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其实才是最先发现海域异常的人。
身为护法夜叉,降魔大圣,他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璃月大地上的异常,有危害到世人的地方就提枪过去将其斩除,千百年来,一刻都不曾懈怠。
岩王帝君逝去之后,这片大地失去了最强有力的镇守者,暗中鬼祟都隐约蠢蠢欲动起来,为了震慑他们,也为了帮璃月渡过难关,魈就更加勤勉了,这段时间几乎没合过眼的四处奔波着镇压那些怨气和邪祟,兢兢业业。
——所以当今晚海上吹来的气息不对劲的时候,在港口的魈率先察觉,悄无声息的赶了过去,及时揪出了愚人众,让他们计划败露。但愚人众们居然丝毫不怕,被他揍得抱头鼠窜之后,当场扯开了什么、一道无形的屏障就升了起来。从那之后,不管他怎么攻击,都无法真正攻破那些愚人众的庇护。
见多识广的魈顿时认出了那是什么……是神力。他身上也有岩王帝君赐予的神力,只不过相比现场这股陌生的力量,过于稀薄了,根本无法与其对抗。
只有神明——真正的神明才能与神明对抗。
魈心里在下沉,他还没有见过帝君遇刺之后新上任的那位小岩神,但听说那是个很稚嫩的少年,还不成熟,璃月七星之前没有保护好他,遭遇了一次愚人众的刺杀,据说伤得很重,闹得满城风雨的。放不下心的魈还在屋檐上蹲了两天,听到没有危及性命的消息时才悄然离去。
‘现在让小岩神直接来对上至冬女皇的神力吗?’
“……”
魈脑中不作他想,把这里的消息传递到了群玉阁之上,然后安静退回了附近暗中守着。果然,许久之后,他终于等到了一条眼熟的小龙从天而降——
太眼熟了。
……这条龙长得太眼熟了。
和帝君的躯体一样的配色,一样的五爪,一样天生的威严姿态,连鎏金色的眼眸都一样。这条小龙就像是按着帝君的样子成比例缩小变成的,它只有撕扯至冬女皇的神力时显得很粗陋,漏出了区别,不像帝君那样身经百战,动作间沉稳而胸有成竹。
在帝君突兀陨落不久的这个关节点上,魈看着这样眼熟的一条小龙,也不免心神恍惚了片刻:“…………”
像是看到了帝君重现,又像是看到了帝君的子侄。
这就是小岩神吗?
本来就不擅长和人相处的他,现在更不清楚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这一位了。他当初是为了帝君效力,也心思单纯的想在帝君逝后守护好璃月。所以,也许,他该继续效忠辅助好……帝君任命的、还很稚嫩的小岩神?
魈的心情少见的这般复杂。
……
周凉安愕然的看着那道突然出现的绿色身影,心中也松了口气。
‘不用警惕了。’他在心中告诉小草神,‘这是魈,璃月的降魔大圣,他身上污秽的怨气都是因为千百年来不停打击魔神残渣,斩除邪祟后被缠上来的气息。’
‘啊,也是仙人的一员吗?’小草神恍然了,又有些羡慕。虽然不知道别的国家怎么样,但是目前看来,璃月除了岩神摩拉克斯之外,班底还是很深厚的,这都是治理国家的左膀右臂啊。须弥……须弥的话,跨越了人类生命层次的魔神级别生命体,小草神还没发现过。而且,目前她连一个普通人类的帮手都没有。
隔着遥远的虚空终端,被囚禁在半空中的小女孩短暂的睁开了一瞬眼睛,陷入了沉默:“……”
‘不过阿凉说过,阿散后面会在须弥成神。’
她很快又闭上了眼睛,再次琢磨起了一个让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未来的须弥,如果交给阿散治理了。那她呢?总不能她交换去治理稻妻吧?还是说她和阿散共治须弥,像大慈树王当年和赤王?
以智慧闻名的小草神大脑空白的陷入了一段智慧的沉思之中,再次无果。
周凉安这边倒是放松了,他见出现的绿色少年不言不语的站在原地,神色复杂的望了过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凉安干脆主动的去抬爪热情打招呼道:“降魔大圣,我听过你的事迹,稍等——我很快就能把这个去除掉了。”
“怎么办?小岩神居然能去除女皇大人的屏障……”下面的愚人众们已经乱成了一团,领头的火之债务人呵斥约束起了手下:“别管那么多了!赶紧布置,放出魔神我们不就没事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火之债务人的脸上却划过一抹狠色。
他把手藏在了怀里。实际上,他还留有公子大人赐下的另外一样宝物,能够让他爆发出强大实力的‘邪眼’……在两个实力强大的敌人面前逃走是未必可能了,这里是茫茫的大海,再怎么划也比不过飞,但是,偷袭没有经验的小岩神还是可行的!
这就是他们最大的生路!也是璃月新神身上最大的破绽!
他必须抓准时机,一击就逃……
“凉安……大人。”魈终于开口了,嗓音有些生涩,这是不习惯这么称呼导致的,他学着这段时间听来的、群玉阁上那些人对小岩神的称呼,用这种方式默认了自己对新神的听命。
因为小岩神是帝君任命的,仅这一点就足够了。抛开那些复杂的情绪,魈不会产生什么不服的心思,没有异议,他只会纯粹的想帮助还很稚嫩柔弱的新神更强,然后继续为璃月保驾护航。
所以魈语气微沉,开口简短的说:“这些人请交给我。”
“嗯?”周凉安适时刚疑惑的扭头,他最后一尾巴费力的击碎了屏障,正要一个回身扑下去大杀特杀,就急急的刹了个车,在空中歪歪扭扭的停了下来。
在那一瞬间——
空气中毫无预兆的火星迸现,强大的劲风出现。火之债务人的身上黑气大冒,不再遮掩,他的衣袍都被吹得鼓动起来,面具上都变成了一层灰白色,邪眼暗幽幽的发着亮光、被悬挂在他的腰侧,随着攻击晃动着。
邪眼给这个火之债务处理人提供了强大而源源不断的能力,但他刚才却一直隐忍不发,在周凉安放松的这一瞬间猛然出手,悄无声息的就要凶狠一击命中略漂浮在地面上空高处的周凉安。
“铿锵!”金石交接的刺耳酸牙声音响起,周凉安在空中吓了一跳,看到清风一闪之间,绿色少年不言不语的瞬移出现在愚人众们所在的小船上,手持和璞鸢,刚刚好抵住了火之债务人发出的致命一击,拦截下了他对周凉安的偷袭。
‘可靠!’
‘你太可靠了吧魈宝!!!’
回过神来的周凉安简直热泪盈眶。
虽然他拥有金手指,可以在遇袭一瞬间暂停时间来躲过刺杀,但是魈居然反应这么快,完全让他没有使劲的地方!这就是自己作为友方时被保护的可靠感吗?太有安全感了!
没了神力屏障,愚人众们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三五下就被身经百战的降魔大圣挑翻了。周凉安落在小船上,小龙的身形一变,变回了黑发少年的模样。他端详着那些百无禁忌箓,虽然看不懂破解的阵法是怎么运作的,但隐约看得出阵法没有完成,这里的魔神没办法脱困而出了。
周凉安松了口气,若有若无的往天上瞥了两眼,意思很明显:‘帝君,接下来怎么办?我之后能用大招重新把这里镇压回海里,但是百无禁忌箓组的残破法阵我不认识,不敢动啊。’
同时他还有一个意思,帝君假死的这件事,现在是告诉降魔大圣还是不告诉?
——以岩龙的眼力,百分百能看清楚他脸上想表达的意思了,周凉安自从在天上飞过一圈后就不担心这个了。
空气中整整安静了近半分钟。周凉安是在等钟离做决定。魈却疑惑的望了过来,安静的看着,似乎在等周凉安接手接下来的镇压魔神工作。
这位降魔大圣的神情间略有了几分纠结和暗中的苦恼。他看到周凉安半天没有动,魈已经不妙的开始苦苦思索,如果新上任的小岩神还不会搞这一摊子事,到底谁能来教教他了……是啊,谁能教导新神怎么来运用自己的本能,怎么来当一个合格的神?
帝君,这个他实在不会啊。
“……”魈现在感觉自己遇到了最棘手的困难,这比去杀邪祟还让他手足无措。
终于,钟离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空中一阵狂风大作,熟悉的岩石神龙从天而降,不再避讳的出现在了魈和周凉安的面前。周凉安心中已经有了些预感,所以他看到远处某个方向的海面上突然卷起风浪,又是光影又是喧闹的,似乎那边出了什么大事,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巨物在海上腾然而起了。
周凉安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啊,肯定是公子那边解封了什么魔神了。璃月人终究得联手打一次大海怪。就是因为事情大局已定,帝君也不愿意让单纯的降魔大圣一直备受煎熬,才愿意出现了吧。
黑发少年这边在自顾自的点着头,明白了帝君的用心。他身旁的绿色身影少年却已经彻底惊呆了,哪怕脸上神情丝毫不显,魈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和璞鸢,收紧到指尖都有些麻木,没有疼痛感的表现让他很难确认自己眼中看到的不是幻觉。
魈的声音仍旧有些干涩,这次还带上了隐隐的、迟缓许久的飘忽感:
“…………帝、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