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短短的几分钟里,在半空中的褚妄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态变化。
从陈璘进来他就皱起了眉头,想赶紧让郁澜离对方远些。
毕竟陈璘是个什么人他知道,之前能容忍尸位素餐的他进公司,完全是他的长辈求情的结果,更何况在自己没出事之前,他就已经有把对方踢出集团的想法了,只是突然的车祸打乱了这一切而已。
可褚妄没法与郁澜交流,只能眼睁睁看着陈璘进来耀武扬威,然后……
眼睁睁看着陈璘被骂得还不了口。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褚妄丝毫没有在意某些词汇,只在心里想,小骗子性格也挺好。
至少不会吃亏受委屈,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斩钉截铁的“我是他老婆”。
褚妄不着痕迹地绷紧了唇角。
看来这个身份对他而言也不是全无用处。
至于陈璘,褚妄其实没来得及看,只专注地瞧着郁澜发脾气、耀武扬威地模样去了。
一个没意思的中年暴躁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褚妄很会举一反三地想,自己又不是人家的深柜。
而在休息室的里两个人倒不知道这些,陈璘已经指着郁澜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
“有帕金森就去医院看,不要在公司里占着茅坑不拉屎。”郁澜白他一眼,没好气地侧过身。
陈璘本来就是想来看看褚妄情况的,见他还昏迷着就觉得自己在集团无法无天了,哪里想到一个只在传闻里听过的、没有任何用处的冲喜妻子竟然这么嚣张?
他刚要反驳,就看见郁澜勾唇笑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头上的时钟:“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三分钟,你要不要省点力气在开会的时候发?”
陈璘觉得自己不能被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孩子给气到,只是脖子都涨红了,才用一种轻蔑的语气说道:“你又安了什么好心?你以为你跟他结婚能捞到什么好处吗?”
郁澜娇羞地一低头:“也没有很多啦,只是钱多得花不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如他可能在骂你时会顾及体面,我就不会,我可以直接骂你是傻逼耶!”
刚才控制了一点情绪的陈璘:“……”
“干嘛瞪着我,有没有一点素质啊?”郁澜没有素质,郁澜可以直接骂回去。
陈璘决定不跟这种偷换概念的人吵架,面红耳赤地咬牙道:“你也就趁着褚妄现在昏迷不醒,不然……”
“不然怎么样?”
陈璘还以为他终于开始因为自己的狐假虎威而害怕了,冷笑一声:“要是让他本人知道娶了你这么个无法无天的人,没把你扔到海里喂鱼都算是你走运!”
“所以你是有多怕他啊?一边又要过来确认一下他的情况,一边还要用他来威胁我?”郁澜一点儿没怕,还顺着他的话接着吓他,“你等着呢,说不定等下我老公就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扒了你的皮——”
大概是本来就有心虚,陈璘真的信了,下意识顺着他的话,看了一眼此时的褚妄。
对方依然沉静地闭着眼靠在轮椅上,可即使如此,陈璘依然感觉到了一点熟悉的恐惧。
他怎么能被这样一个孩子吓到?!
无所谓了,反正只要确认褚妄还是个没有意识的植物人,还不能重新掌权,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在这种小卒上浪费时间!
陈璘往前迈了一步,就要去试褚妄的脉搏。
郁澜没想到他居然敢上手,看到陈璘想要去抓褚妄的那一刹那,立刻挡在轮椅前,然后很用力地把陈璘的胳膊往外一推——
“你别碰他!!”
他大声道。
郁澜嘴皮子厉害归厉害,但也是真的怕褚妄的身体在这期间里出现任何意外,而导致醒来的时间发生变化。
只不过太急,甩开的时候力气太大,他自己的后背又磕到了一下轮椅的椅背,两个地方瞬间传来的酸痛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也是这个时候,匆匆赶回来的章妍听到了这里的响动,想都没想地推开门,就看到了眼前的画面。
郁澜挡在褚妄的身前,正吃痛地吸着气,而让他们本来就警惕着的陈璘表情气急败坏,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见章妍来了,郁澜立刻觉得那一瞬的疼痛又回来了似的,连忙皱起眉,楚楚可怜地看过来。
章妍的表情瞬间就变了,走到郁澜身旁:“郁先生,这是?”
郁澜把碰红的手举到章妍面前:“章小姐,他想碰褚先生!”
章妍虽然名义上只是个秘书,但集团上下谁不知道她就是褚妄出事前最信赖的心腹,说不定掌握了多少不能拿出来的秘密,因此陈璘表情虽然还是强硬的,但动作就已经收了回来:“你在说什么?褚总很久没来公司,我只是想看一看他的近况。”
“你就是盼着我老公醒不过来!”郁澜满脸后怕地看着章妍,“章小姐,还好你来了,要是来晚了一步,我都不知道阿……都不知道褚先生会出什么事!”
陈璘:“我都没碰到他!!”
郁澜立刻揪着这个点不放:“所以你就是心有不轨!”
“如果章小姐没进来呢?如果我没有拦下你呢?”郁澜戚戚哭诉,“你的心好歹毒啊,你竟然想让刚结婚的我守寡!!”
褚妄:……?
小骗子吵架是这个思路吗?
很奇特,很新颖,很不错。
他也想不到,居然有一天真的会有一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人,能如此轻描淡写说出“为他守寡”这样的话。
褚妄心情复杂。
不过在现场,章妍眼看就要变成一出闹剧,加上作为一个知情人,她当然想起来了自己老板跟他现在的妻子曾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地下情……
章妍沉下脸,声音也变得冷硬:“陈副总,按照惯例,您的确可以照常参会,但眼下这个情况……”
她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不过郁先生是褚总的妻子,您在对他造成了伤害的情况下,保险起见,您今天还是先不要参加了。”
陈璘不能接受:“怎么可能?我是公司正儿八经的股东,我就有这个资格!”
“而且他一个没人撑腰的工具人都能来,我的祖父可是实打实的——”
“陈先生。”章妍很温和但很干脆地打断了他,甚至没叫职位,“您在东郊的烂摊子是不是还没解决?工程款还能付得起吗?”
陈璘表情瞬间变了。
“虽然褚总现在伤病未愈,但您可还有很多账没有算,您说是不是?”章妍笑眯眯看过来,温声细语的,把陈璘瞒了许久的暗疮揭开,“当然了,褚总跟我说过很多次,您的祖父跟他的老一辈有很深的交情,让我一定对您客气些。”
“可是,集团的名字姓褚,不姓陈,不是么?”
郁澜顺便见缝插针:“就是!”
还想起什么,又插了一句:“我就说只有三分钟了,让你省着点时间吧。”
陈璘当然不肯,然而章妍下一秒就要去叫安保,他才十分不忿地离开。
本来就是开会前的插曲,在章妍进来开门以后,在隔壁的人也听了个大概。
“陈璘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也敢动的?”
“他早就仗着自己是个关系户嚣张太久了,现在被治一治也挺好。”
“哎,不过估计也就是闹一闹,这种高层的人事罢免还得等褚总醒了才能决定,毕竟权利在他手上,他出事以后他的办公室都没几个人进去过,谁敢动,谁能动?”
“是啊,所以要是褚总一直是这个状态的话,也不知道这个局面什么时候就维持不下去了……”
窃窃私语中,会议室的门被重新推开。
章妍走在前面,撑着门,很快走出一个推着轮椅的青年。
阔别一年未见的褚妄安静坐在椅子上,郁澜谁也没看,径直推着他走到正中心的位置,而自己站在他的旁边。
整个会议室全都安静了下来。
这一切在一年前出现过无数次,那时候的褚妄就坐在现在这个地方,眉眼冷峻,雷厉风行。
而现在跟之前的区别,好像仅仅只是褚妄闭上了眼睛——
他只要回到这里,坐在这里,原先的压迫感就依然不减。
而他身旁的青年,跟他站在一起时没有任何突兀感,原先太多人猜忌质疑,现在不少人居然觉得……
还挺和谐。
青年的五官很优越,是难以复刻的精致的脸,身形瘦削,低着头看褚妄的时候就显出一股脆弱的温柔。
下一秒,脆弱且温柔的青年抬起头来,看了一圈下面的人,清了清嗓:“对了各位,刚才在隔壁发生的事,想必你们应该都听到了。”
他一边说,手指还一边摩挲着植物人颈侧苍白的皮肤,声音是柔软的、动听的,说出来的话则是让人吓了一跳的。
他眉头皱着,像是做了很久的挣扎:“那个叫陈璘的,我和我老公都不太喜欢,不如以后股东会都别叫他……”
“算了,直接把他开了吧。”郁澜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