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寒并非主帅, 可他的话,大盛将军却不敢不听。
其实就算是打上了城墙,破开了城门, 可只要叶霄出现在这里,这城就不会破。
大盛军中擂起战鼓,挥舞旗帜, 于是如水的士兵放弃了攀登, 已经登上墙头的宗师二话不说随着宁寒离去, 军队重新修整, 集结方阵在三里之外。
世人都想知道叶雪山一人一剑挡北寒数万铁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然今日, 他们只能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一人定乾坤。
“霄哥哥,快, 舅公!”
叶霄微微一顿,带着赵思洵找到了那柄大铁锤, 落了下来。
只见乌铎正靠在铁锤面上,虚弱地对他俩笑着, “你小子果然比老夫靠谱……”
“谁说的, 我家舅公最靠谱了。”赵思洵跑到乌铎身边, 见他这副模样,心都揪起来, 立刻大喊,“千圣手前辈——”
乌铎简直哭笑不得。
叶霄往前一步,单膝跪地, 抬起手便要给乌铎输送内力来缓解反噬的痛苦, 然而乌铎却挥开了他, “死不了, 你留着力气,别像老夫一样。”
乌铎败得这么快,完全是因为之前的十个宗师先耗尽了他的内力,所以他不想叶霄步他后尘。
叶霄点头,便不再坚持。
“来了来了。”
千圣手和赤鸿他们是一起过来的,他掏出药瓶,二话不说先塞了乌铎满口,然后把脉内力一探,很快得出结论,“反噬就这样,这段时间就是个废人,以前辈的境界,想要恢复还得修养个一年半载,境界可能得跌落一个台阶,不过回头练上来就行。”
这话让赵思洵得到了安慰,他想扶起乌铎。
“我来吧。”赤鸿先将人背了起来,笑道:“乌铎大师,咱们不愧是一家人,反噬之苦你也尝到了。”
司空灵催促道:“贫吧你,赶紧走。”
云霄城守了那么长时间,城门关的死死,背后足足架了十根横木,若非没地方放了,恨不得再架个百八十根,生怕给撞开。
如今这沉重的横木被一根一根抽下,封城的城门终于在数十人的推动下,重新打开。
此时此刻,城门关不关并无意义,但是敞开着,却有种共进退的觉悟。
“诸位辛苦,余下的交给我便是。”
城墙上,叶霄的目光一一看过众人,抬起手抱拳,微微颔首以致敬意。
“叶宫主客气,皆是分内之事。”
熊掌教代表江湖各派还礼,眼中露出深深的敬佩和畏惧。
作为宗师,又是大门大派的掌教,他们在江湖上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然而直到来天山,见识过轮番上场的大宗师,才知道真正的强者有多恐怖,自己实属井底之蛙。
“祝叶宫主所向无敌,一战得胜!”
“多谢。”
城门前空无一人,具体来说,没有活人,死尸却有许多。
宁寒盘腿坐在中间,就这样运起功来,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有人会借机偷袭。
乌铎没忙着下去歇息,而是靠在赤鸿身上找了个地观战,他提醒道:“老夫记得他那把折扇是十三骨,当年寻到夷山族,便是要我和族长替他铸第十三把剑,可惜我们实力有限,铸不出天问这样的神兵,不知这些年,他有没有找到……”
方才乌铎断了宁寒三把剑,如今九把环绕,所以应当还有一把没有出现。
叶霄点头,“记下了。”说完,他的目光移向了赵思洵,少年的脖子已经敷上了草药,绑了一圈圈纱布,叶霄抬手轻轻抚摸,眼露怜惜。
赵思洵笑了笑,伸出了手。
叶霄自然而然地放上去,轻轻地握住,两枚黑色的指环靠在一起,衬着白皙的手,醒目而登对,他将十指与赵思洵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目光中满是温柔缱绻。
什么话都不必说,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心在谁身上。
可赵思洵却笑起来,“傻瓜,做什么呢?”
“执手。”
“握一块儿你还怎么打?”赵思洵抽出手指,重新摊开来,“我是说,把你的剑鞘交给我。”
叶霄恍然,接着一笑,将剑鞘放在赵思洵手心,后者握住然后抱在怀里,“去吧。”
古质的剑鞘,温和而厚重,封印着充满煞气森寒的古剑,三百年间,无论天问出鞘多少次,它最终都会回到这把剑鞘里,收敛锋芒。
叶霄带着天问,从城墙上缓缓飘落下去,微风吹拂他的长发,衣袂翻飞,仙者自天山而来。
赵思洵抱着剑鞘,心中忽然澎湃,忍不住冲到墙头,竭力喊道:“你早点打完,我们办一场喜事!”
乌铎一听,差点岔了气,“咳咳……”这小子,好歹也看个场合,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害臊。
“早点结束,就早点有老婆!完蛋了,宫主听了不得拼命啊!”闻笛笙摇头叹息。
“自古多少英雄为了红颜一语赴汤蹈火,出生入死。”悲月笑眯眯道,“还是年轻好。 ”
果然,叶霄惊讶回头,望着城门上的赵思洵,接着素来笑容极浅的脸上化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好似冰山消融,冬去春来,繁花骤放,他目光明亮灼灼地看着赵思洵,回答:“等我半个时辰。”
司空灵脚下一空,差点栽倒,“咳咳……”她也跟着岔了气,觉得这小子飘了。
赤鸿摸了摸脑袋:“他啥时候学会说大话的?”
众人:“……”靠不靠谱啊!
大圆嘿嘿一笑,“哟,这急切的模样,看来无需回云霄宫,今晚城里就得办了,阿弥陀佛。”
灰雁缓和表情,“说明打得过。”
叶霄落地,与宁寒遥遥相对。
“半个时辰就想打败我,小子,你比我当年还要狂,小心风大闪了舌头。”宁寒已经运功完毕起身,正握着折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缓步走来的叶霄。
叶霄漠然道:“不必多言,来。”
宁寒目光一冷,手中扇子倏然展开,轻轻一扫,一柄柄长剑依次从里面滑出来,停在空中,环在宁寒身侧。
接着他随手一扬,折扇被他掷到一旁,随后抬手轻轻握住那把凤凰赤炎,灼热的气息从他身上顿时延伸,空气中隐隐有种燥热的烦闷之感。
叶霄掀了掀眼皮,九把剑,他的目光往那折扇一瞥,所以里头还留了一把。
“花里胡哨。”
天空缓缓飘下白雪,不大,安安静静的,然而却让周围温度急速下降,仿佛带走了所有的燥热,只剩下寒意。
已经吃过一次亏的宁寒,眼神一凌,一道内力屏障瞬间笼罩在身上,雪花落在上面,刹那间形成凌冽的剑意,试图破开屏障,以此不断消耗他的力量。
好安静的具化象,悄无声息,无疑需要更加恐怖的控制力,以至于不泄露一丝一毫的内力真气,但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宁寒忌惮起来,“陆地神仙境?”
“世上无仙。”
“那你又是什么?”
“大宗师。”
宁寒冷笑,“你觉得我会信?”
叶霄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信不信与他何干,不是大言不惭要体会生死吗?
那就试试吧。
宁寒似乎明白叶霄的内力与他有所不同,拼消耗,自己不一定能压过他。
没错,作为极限大宗师,练了一百多年的内力,宁寒竟然会担心输给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子。
但是即使不愿承认,他也知道得速战速决。
想到这里,八剑从自他的身边离开,化为八芒星包围之势,刺向叶霄气海命门,剑光划过天际,留下一道道虚影,仿若牢笼一般。
宁寒的剑皆是他从各地寻来的名剑,即使比不过天问,也不逊色于山海青云,几十年如一日处在同一剑匣下,这些剑之间早已有了共鸣,遥相呼应。
在宁寒内力的驱动下,飞剑仿佛有了自己意识,追逐着叶霄的内力,将他牢牢锁住。
嗡嗡的声响中,宁寒能感受到叶霄内力强弱的流动,这就能让他预判到叶霄的出招。
凤凰赤炎与天问狠狠地碰撞在一起,在其剑意威势形成之前,便挡了下来。
见此,叶霄眉目越发寒冽,出剑越来越快,试图突破宁寒仿若附骨之疽的八剑。
两方内力冲击,翻腾着气浪,依稀之中,听到龙吟凤鸣之声,而两道白色的身影环绕着七剑,从地上打到天上,从天下落到地上,接着冲向城墙,又在中途转为大盛军镇……战场不断扩大。
云霄城动不了,但是吓得大盛大军往后又紧急撤退了五百步。
这两大宗师打起来石破天惊,一旦波及到谁,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直接被碾死了。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
“厉害!”
剑只是兵器,不会飞,这需要宁寒的内力来驱使,而他自己手上还握着一把凤凰赤炎,却与叶霄打得天昏地暗,这一心多用,简直闻所未闻,显然对内力的控制他已经到达出神入化的地步。
历数大宗师之中,能练就这等本事的尚未有记载。
而宁寒恰恰就办到了!
活了这么多年,练至大宗师的极境,果然不是白活的。
可从另一方面来看,只有一把剑的叶霄却能硬生生扛下,至今不曾落败可见他的功力也毫不逊色。
“这才两个月,就恢复到这种程度……”
是的,叶霄从自废武功开始到出关,只有两个月。
“不,霄儿比自废武功之前更强!”
只要眼力足够,便可看出宁寒虽然每次都能挡下叶霄的剑意,可也仅仅只是挡下而已,有八剑伺机环绕找叶霄的破绽,都没让宁寒占得上风,掌握更多的主动出击权,可见叶霄的武功实则更高一筹。
真的不是陆地神仙吗?
众人一同看向赵思洵,只见后者睁大眼睛,努力想看得清楚些,可惜武功有限,只觉得眼花缭乱,眨了好记下,都看不清情况,便急切地问:“怎么样,半个时辰能打完吗?”
算了,这位还是别指望了。
而同样,身处其中的宁寒也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他的剑再多,但对上天问,实属平庸。
神兵对剑主的加持,不仅是力量上的增幅,还在于对其他兵器的压制。
更何况叶霄自小面对着天山无形的罡风,于天山之巅与猎猎风雪抗衡,区区八把剑,他根本没放在眼里,他的剑招,早已臻至完美,看似随意,实则密不透风,不给宁寒半分机会。
况且,宁寒能通过八剑感知他的内力流动,难道叶霄就没有察觉吗?
他的具化象是雪也是风,不知不觉中,四周的风渐渐变大,无声无息中缠绕在宁寒的身侧,叶霄的气脉自成一体,融于自然,内力流转顺畅,仿若从天山融化的雪水,源源不断。
没错,他的确不怕消耗,即使打得再凶再狠,他依旧游刃有余。
掌握了无极功的奥义,体会重生的真谛,他对内力的领悟有了更深的理解,无处不在,无所不用,即使释放亦能收回,他的力量已自成天地。
叶霄的出剑越来越快,他甚至闭上眼睛,随着风进入一个玄奥的状态,一重剑,两重剑……一直到九重,玄妙之剑如莲花一般自他身旁舒展开。
只听到一声“去”,莲瓣化为利剑,突破八剑重围,直刺向宁寒。
宁寒猛然一惊,八剑迅速回撤,挡在身前。
一剑至,轻松挡下。
然而剑影未消,二剑又至,两剑相合,威力增强一倍,宁寒驱使二把飞剑勉强相抵。
。寓言。接着三剑至,融合归一,宁寒四把飞剑都抵挡地困难。
等到四剑,五剑……一直融合到了第八剑,凤凰赤炎哪怕集八剑之力与之对峙,却依旧颤抖起来,仿佛哀鸣。
宁寒咬牙,内力不再保留,尽数流入凤凰赤炎中。
“这是……太玄九重?”
“宫主什么时候学会了清虚派的镇派剑法?”
站在城墙上的人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惊呆了,这可是段平沙的成名招式。
更恐怖的是,叶霄的身侧莲瓣还有最后一剑。
太玄九重剑,一重强过一重,至九剑归一,直指破障化道。
“还不招出最后一把剑吗?”
天问的杀气哺入,九重太玄第九剑蓄势待发,至此,两人攻防颠倒。
宁寒闻言,目光充满杀意,最终抬手,折扇宽骨一动,一把黑色的长剑飞了出来,他一把握在手里,与凤凰赤炎一起,两股剑意交织,巨大的阴阳八卦从他的脚下震开来。
当第九剑融合,九重太玄成,破道之剑刺入阴阳道法剑阵,刺目的白光蓦地从中心爆发……
“娘的,这俩是要灭世吗?”
“快,趴下!”
“夫人,别再蹲墙头了,趴下趴下!”
赵思洵被闻笛笙一把扯下女墙,按在了垛口下,只听到隆隆的声响恍如渡劫的九天雷,地动山摇,整个城池都受到了余威在震,没人还能安稳地站在墙头。
苏小将军紧紧地贴在墙壁,忽然感觉后背不对劲,回头一看,震惊地喊道:“城墙都裂了!”
这可是修了又修,有事没事就修修的云霄城城墙啊!千军万马都攻不破,竟然在这两位的决斗给裂了!
当然城墙也就只是裂了,没塌,可是城内不够结实的屋子却倒了一片。
赵思洵见此,对苏小将军道:“快去救人,别让百姓压在下面,让他们聚集到平坦开阔之处,我怕还得来一次。”
“可是……”
“他俩不论谁站到最后,也不是普通人能抵挡的,有没有士兵守城池已经不重要了。”
苏小将军狠狠点头,带领士兵下去救人。
至此,所有人再一次在心底由衷发问,那俩还是人吗?
而对面的大盛士兵,亏得退的远,不然,无需反攻,这十万大军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饶是如此,也是人叫马鸣,人仰马翻,陷入一片混乱。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