑,因此假如继续用这样的方法,陆宜年根本不可能从周逢厉身边逃离。
周逢厉的询问没有得到回应,短暂的安静过后,陆宜年暂时理清了一些乱糟糟的思绪。
“……哥哥。”陆宜年嗫嚅着嘴唇,轻声喊周逢厉,“我们聊一聊好不好?”
陆宜年的要求向来能得到满足,男人抬手揉了揉陆宜年的脸颊,答应了下来。
自两人重逢,他们好像还没有那么平和地聊过天。陆宜年面对周逢厉总会有不可言说的小心思,而周逢厉又佯装不知,任由陆宜年胡闹。
或许刚刚徐纪阳提到的那些同学勾起了以往的记忆,陆宜年低着头,有些不自然地去扯自己的睡衣衣摆。
“我不喜欢你的。”聊天的一开始,陆宜年就很小声坦白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样的坦诚无异于切断了自己的后路,可是陆宜年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不想一直被关在东郊璟园,也无比后悔同周逢厉的重逢。
陆宜年不敢抬头,耷拉着长长的睫毛掩饰心里的慌乱。
他告诉男人几个月前自己来找他的原因,一段话讲得颠三倒四:“……那时候陆家好多公司都出现了问题,陆自忠一直逼我。”
“你接手了周家……我,我想到我们是和平分手的,就想着给你打电话试试看。”
陆宜年肯定有把握才会来找周逢厉的,他坦言自己是在利用,毕竟周逢厉确实给陆宜年解决了不少麻烦。
说完这段话陆宜年悄悄的,装作不经意地抬了下眼睛。
没想到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陆宜年迅速撇开眼,惊慌地挠了挠脸。
实际上周逢厉有些意外陆宜年突兀的坦白,然而这却代表着陆宜年连假装都不情愿了。
陆宜年是真的很想要离开。
简短的几句话,期间周逢厉还一直抓着陆宜年的手腕。
陆宜年皮肤白,男人一旦用力手腕上就会留下几道浅红的印记。
在不安的等待下,周逢厉终于给出了答复:“陆宜年。”
“没有我你打算再让谁帮你?”
陆宜年倏地抬头,在一瞬间竟然真的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虽然其他男人都不像周逢厉那么厉害,但是他们也不会像周逢厉这样限制自己的自由。
陆宜年经常会把周逢厉跟其他男人作比较,他比较了那么多次,想当然地忽视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
——周逢厉本身就与别人不一样。
钝钝的疼痛从腹部的伤口蔓延至大脑,那种一脚踩空的痛觉卷土而来。
男人专注地看着陆宜年,低声缓慢地喊那个亲昵的称呼:“太晚了宝宝。”
如果不喜欢,六年前陆宜年就不应该把周逢厉带回家。在那么深刻黑暗的过往中,陆宜年变成了周逢厉的烙印。
如今权势滔天,周逢厉的执念只会更深。
只有你会对我好,所以太晚了宝宝。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想让你伤心让你困扰,但我找不到第二个像你一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