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8日, 距离加茂怜解除封印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郊区仓库一楼,穿着兔子粉色围裙的黑发男人拎着刀切菜,额头上的青筋直蹦。
在他身后,金发男孩吸溜着一只薄荷冰棍, 赤着脚从楼上啪嗒啪嗒跑到楼下, 打开仓库门签收了一份超大号披萨和一大瓶冰可乐, 反手将黏糊糊的小棍子精准地扔进他脚边削满胡萝卜皮的垃圾桶内。
“加茂怜。”禅院甚尔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转身时正好看见金发小鬼捧着披萨盒,目光炯炯地准备溜上楼,“你当我死了是不是?”
唰的一声,菜刀立在木质菜板上, 刀刃颤抖, 气势汹汹。
可加茂怜才不怕禅院甚尔,他现在小孩子身躯还没恢复, 这家伙就算肺气炸了, 也不敢拿他怎样。
怜挑起眼角,纤长浓密的睫毛和白皙无暇的皮肤让他看上去像橱窗里热门的BJD娃娃,“谁让你逼我吃胡萝卜,昨天吃的白菜, 前天吃纳豆, 大前天吃青椒——拜托,我又不是兔子诶。”
“反正我不吃你做的东西。”说完,加茂怜嚣张地晃了晃手里的披萨, “我一个人全吃光也不给你留。”
说完加茂怜又一溜烟地跑回二楼卧室,完全无视对面男人阴郁的神情。
禅院甚尔觉得自己像养了个儿子。
还是那种正处于叛逆期、致力于不把他气死不罢休的小屁孩。
实话实说, 当初带着惠的时候, 他都没觉得一个小屁孩能有多难搞——尽管他也没多上心。
加茂怜性格很受身体年龄的影响, 最近格外任性乖张,之前还有所收敛有所顾忌,现在仗着幼崽形态,四处惹事生非。
昨天去超市的时候,这小鬼看上了一大盒甜得腻人的巧克力,扯着禅院甚尔的袖子要买,甚尔他深知加茂怜绝对只吃一点儿,然后剩下的全部放着发霉,家里那一大堆零食就是这样过期的。
可还没等他拒绝,只是刚刚扬起眉梢,这金毛崽子就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金眸波光粼粼,弄得周围一大圈人谴责地看着自己。
禅院甚尔虽然平时也不要脸皮,但站在人群中心顶着一大堆目光,还是倍感不适,面无表情地从货架取下东西,遂了这小子的愿。
结果踏出超市,还没等上车,加茂怜就毫不掩饰自己胜利的表情,眯着眼笑看禅院甚尔,抱着巧克力一颗一颗往嘴里塞。
金毛幼崽眉飞色舞:“我小时候最会用这招骗零食了哈哈哈哈。”
禅院甚尔:……
等身体恢复你就完蛋了,加茂怜。
……
总之,天与暴君看不惯加茂怜这副德行,打开卧室门,把瘫在地毯上一边看血腥恐怖电影一边吃披萨喝可乐的小鬼拎了出来。
加茂怜捏着半块披萨挣扎:“干什么,混蛋!”
“你忘记晚餐有人要来了?”禅院甚尔挑着眉反问。
“啊?啊——”加茂怜如梦初醒,手里的披萨被禅院甚尔叼走,当着他的面吃掉。
加茂怜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表情看着甚尔,表情写着“你怎么可以抢我东西吃?!”这。
“老实点儿,给我听·话·安·分地待在楼下。”男人缓慢地咀嚼着披萨,耷拉着眼皮将怜放到了一楼的沙发上,恶狠狠地弹了下他的脑瓜,说话的重音让加茂怜有些恼羞成怒。
他翻着白眼哼哼唧唧了两声,捧着掌机趴在沙发上敲敲打打。
禅院甚尔说的没错,再过一会儿,高专的那群家伙们会来拜访。加茂怜是很不想以现在的面貌去见他们的,但五条悟当时嘲笑了他一句“怜你其实是不敢吧哈哈哈哈”,然后他就被激得中招直接应了下来。
原本以为最多三天就能恢复原貌,等家入硝子检查后,才发现他体内的咒力循环仍旧处于紊乱状态,恢复的时间不定,但最多不超过一个月。
反正无论如何,加茂怜都不得不参加今天的晚餐。
让他稍微好受一点儿的是,除了认识的一年级生和二年级生比较闲,其他人都被拉去做咒术界秩序重建工作,就算是五条悟这么不守规矩的家伙也没办法抽空赶到。
往好处想,至少不会被那讨人厌的羽毛球脑袋嘲笑。
再刨去不太熟的几位学生,算来算去,今晚能来的就只有伏黑惠、加茂宪纪、虎杖悠仁和禅院真希,介于其中有两个重伤未愈的家伙都还打着石膏,要是出去绝对会被人围观,所以才安排到这边仓库来,勉强能算得上一次家庭聚餐。
加茂怜盯着掌机屏幕,从桌子下摸出一只巧克力棒偷偷啃,看着淡然无比其实心里慌得要命。
被那群小鬼看到这副模样……真丢人。
·
“欸,为什么不能出现在外人面前?”车上,虎杖悠仁的脑袋上还捆着洁白的纱布,他不解地瞪大眼睛,“可咒术界不是已经承认师父了吗?五条老师发信息说死亡记录的事情已经解决好了呀?——难不成是师父他受伤很严重?生命危险?”
他喋喋不休,抬头忽然看见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两个少年透过后视镜,恼火地皱着眉盯着他,看表情好像在说,如果他没缠着绷带,就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地动手揍他了。
左边是加茂怜养了十多年的伏黑惠同学,他在听见虎杖悠仁的称呼后慢吞吞地拉长了声音,“师父?”
而右边开车的是对方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加茂宪纪,京都校学生脸上的暴躁已经写到了脸上,没想到除了对面那个,还有一位和自己抢兄长的。
“对啊,师父,他教了我好多。”虎杖悠仁眨了眨眼,一脸天真地秀了秀自己没受伤的那只胳膊,“百分百连续黑闪就是怜教的!”
“怜?”加茂宪纪冷笑一声,油门轰的拉响,虎杖悠仁一个趔趄,胸口安全带差点把他才接好的肋骨勒断。
禅院真希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她现在是禅院家名义上的家主,和宪纪一样,本应该忙得脚不沾地,但五条悟为了收拾烂橘子方便,暂时把所有担子都挑上了,难得靠谱一回,让他们能松一口气。
“到了?”虎杖悠仁痛得龇牙咧嘴,以为快到了。
“还有十分钟。”伏黑惠看了眼路,偏过头去问加茂宪纪,“礼品都买好了吗?”
现场只有宪纪的年纪够开车的,所以买东西的任务早早地交给了他。
加茂宪纪点点头,“嗯,巧克力薯片可乐哈密瓜都带齐了,在后面放着。”
“薯片可乐?”禅院真希迷惑地问,“巧克力哈密瓜就算了,为什么拜访别人要带那种零食?”
伏黑惠和加茂宪纪同时陷入沉默,想起一周前那天晚上,禅院甚尔把加茂怜从薨星宫正殿抱出来的场景。
五条悟首先出来,显然已经笑得不行,眼泪都挂在了睫毛上,看见他俩焦急的神情还故意挤眉弄眼。
惠和宪纪见状稍微放下心,紧接着一个漂亮的金发男孩抱着禅院甚尔的脖子,满脸气鼓鼓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当时四周一片寂静。
整整三秒,伏黑惠脑海里揣测了无数狗血剧情——
第一秒,满心迷茫,怀疑禅院甚尔那个人渣什么时候搞了个私生子出来;第二秒,无比震惊,看见男孩和加茂哥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蛋,差点以为这是禅院甚尔和加茂怜亲生的孩子;第三秒,理智回归,迅速意识到这小男孩就是加茂怜本人。
他下意识去看加茂宪纪,发现这家伙眯眯眼都瞪大了,一句“兄长”卡在嘴边半天没说出来。
可能是他们震惊的神情让加茂怜极为难堪,连招呼都没打,扯着禅院甚尔的衣服,催促着迅速逃离了事发现场。
……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真希姐。”伏黑惠只能这么回答禅院真希的问题。
宪纪保持沉默,给兄长买零食也算是独到的一份体验。
下车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退后一步,虎杖悠仁不知所以,心想可能是要女士优先,于是都等着禅院真希前去敲门。
真希的伤不算严重,彻底激发出的天与咒缚的体质让她恢复得很好,只有烧伤的脖子还缠着带药的绷带。
少女犹豫地走到门前,敲了敲。
说实话,她和这两个人都不算太熟悉,若不是禅院甚尔还算和她有一些血缘关系,她正好也有许多问题想请教这位前辈,她是不好意思突兀前来拜访的。
身体素质上升,扩大无数倍的耳力让她听见了趿拉着拖鞋的声音,啪嗒啪嗒地跑来。
小孩子?
真希愣了愣,门开了。
她一低头,一个精致的金发小孩站在门后,瞳孔和睫毛像是被最璀璨的阳光上过色,看得真希恍惚了一下。
“天与咒缚?”清脆的声音响起,这是个男孩子,正用惊讶地目光打量着少女。
禅院真希抿着唇,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两名男生开口了。
一个说:“加茂哥。”
另一个说:“兄长好。”
禅院真希:?
虎杖悠仁还在状况外,因为被挤在后面看不见人,只能挥舞着那双完好的胳膊,大喊:“师父!”
伏黑惠和加茂宪纪体贴地留出一条缝,满意地看见悠仁的表情忽然由兴奋变得僵硬,惊讶地看着缩小版加茂怜,“发……发生什么事了,师父?”
能瞬间认出人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
加茂怜挠了挠脑袋,也没回答,“进来吧。”
禅院甚尔还在临时厨房里忙碌,虎杖悠仁上道地赶去帮忙,毕竟没有这家伙的暴力辅助,他也不可能在那么一小段时间内学会黑闪。
禅院真希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总的来说,就是加茂怜遇见意外,把自己封印进了狱门疆里,出来后咒力会紊乱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暂时得以小孩子的面貌生活。
看着伏黑惠和加茂宪纪关切地坐在加茂怜左右两侧,开可乐递零食,表情沉静冷酷,行为无比谄媚。
禅院真希看了半天,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好像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晚餐准备的烤肉,切好的和牛、鸡翅、猪肉和蔬菜整齐地摆放在盘子里,众人围坐在餐桌边。
加茂怜太矮了,屈辱地在凳子下垫了两个抱枕,夹在禅院甚尔和加茂宪纪的中间,弱小又无助。
“我不吃这个。”加茂怜倔强地偏过头,一脸厌恶地盯着盘子里的烤胡萝卜,“拿走拿走。”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地拧过他的下巴,“少废话,你吃不吃?”
加茂怜拍了拍旁边的弟弟,“宪纪……救……”
“兄长,不要挑食。”加茂宪纪无情地抽回手。
禅院甚尔趁着他开口呼救的工夫,将胡萝卜飞快地塞进他的嘴里,像逼迫小狗吃药,捏住了他的嘴巴,整个过程非常残暴反人道,他威胁,“咽下去。”
加茂怜:……
怜满眼都写着“宰了你”几个字,忍着恶心,快速嚼了几下,吞进肚子里。
虎杖悠仁感叹:“好甜蜜啊。”
加茂怜灌了一大口可乐才把胡萝卜味散掉,他皱着眉,诚恳道:“悠仁,去找硝子治治眼睛吧。”
·
11月9日,上午10:30。
加茂怜从睡梦中醒来,昨晚的聚餐没有持续多久,考虑到加茂怜还是一只幼崽,全程无酒精,散场也很早,健康得仿佛在游乐园吃儿童套餐。
他睁开眼,记不清楚昨晚是怎么困到睡着的了,自从变小了,就特别想睡觉。可能是禅院甚尔那家伙把他抱上来的。
加茂怜睁开眼,窗帘不遮光,薄薄的一层,阳光从花纹的空隙射进来,在墙上投出一片炫目的波浪。
禅院甚尔不在卧室,怜慢悠悠地打了个滚,正准备撑个懒腰,整个人却忽然僵住。
床变小了——不对,是他变大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加茂怜的脑海瞬间电闪雷鸣,一股可怕的危机感陡然浮现出来。
他缓缓伸出手,骨节匀称,纤长有力,很明显,是成年男人的爪子。
——他变回来了!
金发青年呆呆地拉开被子往下一瞥,一切侥幸都被击碎。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上楼的声音,加茂怜一惊,猛地起身,还好身上用来当睡衣的是他原来穿过的棉质T恤,他迅速扑向衣柜,扯着运动裤往腿上套。
——一定不能被禅院甚尔抓住!
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要知道这一个星期内,他仗着年纪小在家里作威作福,除却不吃蔬菜偷吃零食等陋习,还常常差使禅院甚尔做这做那,行为举止非常之张扬跋扈。好几次他都能感受到已经触及了禅院甚尔的底线,那家伙已经忍了他很久了。
——要是被发现,屁股绝对会遭殃!
加茂怜套上袜子和运动鞋,这时候男人的脚步声已经停在了门外。
青年偏过头迅速用咒力堵住了锁眼,下一秒他就听见了门把手拧动的声音。
这时候禅院甚尔显然还没发现异常,声音闷闷地在门后响起,“怜?”
怜才不管他,哗啦一声拉开窗帘,想去推窗户,第一下没推开,仓库太破,窗柩上锈迹斑斑,推到一般就卡住。
门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加茂怜的心脏也戛然而止。
“加茂怜。”
光是听见声音,怜就能想象到禅院甚尔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蛋。
他猛地一用力,窗户发出刺耳的咆哮,被大力推开。
这时候也顾不上会被发现了,加茂怜迅速翻窗,从仓库二楼四米高的地方一跃而下——
然后,陷入了一个硬邦邦的怀抱。
他僵硬地抬起脑袋,正好和一双充满戏谑的墨绿色眼眸对上。
心跳一滞。
“啧,真是好久不见啊,加茂怜。”禅院甚尔说话嘲讽拉满,胳膊压着加茂怜的腹部,他根本无力挣扎。
加茂怜:……
加茂怜:“……说话就说话,能不能把我放开?”
“放开?”男人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弧度,“你倒是想得美。”
他转身,抱着加茂怜一步一步踏上通往二楼卧室的楼梯,慢吞吞的动作十分刻意,仿佛在刻意拉长刑期折磨人。
青年的小腿在空气中很脆弱地晃了两下,被死死摁住挪上了床。
看着禅院甚尔关窗拉帘解纽扣,金灿灿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慌乱,“有话好好说,前几天不对我认错就是了,你别动手动脚——”
剩下的话随着炽热的亲吻咽进喉咙。
加茂怜脸颊滚烫,干燥柔软的唇部蹭了蹭皮肤。
“我不动。”嗓音低沉而蛊人地钻进耳蜗,禅院甚尔轻轻笑了声,“现在才上午,你有的是机会慢慢认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