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叶一把抓紧雷木的手。
雷木拉住小云,同时停住脚步。
三人暗中传音。
“这里不太对劲。只看到炊烟,却看不到人,也听不到村民活动的声音。”
“连鸡犬的声音都没有。”
“能闻到饭香。”
“外面的农田也明显有人侍弄。家家户户也都种有蔬菜,那些蔬菜看样子长得也挺好,不像是随意乱长。”
所以这一村的人和牲口都去了哪里?
雷木走到村口一株大树身边,手按住树身,与其交流。
小云也吧嗒吧嗒走到一边,蹲在一丛灌木里跟植物们聊天。
小光没跟着三人过来,她已经带领手下飞向更远处的人类城镇。
王叶也有他的查探方法,小光带领手下去更远处的人类城镇查探消息,但也给他留了一些浮游光虫。
王叶放出这些小虫子飞入村中,同时放出了星辰画卷。
星辰画卷化作光点飞向半空。
雷木拍拍树身,送了一些生命之力,惹得那株大树树枝无风自动,在雷木离去时,树枝还似舍不得地从他肩头拂过。
“这株树告诉我,这个村子叫灰雁村,村民现在不在村里,是都去了附近的山上祠堂。至于为何是在傍晚正在做饭的时候,也只因为这个时候村子里的人最齐,而且因为临时发生了某件事,村民们也无心弄晚饭。”
“什么事?”
“就在我们到来的前半个小时,村里最后剩下的几头牛全都死了。牛是村民的大财产,牛一死,成了压倒村民的最后一根稻草,有人领头,大家火气爆发出来,无法压制,就都在这时候跑到祠堂去了。”
王叶摸摸下巴:“这个村里有超凡者吗?”
雷木摇头:“大树说以前有,近三十年没再出现过。植灵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学会,不但需要机缘、天赋,更需要一定家资。”
“老板,老大,村民们找了一个顶罪的倒霉蛋……哦,是两个,还是一对母子。我们要去看看吗?”小云插话。
王叶脸上露出明显厌恶的神情,由己及人,他最痛恨这种事。无能者才会找替罪羊,还专找弱者下手!
雷木感受到他的心情,反握住他的手,“到处都有这样的事,你看地球都发展出科技路线,拒绝迷信,可这种事也无法完全消失。不如我们过去看看,能管就管。”
“好,我倒要看看那两只替罪羊能背上什么样的罪名。”王叶撸袖子,满脸都是想要干坏事的冷笑。
三人转道,有植物指路,很顺利就找到了位于后山的祠堂。
后山不高,最高处只有五十米,山顶被人特意铲平,盖了几座比村屋更豪华更坚固一些的屋宇。
当然,这些屋宇的豪华也是和村屋相比,实际上就是用了烧出来的灰砖和黑瓦、屋子上了大梁、仔细做了门窗的程度。
祠堂背阴,加上门窗常年紧闭,又没有采光的玻璃窗户,天生透着一股阴冷气息。
这时祠堂大门敞开,门口处似乎站了两三个人。
祠堂外面有一个开阔地,平时祭祖或者村里办大事,村民基本都集中在这块空地上。
此时,一对衣衫褴楼的母子正跪在祠堂大门口。
他们身后是几百村民正指着他们说着什么。
站在祠堂阶梯上的中年人正在宣布这对母子的罪名。
武海满眼仇恨地瞪视着台阶上的三个人。
村里辈分最大的两名族老,以及正在宣布他和母亲罪名的村长。
可恨!恨他身小体弱,连反抗都无法反抗!如果他能获得超凡者的力量,如果他能植灵,他定要报复!把这些欺负他和他娘的坏蛋统统都杀死!
村长和族老注意到小小孩子眼中刻骨的仇恨,心中一凛,更是不想让这对母子活下去。
“……刘氏嫁入我灰雁村以来,不孝公婆、不敬夫君,惰于家务,为人刻薄小气且祸害邻里,更勾三搭四不守妇道。更罪不可恕的是竟然隐瞒八字与夫家相克的事实,导致原本还算富足的夫家日渐贫穷、灾祸连连,公婆更是被活活气死。”
“呜呜!”刘氏拼命挣扎,怒目圆睁,她想反驳,但她的嘴被塞得死死,连呼吸都困难。
跪在地上的武海挣脱起来,像是要冲上去撞死村长。
被身后的村长儿子一脚踹倒,两个健壮的村民上前,用脚踩住他的背部和头颅,让他无法爬起。
武海要用力偏头,才能让自己的口鼻不被土壤埋住。
同样武海的嘴巴也被破布塞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村长冷冷嗤笑,用他那半文半白话的拿腔作调继续宣布母子二人的罪行:“刘氏不满丈夫武前的教训,把持家中中馈不给丈夫钱花,更不愿老老实实操持家务种田养家,任由丈夫在外面忍饥挨饿受尽他人白眼,最后导致武前因无钱偿还债务,被人打断双腿。若果不是武前需要人照顾,我灰雁村早已把如此恶毒妇人驱赶出村。”
“可刘氏是如何报答我村民宽厚大德的?她生了一个灾星!”
“刘氏竟然生了一个灾星来诅咒和祸害我整个灰雁村!”村长的语气突然变得激烈起来,他的手也跟着挥动,似乎不这样就不足以发泄他心中的怒火和义愤。
随着村长语调改变,村民的情绪跟着被调动起来,纷纷指着跪俯在前方的母子俩破口大骂。
什么有的没的、瞎编乱造的罪名都往这对母子头上倾倒。
村长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激动,指着母子俩的手指都颤抖起来:“自武海出生,我父亲便突然离世。当时有高人说是村中有人生生克死了他,我还不信。”
“结果当年冬天,村里下了有历史记录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十数家房屋倒塌、十数名村民被活活冻死,更有家畜被冻成冰块!当时,就有人看见武前家的屋宇上空飘荡着黑色的死气,更有黑气化作的怪物扑向全村。”
“武海三岁时,村里四个孩子在池塘淹死。自此以后,每年都有孩童淹死在池塘中!”
“武海五岁时,当年村里明明风调雨顺,村里粮食依然绝收。第二年更是遇到旱灾,如果不是我和族老请来高人为村里祈福消灾,村里村民恐怕早就因为饥饿死绝!”
“之后虽然村里因为我和族老们请来的高人安稳了数年,但那些年村里也依然有些小灾小难,但大家看在同村的份上,容忍了一切。可武海和刘氏是怎么报答我们的?”
村长怒指母子俩,大声喝骂:“你们!你们竟然因为私怨,在家中设淫祀供奉邪神诅咒村民。村里先是家犬野狗死绝,之后就是鸡鸭鹅等家畜,老人孩子更是连连病倒,我妻子不过说了你们两句,你们就咒她得了怪病!”
“如今你们更是把村中最宝贵的耕牛都害死了!你们的心怎么能这么狠毒?!马上就要春耕,没有牛,你让大家怎么春耕?”
“刘氏和武海种种恶行,罄竹难书!留你们就是害我们灰雁村家破人亡。今天你们也不要怪我们心狠,实在是你们自作孽不可活!”
“对!就是他们害惨了我们!杀了他们!”
“杀了这对狗日的母子!”
“烧死他们!扒掉他们的皮抽掉他们的筋!看他们还敢不敢再跑出来祸害他人!”
村民们中有不少人特别亢奋,那股仇恨就好像刘氏母子俩杀了他们全家还把他们都炖来吃了一样。
村长突然一指村民中的某人,“武前,他们是你的妻儿,如今村里判他们死罪,你是否认可?”
被人抬出来、坐在地上的瘦削男子看着前方母子两人的眼神满是怨毒,毫不犹豫地喊:“认可!我早就希望村里处置他们,要不是村长你们心慈手软,我爹娘怎么会早死?村里怎么会遇到那么多祸事?”
村长立刻点头:“好!既然你这个做丈夫和做父亲的都这么说,那么我宣布——刘氏和其子武海罪大恶极,当处以掷石之刑!”
村民们发出欢呼,当即就有数人上前扯起被捆绑的母子俩,就把他们往旁边已经挖好的坑洞里拽去。
村民们一个个兴奋至极,有少数人露出不忍心的神情,但大多数人都在往前涌,希望能看得更清楚。
母子俩被推入挖好的土坑中,接下来就是村民们轮流上来用石头砸他们,直到把母子俩砸死、把整个坑洞填埋上为止。
村长把砸第一块石头的权力给了武前。
武前两腿不良于行,就让人抬着他把他送到土坑前。
武前冲着坑里母子俩吐唾沫,满眼兴奋和怨毒地从村民们准备的箩筐中找出一块比较大的石头,举过头顶就要往坑里砸去。
他瞄准的是武海的脸,他的亲儿子。
他已经想好了,他要先把武海的脸砸烂,让刘氏亲眼看着她儿子的惨样。
让这个贱妇不给他还钱,让她只顾着护儿子,让她偷偷地把肉藏起来给儿子吃,让她敢饿着他,让她敢不听他的话……
如果不是他的双腿被人打断,他哪能让这个贱妇爬到他头顶上,他早就把这贱妇给打死或卖掉,包括那个给他带来厄运的小兔崽子!
砰!
“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武前捂着自己的脸痛得倒地大喊,他的手指缝隙中流出了血水。
他砸得有多用劲,回击到他脸上的力道就有多大。
他的鼻梁被生生砸碎,脸部凹进去了一块,疼得武前神智不清地大喊大叫。
围绕在土坑边的村民们全都被吓了一跳。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有人用颤抖的嗓音喊出:“邪魔!有邪魔在保护那对母子!”
“大家不要怕!今天不杀死这对母子,我们全村谁都逃不过!大家一起用石头砸,不行就用火烧!我就不信什么邪魔会不怕火!”
“对!砸死他们!烧死他们!”
村民们在村长和族老的安抚下,也不再排队轮流,纷纷抢上前拿起石块就往土坑里砸去。
“哎哟!”
“啊呀!”
“痛!”
“疼死我了!”
“不要砸了!都返回来了!”
“恶魔!妖怪!快跑!”
“别跑,都给我回来!放火烧!”
村长握住高人送给他的符袋,鼓足勇气,亲自点燃一支火把,就往土坑里投去。
他的儿子们见之,为了支持父亲,也为了消除灾难,全都开始投掷火把。刘氏和武海肯定已经恨毒了他们家,不趁此机会解决他们,难道等他们逃出去报复他们一家吗?
一支又一支火把投入坑中,这种胡乱点火的方式想要把坑中两人立刻点燃就不太可能。
但火把落到身上又无法灭火的痛苦,比架起火堆烧,更延长了受刑人的痛苦。
可刘氏和武海窝在坑里既没有惨叫也没有挣扎,他们就好像感觉不到被火焰焚烧、被烟灰呛闷的痛苦。
“怎么回事?为什么烧不死他们?”终于有村民注意到了这一幕。
有一个人发现,就有更多人发现。
“那些火把为什么浮在上空?为什么没有落到他们身上?”一名妇人发出尖叫。
“恶魔!邪神!他们已经被邪神附身了!我们烧不死他们!”更多人发出惨叫,转头就要跑。
“不准跑!今天必须弄死他们!”村长面色狰狞,比起恐惧……是,他更恐惧,他可是主持一切的头目,但就因为更恐惧,他才更要消灭恐惧的根源。
“把他们拖出来,砍了他们的头!”村长下令。
“对!砍头!快砍掉他们的头!”村民们不少人大声附和。
但没有人敢上前从坑里拖出那对母子。
村长眼看没有人动,只能呵斥自己的三个儿子,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动手。
族老也没有干看着,同样喊上自家几个壮劳力。
浮在土坑上方的火把被清理掉,露出下方“丝毫无损”的母子俩。
村民们又惊又恨,不愿用手接触母子俩,就用绳索去套他们的头,想把他们就这样拖出坑。
如果是普通人被他们这样套住脖子拖出来,恐怕人没拖出来就先被勒死。
好在这对母子也不需要村民们拖拽,他们自己从坑里跳了出来。
“啊啊啊!”村民们吓坏了,纷纷后腿。
母子俩落在地上,他们其实并不是从坑里自己跳出来,而是被一股力道给带了出来。
这股力道把他们带出坑,又把他们轻轻放在地上,看起来就好像他们自己跳出来一样。
说实话,母子俩也不知道两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隐约猜出应该是有人救了他们。
母子俩身上的绳索在他们落地时也齐齐断裂。
这一幕又吓得村民们往后连退几步。
如果不是现在受伤的村民不多、除了武前也没什么人重伤,加上村长和族老的喝阻,村民们早就都吓跑了。
刘氏和武海一起拽出塞在嘴中的破布,噗通跪下。
刘氏冲着四面八方连连磕头:“感谢灵尊!感谢救命之恩,小妇人刘氏和犬子武海无以为报,只有两条命能奉献给您。”
灵尊?!
村长和几名族老听到这个词,眼眸齐齐收缩。
灵尊是普通人对超凡者的尊称,因为超凡者们都是用植灵的方法让自己成为超凡者。
真的有灵尊路过,还管了闲事?
那位灵尊又为什么管这桩闲事?他是不是对灰雁村有什么不满?
村长忐忑不安,心一横,提高声音冲着四面八方喊:“不知哪位灵尊路过?灰雁村正在处置犯错村民,如果灵尊对村中处置有别的意见,还请明言。”
年纪最大的族老也扬声喊道:“尊敬的灵尊阁下,请不要看这对母子弱的弱、小的小,那只是他们的隐藏面目,实际上这对母子心狠手辣,更满身满心的怨恨歹毒,他们在村子生活多年,把我们原本还算自给自足的灰雁村给祸害得人口凋零、村民饥不果腹,村中老人死得不剩下几个,村中稚童更是一年比一年少。眼看我们村就要毁在他们的咒怨之下……还请灵尊开眼,千万不要被他们的表象欺骗!”
“放屁!”刘氏没了塞嘴布,终于可以辩驳:“你们都在说谎!灵尊,请不要相信他们。这些、这些为老不尊的老畜生没一个好东西!”
“住口!刘氏,这里哪有你开口的份!你给我闭嘴!”村长喝骂。
“闭你娘的嘴!你错为村长,心思狭隘、自私自利、小鸡肚肠,最不是东西!”刘氏原本是个柔弱的普通女人,否则也不会嫁给武前,受其多年磋磨还不敢离去。但为母则刚,在武海出生后,她为了儿子硬生生把自己逼出了泼辣的性子。
“你不就是看我们家老人都没了,武前又是个废物,就想吞了我们家的田地和房屋。之前还想睡老娘,说只要老娘肯和你睡觉,你就帮我弄死武前,我呸!”
“你胡说!你这个贱妇、你你满嘴胡言!”村长气得跳脚。
刘氏插腰,“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敢用自己的性命、你儿子的性命跟灵尊发誓,说你没有对我说过那些话?你敢说谎,就让灵尊当场打死你!”
不等村长反驳,刘氏又恶狠狠地面对众村民,一把扯散自己的头发,反正她的头发已经被扯得乱七八糟。
刘氏披散着头发,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怨鬼,她指着村民怒骂:“什么狗屁的八字相克,什么祭祀邪神!除了十五岁以下的小孩子,你们谁不清楚当年武前家里是什么样?不清楚武前是什么样的人?”
“老娘要不是家里穷,相当于被卖给武前家里,老娘怎么可能会嫁给这种畜生!”
“武前吃喝嫖赌、为人懒惰、不敬父母,家里田地从来不管,家里老人孩子妻子生活如何,也从来不问,只管自己赌钱吃喝快活。老俩口把我迎娶回来,原本是想让他收心。但他收个屁心,狗就改不了吃屎!”
“但那两个老毒胚,不但不认为是他们儿子的错,反而认为是我无能笼络不好他们的儿子。也不想想,就连他们做父母的都管不住自己的狗屎儿子,还指望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制住他?”
“他们家一心压榨我,不让武前回来做事,自己也不做事,所有家务活、田地里的活计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这些你们都没看到吗?当年你们不是也嘲笑过我们家老小都不着调,还同情过我吗?”
“那两个老毒胚会早死,也不是我气死的,是被他们狗屎儿子给活活气死的!村长你忘了吗?哦,那时候你还不是村长。那族老呢,你们也都老到脑子里都塞满了粪水,记忆都给你们自己喝了吗?”
刘氏泼辣至极地挨个指着骂:“当年明明是武前那个狗日的因为欠了赌场的钱,跑回来偷了那两个老货偷偷藏的棺材银。那两个老货哭天喊地,追着他们儿子想要抢回银钱,你们没听见吗?”
“他们可是挨了他们亲儿子的怒踹,后面又没钱治病,气上加伤,才活活气死,关我屁事!结果十多年后,你们竟然拿这个理由来给我扣屎盆子?”
刘氏这样骂,村民自然不可能老实听着,大家一起出声就能把刘氏的辩驳全都掩盖住。
但奇怪的是,刘氏的声音就好像得到了扩大,并拥有掩盖住其他声音的能力,其他村民声音再高也无法高过刘氏。
更古怪的是,那么纷杂的环境,所有村民,从老到小竟然全都把刘氏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都没有错过。
刘氏还在一一反驳村长给他们母子俩树立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