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远的手臂几乎麻木了。
他的一只手放在阮临楠的胸前,另一只手则是紧紧地压在这只手上,然后用力地——
向下压。
沈清远几乎不停歇地为阮临楠做着心脏复苏。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不是沈家受宠的儿子,如果是的话,他的身上就可以随时拥有一个治疗仪,起码比自己用这种几乎已经是十几个世纪之前的心肺复苏来的更有效。
他知道校医会来得很快,理智上他也清楚现在距离自己终端报警的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可是在沈清远看来,对方没有赶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紧紧地拉扯着他的神经,就好像随时要将自己的大脑中的最后一根弦扯断了一样。
他的手掌摁在了阮临楠胸脯上,为对方做心肺复苏几乎做到手指发麻,手掌和手臂都已经僵住了,但是却毫不在意。
他的目光一直停顿在阮临楠的脸颊上,认真地凝望着对方的脸颊,仔细观察对方可能出现的任何表情上的变化,只是对方一直皱着眉,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沈清远浑身湿透,头上的水滴随着他的动作一齐滴落下来,落在了阮临楠的脸颊上。
可是这都没有让阮临楠产生任何表情上的变化,他就好像躺在那里,陷入了永恒不动的睡眠。
……沈清远觉得自己的心因为这种想法漏跳了一拍,巨大的恐惧好像手掌一般将他紧捏。
他再一次用力进行心肺复苏,就这样坚持到了校医急救车的到来——
校医院很快接走了阮临楠,而沈清远就一直跟在阮临楠的身边寸步不离。
他们先是将阮临楠存在肚子中的水再一次向外控了控,然后为阮临楠带上了医院专用的呼吸面罩,这一系列的紧急抢救流程才算结束。
医生在急救车里继续检查阮临楠的身上是否还有其他损伤。
而沈清远便湿哒哒地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抢救中阮临楠。
等到沈清远看到监控阮临楠生命体征的指示器趋于稳定,沈清远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被抽了出来。
几乎踉跄地站不住了。
而校医在为阮临楠抢救的时候就忍不住一直望着站在格外狼狈的沈清远,此刻阮临楠终于脱离危险,他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情,开口劝道:“同学,他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去把衣服换一下吧。这样很容易感冒。”
校医这么说了之后,沈清远似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有风吹过,紧贴在他皮肤上的衣服变得更冷了一份,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相比自己,他先一步开口问道:“阮临楠什么时候会醒?”
“这不好说。”校医皱了皱眉,“毕竟苏醒时间要看个人体质。不过。他在我们这里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还不如好好关照一下你自己。”
“我……”沈清远想说自己等阮临楠醒来再走。
只是他还来不及回应,便看到一群学院的管理人员此刻忽然推开了大门,此刻目光似乎落在了沈清远的身上。
“就是他吗?”
“是他。”
这样谜语人一般的语言,让沈清远和校医都片刻的停顿,校医先一步走了过去,他自然认为对方是来找自己的:“什么事情,方老师?”
被校医称呼为方老师的人却无视了校医,直接越过他,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走到了沈清远的身前,望向沈清远,神情中带着些不耐烦:“就是你把阮临楠推进去的?”
沈清远的眼眸瞬间瞪大,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面对这样的指控:“什么?怎么可能——”
方老师并不理会沈清远的反驳,而是更加不耐烦地皱起了眉:“我们刚才已经去阮临楠的病房里去看过他了,他现在神志不清,但还记得是有人推他的。”
他甚至迅速调出了视频,病床上的阮临楠此刻看起来极度不安,紧紧地皱着眉头,似乎是因为身边没有人,让他感觉到了极度不安,他嘟囔着:“有人推我、推我。”
光只是看到这个视频沈清远就觉得自己心疼的要裂开了。
“但是根据学生的目击,那个时间段游泳池里只有你和阮临楠进去。那么也就只有可能是你推的。”方老师继续说,他点开自己的终端,打开了其中有关于沈清远的资料,“而且你有过精神病史,甚至有过伤人的记录,这件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也不奇怪。”
方老师稍微抬了抬下巴,他带来的两个安保人员就已经同意,然后靠近了沈清远,一人一边将沈清远夹在了中间,直接带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校医目瞪口呆,他瞠目结舌地看向方老师:“是不是抓错人了?”
刚才这位学生那么关心那位溺水的学生,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他推的?
“沈校医,不要相信精神病人。”方老师只是这样回复,然后就再一次大步流星地向外走着。
在离开之前,沈姓校医还能听到他十分感慨地留下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伤谁不好呢,偏偏是这个学生,校长还指望着建一个图书馆……啧。”
虽然不知道他们此刻在说什么,但是沈校医已经十分模糊地感觉到即将被带走的这位学生,很有可能要为这件事,付出极大的代价。
*
此刻的院长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仍然十分殷切地像公爵分享自己的努力:“我之前已经着人排查过阮临楠的周围,您放心,都是一些的听话的好孩子。”
“唯一一个例外就是有一位有神经病史的孩子,我们已经尽快将他和阮同学隔离开了。”
冯娜公爵还从未听说过这件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精神病史?”
“对,不过您可以放心,他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和阮同学接触了。”
院长还在前面献殷勤,后面的院长秘书已经着急地火烧眉毛,他已经悄悄地阮临楠的事情用终端发送给了院长,只是此刻的院长显然已经没有时间去看自己手腕上的终端了。
于是院长秘书连忙戳了戳自己手腕上的终端,示意院长。
这样不同寻常的动作,显然也引起了管理官的注意,他看向了院长秘书,和对方确认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院长秘书觉得此刻自己的额头上已经有冷汗滴落,但他依然开口道:“没事没事……只是我刚刚收到消息,说阮同学现在不在游泳池那里,他好像在房间里休息,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去那里了。”
管理官下意识意识到对方现在说的是谎话,毕竟在公爵面前谄媚和想要获得好处的人多不胜数,撒谎也是家常便饭。
冯娜公爵此刻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于是厉声喝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院长此刻也懵然不知,一齐将自己的目光转移到了秘书的脸上,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终端,也迅速脸色大变,冷汗津津。
面对冯娜公爵愈发严肃的表情,院长吞了口口水,最后还是选择了说实话:“阮……阮同学掉进水里了。”
在冯娜公爵暴怒之前的,院长连忙补充道:“不过,现在已经送到医务室,没什么大事了,把他推进水里的罪魁祸首我们也也是抓到了!”
“就是那个精神不稳定的学生,呃,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能遇到阮同学,我们的确已经做出了有效的举措将他们两个分开。”
“可能是嫉妒阮临楠在学校里关系好,做出的报复行为……”院长断断续续地这样解释道,一边用自己手上的手帕开始为自己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一定会的!”
但是开开心心想要来看自家外孙的冯娜公爵怎么能接受这样的说辞,他的脸颊迅速的冷了下来,相比自家外孙的安慰,冯娜公爵此刻完全不在乎罪魁到底是谁:“现在、立刻,带我去看看!”
“是、是的。”
*
沈清远被关进了一个小房间。
他在这里就读五年的时间,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狭小,逼仄,甚至不如当初他和阮临楠一起打扫的那个置物间。他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通气孔,里面照映出了一道微光。
从那里似乎钻进了一道风,这时候的沈清远似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冷,他再一次打了个喷嚏。
种种后遗症此刻在沈清远的身上冒了出来。
之前曾经被沈父沈母殴打的伤口碰了水,此刻蔓延出钻心的疼痛,吸饱了水的衣服此刻变成了寒风帮凶,让他浑身发冷。
刚才一直用力做心肺复苏的手臂此刻也因为过于劳作和用力而发麻。
沈清远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动也不动。
可是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几乎双眼放空。
他在想,阮临楠现在怎么样了。
快点醒过来吧。
他是所有人的小太阳,哪怕是伤到了一点点,都会被所有人所担忧,怜爱。
包括他。
所以,请快点醒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