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鸦雀无声。
裴执的舌肉甚至还抵在谢凝的唇里, 狭窄的口腔被填了个严严实实,连溢出来的轻哼,都是柔软微弱的。
二人都短暂地愣了片刻, 门口又响起敲门声。
“怎么不说话?小裴不是也在吗?”谢父说完后,自言自语地来了一句, “不会真出什么意外了吧。”
裴执看了谢凝一眼,谢凝后退了一点儿, 裴执的舌头自然地从口腔中滑出。
没了裴执堵着, 旺盛的唾液源源不断涌出。谢凝擦都来不及擦, 带着有点含糊的声音回答:“没有!没有意外, 刚刚我们在卫生间, 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
谢凝想了想,道,“裴执不太会穿这个衣服, 所以我来帮他。”
门口的谢父恍然:“原来是这样。衣服款式很难穿吗?我来帮忙也可以。”
“不用!”
裴执和谢凝同时吓一跳,尤其是裴执,差点抱着谢凝跳起来了。
谢凝:“……你激动归激动,先把我放下来。”
裴执把谢凝放下来之后, 双手与怀抱空空,空落落的感觉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
他又迎面将谢凝抱住,怀抱与双臂都有了真实血肉的体温,他才稍微安心了许些。只不过,语气还是十分焦灼:“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办,宝贝,我完了, 我死了,我要跳楼了。”
他刚刚咬谢凝了吗?应该没有, 但谢凝好像没忍住咬了他,当时他还觉得谢凝咬得好、咬得他很爽。现在他只想知道,应该没留痕迹吧?
他们的嘴巴,应该都看不出痕迹吧?
谢父就在门口,裴执还准备立一个长辈都喜欢的端正正直人设。可现在,他们面还没见上,第一印象就处在岌岌可危的阶段。
谢凝被紧紧抱在怀里,他能清晰感受到裴执的颤抖与紧张,不过就这种环境下,裴执也不忘亲亲蹭蹭他的脖子,似乎要借这个举动,缓解心灵上的焦虑。
至于这么紧张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谢凝搞不懂裴执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他说:“你先穿衣服。”
裴执愣了愣,随后颔首赞同:“对,得穿衣服,不能这样子见叔叔。”
现在裴执身上就套了个浴袍,刚刚和谢凝接了个吻,也散得差不多了,看起来实在是衣冠不整。
要是这样的他被谢凝父母看到,说不定会以为他是不三不四的人。
“宝贝,你等等我。”
裴执快速脱下浴袍,打开防尘袋穿衣服。
衣服是按照裴执的码买的,很合身,款式也很简单,但裴执就是一直出错,连最基础的扣子都扣乱了。
手忙脚乱的样子,让谢凝有些无奈。他道:“你别急,慢慢扣,我去门口和我爸说会话。”
裴执:“等等——”
他其实不想放谢凝走,但他还是没有阻拦谢凝离开。不过,紧张得思绪繁乱的他,突然伸过手捧起谢凝的面庞,低头亲了亲谢凝的唇。
紧绷着的眉眼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和缓下来。
谢凝眼睫微抬:“不紧张了?”
“还是紧张。”裴执说,“但是好多了。”
谢凝去门口,开了一小条门缝,只探头露出半张脸:“我没有不舒服,爸爸,你不用等我们,我们很快就会下楼。”
谢父:“小裴换好衣服了吗?”
谢凝:“在换。”
谢父:“让他别客气,把这当自己家。”
谢凝:“嗯。”
谢父:“嗯。”
谢凝:“……”
为什么他爸还不走?为什么聊完了之后,他爸还要在门口站着,并且目光幽幽地往门缝内看,似乎洞悉了什么似的。
“爸爸。”谢凝又喊。
谢父:“嗯?”
谢凝硬着头皮道:“你要不要先下楼?妈妈可能会忙不过来,你去帮帮她,我们马上下楼来帮忙。”
“你妈妈有人帮忙,我等你们一起。”谢父慢悠悠道,“小裴第一次来我们家,我怕他到时候紧张,楼下那么多人呢,我们一起下去,他可能会好一点。”
有你在,他应该会更紧张。谢凝在心底默默补充。
谢凝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父亲似乎特别固执,执意要等裴执出来后一起下楼,明明父亲并不是过分热情的性格。
谢凝:“嗯……这真不用。”
谢凝正思考着,该怎么让父亲先离开,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是叔叔来了吗?”
一只大掌握住把手,将门缓缓拉开,谢凝诧异地偏头看向裴执,裴执已然换好衣服。
黑色的休闲装勾勒出高大挺拔的身躯,同时,也削弱了他眉眼间的攻击性与侵略感。裴执站在房内,深邃立体的面庞无端透着一股稳重的正气。
“叔叔你好,我来的匆忙,礼物落在车上了,空手而来,是我失礼了。”
谢凝:“……”
前不久的裴执还是一副天崩地裂的焦灼样,一转眼,他就变得游刃有余,连说话语气都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沉稳。
裴执表现出来的这样子,在同龄人眼中显得很“装”,但在长辈这边十分受用。
加上他的外形条件优越,迎面而来的一股沉敛谦逊的气息,谢父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谢父:“礼物什么的不重要,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对了,小裴啊,你什么时候到的?”
电光石火之间,裴执做出了决策,他不能撒谎:“其实今天凌晨差不多就到了,当时我给凝凝打了电话,原本是要去酒店的,但凝凝让我直接过来。”
谢父:“没必要花这个酒店钱,住家里也是一样的,你不用客气,就把这里当自己家。”
谢凝几乎没有带过朋友回家,谢父也对裴执抱有很大的好奇心,见过面之后,他不知道怎么说。
感觉好像会是谢凝喜欢的类型。毕竟外貌条件摆在那儿,谢凝从小就是颜控,要是遇到摆盘精致的菜,都愿意多吃上两口。
谢父的态度和蔼平静,裴执稍微松了一口气,于是又用十分谦逊沉稳的态度,连环拍了马屁。
从花园细节到房子的装修,再到院子里养得那些树。
“虽然现在是冬天,但还是能看出叔叔您的精心呵护,枝干裁减得十分有艺术感……”
谢父谦虚地说“没有”:“我也只是门外汉而已。”
实际,都要被捧得飘飘然了。
裴执继续用那种十分正经,却很有说服力与可信度的神色与语气,拍着谢父马屁。
谢凝:“……”
他爸喜欢捣鼓花花草草树树,但在这方面其实没多少天分,谢父总是能把成熟期的花养成营养不良的萎缩感,明明该给的营养都给了。
所幸谢父养了但不会养死,谢妍就随便谢父折腾了。
下楼后,一群人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在楼梯口。
看到裴执,谢妍颇为惊讶,就连一旁戚燃妈妈都“哇”了一声:“凝凝的朋友颜值这么高啊,果然好看的人都喜欢和好看的人一起玩。”
他们只是笑笑,倒也没多说什么,裴执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他们便一起去院子里烤肉去了。
戴维全程十分殷勤,热情地帮大家拿这拿那,帮忙烤肉、分肉。裴执也不甘落后,在谢父身边一边侃侃而谈,一边给肉翻着面。
滚滚白烟中,二人无端对视了一眼,裴执的眼底温度寸寸降下。戴维打了个寒颤,莫名感受到了敌意。
这个人……好像很讨厌他?
戴维说不上来,直觉告诉他,这个东方人不喜欢他,并且对他存在很强的敌意。非要描述的话,就像是……他是偷走对方心爱宝藏的小偷?
谢妍烤了一块肉,剪好分给大家:“来,你们都试试,看看好不好吃。”
裴执双手递碗,他将大块的肉分给谢凝,自己拿了小一点儿的,然后,夹起筷子尝了一口,像美食家测评一般,倏然正色道:“阿姨。”
他这样有些严肃的态度,让周围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谢妍也被他这表情弄得有些紧张:“怎么了?”
裴执很认真地道:“怎么样才能把肉烤的这么好吃?我得认真学学,您烤的肉,口感真的太绝了。”
谢凝:“……”
拿着剪子的戚燃:“?”
他还嚼了两口,寻思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谢妍当场就乐了,没人不喜欢听好听话,她也不例外,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大帅哥。她摆了摆手:“哎也没特别的,就随便烤烤。”
裴执:“随便烤烤都这么好吃?阿姨,您的天赋真不同一般。”
谢凝眼皮似乎颤了颤,他忍不住将手伸到桌下,扯了扯裴执的裤子,示意裴执差不多得了。
太夸张了吧……
裴执侧首,低声说:“这都是我的真心话。”
谢凝:“……”
他到底是为什么,一开始会觉得裴执是个沉默寡言的高冷拽比。
又或者,裴执一开始确实是。
只是现在,变得格外狗腿而已。
戚燃悄悄靠近:“哥,怎么回事啊?我怎么觉得他跟变了个人似的,是不是鬼上身中邪了啊……他以前这么狗腿吗?他这样子,真的很像……见了老丈人和丈母娘之后,鞍前马后的女婿。对,就像这种。”
别的不说,戚燃的直觉还是蛮准的。谢凝看了裴执一眼,又看了眼被哄得心花怒放的长辈们,目光重新落回戚燃身上:“别多问,吃你的。”
裴执表现得十分健谈大气,而且他博古通今,知识面广,基本什么都能聊上一点儿。只要话题让他接着了,基本就停不下来。
几个长辈都很喜欢他。就连最难搞定的谢父,也对他频频点头。
谢妍悄悄地问:“你老实告诉阿姨,凝宝到底有没有按时吃饭?”
谢凝无奈道:“妈妈,我真的没有不吃饭。”
裴执看了谢凝一眼,谢凝一脸理直气壮。
他只是偶尔忘了吃,但后来想起来都会补上。虽然都是裴执带的饭来补。
原来在父母面前,谢凝也会撒小小的谎。
真可爱。
裴执似乎在笑,然换来谢凝有点不开心的一眼,他伸出手,在桌下偷偷捏了捏谢凝的手指,随后一本正经道:“没有,凝凝一直有按时吃饭,他没有骗你。”
“他也会随身带面包垫肚子,您放心,他一直有好好照顾自己。”
谢妍:“那就好,我就担心凝宝总是瞒着我们。他从小就不爱说话,就喜欢闷着,我真的很担心他受了欺负。”
谢凝倒是经常回跟谢妍说一下学习方面的进度,比如拿了什么奖,但谢妍在乎的不是这些事,她更在乎的是谢凝有没有好好吃饭。
但谢凝很少会和家人分享这些事,一来是他心虚,不敢和家里人说,二来,他也觉得这些小日常没什么好说的。
谢凝纠正:“我受欺负的话,肯定会说。”
他无奈极了,“我没这么笨。”
裴执在旁边说:“嗯,你是最聪明的。”
谢凝:“……”
裴执的语气其实很正常,但谢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面上发热。
周围的长辈们都在笑、在调侃,谢凝总有一种,在大人眼皮底下,做坏事的感觉。
餐桌下,他们的腿紧紧挨在一起,院子里的冷风簌簌,他们贴在一起的体温却火热。
裴执一边给他夹着刚烤好的肉,另一边,若有若无地用腿蹭着他的腿。
“好吃吗?”裴执低声问,继而,语气变得缠绵,“好想喂你吃。”
谢凝警告地看着裴执。
裴执一脸无辜。
“凝宝,这次你要不多待一段时间?别那么早回学校。”谢妍说。
谢凝:“我们学校还有考试。”
谢妍露出苦恼的表情:“那这几天你们想去哪里玩,跟我们说,我们安排。小裴你也是,别跟我们客气。”
“谢谢叔叔阿姨,你们安排就好了。”裴执说话还是那么中听,“你们安排的地方,一定是洛杉矶可玩性最高的地方。”
一旁的戴维一直插不上话,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插嘴道:“谢凝,你……你之后打算申哪个学校?”
“可以告诉我吗?”
刚刚还一脸从容笑意的裴执,脸忽然沉了下来,他看向戴维,又看向谢凝。
谢凝喝了口水:“问这个做什么?”
戴维实话实说:“我想跟你一起。”
谢凝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透露自己的计划,但戴维问了,他也不好直接拒绝。于是他只是说:“我还没想好。”
“那等你想好的时候,可以告诉我吗?”
裴执的语气骤冷,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礼貌,强硬地打断他们的对话。他将一块肉放在谢凝面前:“试试这个,这个好吃。刚烤好的,趁热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之后,他又面色和缓,“阿姨,你调的调料怎么特别不一样?”
谢妍:“哪里不一样?”
裴执:“特别美味。”
谢凝笑得合不拢嘴:“小裴你真的太会说话了。”
外貌英俊,情商高,嘴巴甜。
难怪谢凝会和裴执做朋友。
谢凝慢吞吞地吃着烤肉,尽可能忽视裴执贴着他的腿,经常投来的目光中,隐晦地透着委屈与哀怨。
跟看着妻子出轨的丈夫似的。
谢凝感觉他这个比喻有点搞笑,一时间没忍住咳了两声,又跟了一声喷嚏。
谢妍几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谢凝身边的裴执,快速脱了外套,披在谢凝的肩膀上,又伸手将外套的领口拢了拢。
裴执眉宇间满是关切,他低头,轻声问:“冷不冷?”
谢凝摇摇头。
他刚刚可能是被调料呛到了,现在的他并不冷。
裴执很想上手摸一下谢凝的手或者脸,确定一□□温,但目前人多,他不敢,只能打消这个念头:“冷的话要说,不要硬抗。”
谢凝:“嗯。”
谢妍也说:“凝宝,你冷的话就进屋子里吧,别感冒了,好不容易才把你的鼻炎养好,别又因为重感冒被冻出来了。”
戚燃妈妈附和:“是啊,鼻炎可难养了,能养好也不容易。”
“以前凝宝没有鼻炎的。”谢妍叹了口气,“还不是小时候搬家那会儿,我们走得急,那天和凝宝一起回家的小朋友又正好不在……”
她突然止住了这个话题,望向谢凝,“这是可以说的吗?”
如果谢凝不喜欢这个话题,她就不会继续。
谢凝:“我无所谓。”
谢妍:“真的?”
谢凝:“真的。”
如果谢妍不提起这件事,谢凝可能都不会想起来,他对儿时的很多事情,印象都不是特别深,只有模模糊糊的大概轮廓。
也可能是因为长大了。
能仔仔细细帮你记住童年的人,只有最爱你的人。那就是父母。
那些谢凝都记不清的回忆,他父母都记得一清二楚。
“凝宝那天就要跟我们搬家离开,第二天不会来上学,他就想亲口告诉他的朋友。但他的朋友好像出去比赛了?还是做什么,总之不在学校。凝宝就想着,万一就突然回来了呢?就在学校里一直等,在他们经常碰头的那棵树下等。”谢妍说,“那天下了雪,可冷了,他等了很久。”
“我们在家里还纳闷,凝宝怎么还没回来?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了吧?来学校一看,才发现,他脸都冻青了。”
谢父:“那天重感冒过后,他就有了鼻炎。”
谢凝只知道他的鼻炎是一场重感冒,倒是忘了这些具体的内容。
从那天那场大雪过后,鼻炎一直伴随着谢凝,上大学之后也没有好转。直到前段时间换了宿舍,他的鼻炎才慢慢调理好。
谢凝的腿突然被不轻不重地撞了撞,他偏过头,裴执正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目光看他。
漆黑深邃的瞳孔,闪烁着明显颤动的情绪。像惊讶、迷茫、不解、恍然……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反倒让谢凝有些困惑了。
谢凝:“辣到了吗?”
裴执:“不是。”
调味料没有多辣。裴执张了张唇,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不过又将嘴巴闭上了。
“有点渴。”裴执说。
谢凝把煮好的红酒拿了过来,想了想,又拿了瓶矿泉水。
提起谢凝小时候,戚燃总是很有得聊,毕竟是从小跟在谢凝屁股后面的跟屁虫。他说:“而且我挺烦那小子的,他每次缠着哥说,说他们是天下第一好的好朋友,要永远做好朋友。结果呢?等哥你搬完家,他屁都没放一个。哥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留了个纸条,纸条上写着姨夫的新手机号。”
“这么多年,都没响起过他的电话。”
“……”裴执喃喃自语,“纸条?”
他问,“你放哪儿了?”
“嗯?”裴执还会对这种事感兴趣吗?谢凝仔细想了想,“忘了,当时好像塞给了一个老师。”
谢凝是真记不清,这段回忆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晰。那天他被冻得稀里哗啦的,眼前都是花的,自然记不得这些细节。
谢妍:“当时交给了一个老师,但好像是高中部的?你爸爸让他帮忙给一下,你迷迷糊糊的,还让老师帮忙传个话。”
“说你搬家了,以后你们不能一起回家,也不要等你回家。”谢妍道,“你冻得牙关打颤,还要很认真地揪住老师的袖口,说天气这么冷,以后不要等你了,不然会感冒的。”
“结果你成了感冒的那个。”谢父接话,“你记得吗?你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找我要手机。”
谢凝:“记得。”
他每天放学就找爸爸要手机,生怕错过好朋友的电话。
他们还聊了很多小时候的趣事,谢凝搬家之后,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很多小朋友还给谢凝取外号叫“白雪公主”。
因为谢凝生得白,皮肤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白嫩豆腐似的,又白又嫩。他看起来也文文雅雅的,平时话很少,很符合童话故事里对公主的描述。小朋友们也知道用公主称呼小谢凝不太合适,但王子又没办法传达出他们想要的感觉。
于是他们背地里都这么喊小谢凝。
一旁的裴执状态有些不对劲,他明明听得很认真,像生怕错漏某个细节一般,但同时,又会有点走神。
谢凝以为裴执身体不舒服,又或者是昨晚没有休息好,他道:“我们要不要上楼休息一下?你时差还没倒过来。”
谢妍:“也是,小裴刚到,时差确实折腾人。你们先上楼休息会儿吧,但也别睡太久哦,不然晚上睡不着。”
谢凝和裴执应了一声,他和裴执起身离开的时候,裴执还不忘道别,礼数很周全。
走的时候,谢凝隐约听到长辈们在说什么“人品挺好”“不错”“合适”之类的话。
……
回到房间,谢凝将门上了锁,他再三确认过门是锁着的状态,刚要转身,裴执突然将他抱了起来。
脚底悬空,点不了地。谢凝的眉尖微蹙,其实他并不矮,但裴执每次都会提醒他,他一点儿都不高。
像现在被抱着提起一点儿,他竟然还要踮起脚尖。这样的身高差和体型差,让他有点郁闷。
但谢凝还是抬起手臂,手掌很轻地抚住裴执的面颊,问:“怎么了?是今天的烤肉不合胃口吗?”
“不是。”裴执将脸贴在谢凝的手心,他顿了顿,道,“很好吃,叔叔阿姨人也很好。”
谢凝:“但你的状态很奇怪。”
裴执:“不是因为这些。”
裴执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裴执犹豫了很久,英俊立体的眉眼间满是纠结,终于,他带着点小心翼翼地问:“你等了很久吗?”
谢凝:“什么?”
裴执:“你小时候,等人放学的时候。”
他说完,声音也跟着放轻,“你……等了很久吗?”
“其实记不清了,当时太小了,很少有人能把小学的事记得那么清楚吧?”谢凝的一句话,让裴执有些失落。不过,谢凝又淡淡道,“不过很奇怪,我记得很清楚。”
谢凝说,“等了很久。我是学校里,最后一个离开的。”
谢凝的语气平淡,几乎是面无表情地说出这样一句话,云淡风轻的态度,仿佛根本没有把过去的这点儿小事放在心上。
也是,这件事对当年的小谢凝而言,是足以压垮身板的大事,可对现在的谢凝而言,轻如羽毛。
裴执的心脏猛地颤抖了一下。
心脏仿佛被破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冬日冷风从缺口灌入,寒意渗透到四肢百骸。
裴执紧紧搂住谢凝,他侧首,轻轻地吻了吻谢凝的眉眼,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谢凝说,“等不到,我就走了。”
更别提他当时还生病了。
谢凝其实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裴执似乎很在意这件事?并且还反反复复进行询问。
是在为他打抱不平吗?还是觉得心疼?又或者,二者皆有。
“谢凝。”裴执张唇,“我……”
“嗯?”谢凝等不到裴执的后续言语,他微微抬起点下巴,“你是觉得我很难过,想要安慰我吗?”
裴执没出声。
谢凝:“我没那么脆弱。不过当时年纪小,承受能力也弱,确实会觉得有点难过。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小时候的谢凝,在没等到那通电话时,也会委屈又难过地想。
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为什么一通电话都没有。
裴执虽然没有见过这个画面,但是他可以想象出来。小小的谢凝坐在风雪交加的树下,背着个小书包,挺直腰、双手放在并起的大腿上,规矩又听话地坐在那儿等人。
却只等来了重感冒。
后来,小小的谢凝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眼巴巴地盯着父亲的手机,等待好朋友的电话。
每次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来电提醒,他都会雀跃一阵。电话接通,却不是他要等的人,他失落地垂下眼帘。
然后在下一通电话响起时,再度燃起亮光。
重复地等待,直至最后一丝希望熄灭。
裴执的心脏又混入酸酸涩涩的感觉,他很心疼,心疼小时候的谢凝,心疼那个总是失望的谢凝。
大掌摁着谢凝的后背,他又一次喊:“谢凝。”
谢凝:“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地喊我。”
裴执说:“我初中的时候改过名。”
谢凝:“嗯?”
他示意裴执继续往下说。
“我爸妈在我小时候,吵得很凶,每天闹离婚,让我选,我谁都不想选,就跟姥姥姥爷去了老家。”裴执停顿片刻,又有点说不出口了,“我……”
裴执该怎么告诉谢凝,其实谢凝儿时一直在等的人,是他。
裴执小时候,父母吵架、闹离婚,双方都在质问他要跟谁,双方都在数落对方的错。
他年纪小,脾气倒不小,谁都不跟,直接打包行李和姥姥姥爷回了小镇,不管父母之间的矛盾与纠纷。
但到底是从大城市来到小城镇,裴执有很多地方不太习惯,很多人的相处方式、说话方式他也不习惯。他不喜欢这里的小朋友,太闹腾了,给他的感觉像随时会上树。
有一个例外。
裴执在夏令营的时候,遇见一个特别精致的小男孩,雪白一张小脸肉嘟嘟的,下巴尖却很秀气,尖尖一点儿,说话时慢吞吞的,嘴唇下方还有一个小窝。
太可爱了。
像冰雪雕成的娃娃。
裴执知道这个小男生叫谢凝,他一直盯着小谢凝、注意小谢凝,后来他打听到小谢凝是哪个班的,他还想跟着跳级。
姥爷姥姥觉得好笑,没有纵着他。
裴执学着别的小朋友,给小谢凝写情书、送礼物,但小谢凝看都没看。
他伤心了很久。
但是再后来,他在游乐场外遇见小谢凝了,那天是小谢凝的生日,小谢凝那圆溜溜的脑袋上顶着一个纸做的生日皇冠。
好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
小裴执高兴坏了,他带小谢凝进游乐园,玩了很多项目。那天是他来到这个小镇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他牵着小谢凝软绵绵的小手,给小谢凝推秋千时,世界都明朗了不少。
小裴执换来了和小谢凝一起回家的机会,但他很讨厌别人靠近小谢凝,总觉得他们友情中只要加入别人,他们的关系就没那么好、不纯粹了。
他总是在小谢凝耳边重复“我们要做一辈子好朋友”“我们是天下第一好”,虽然小谢凝总是不搭理他。他也不气馁,反复说、重复说,反正小谢凝也没反驳,那他们就是天下第一好。
有一天,小裴执要参加一个比赛,得出省。临走前,他拉着小谢凝的手,说:“我不想走。”
“我想把你装进行李箱一起带走。”
小谢凝盯着他,不说话。
他似乎也意识到他这话很像杀人犯才会说的,他改口:“你能不能亲我一口?”
“不要。”小谢凝别过头,露出肉嘟嘟的白嫩侧脸,“老师说了,亲吻这些动作,只能对喜欢的人。”
小裴执急了:“我不是你喜欢的人?那你喜欢谁,我去揍死他。”
小谢凝睁大眼:“你怎么这么暴力?”
小裴执:“你都要和别人更好了,我还要绅士做什么?”
小谢凝不吭声,他就故意很凶道,“你不准和别人更好,我们才是天下第一好。”
小谢凝也故意说:“我不。”
有时候小谢凝也喜欢逗逗小裴执,他觉得很好玩,可是小裴执却当真了。
小裴执当时都要急眼了,可如果小谢凝真有更好的朋友,他也没办法。于是,他只能威胁道:“你再说不,我就亲你了。”
清凌凌的眼睛就这么看过来,小谢凝的语气很轻:“朋友不能亲亲,只有恋人可以。你要是亲了我,你以后就讨不到老婆了。”
谁知,小裴执直接亲了他一口。
很响亮,把他都亲懵了。
小裴执:“我才不要老婆,我只要你。”
他想了想,改口,“你给我当老婆吧。”
小谢凝的脸蛋涨红,他的脸本来就小,一红起来,显得更加可爱,跟小苹果一样。
他又羞又怒,生气了,不理人了。
小裴执哄了半天都没哄好,可他家里人在催,他得走了。他急得满头是汗,放轻了声音道:“你先别生气,等我回来再生气,到时候我再继续哄你,好不好?”
小谢凝不吭声。
“我给你带小零食吧。”
“不要。”
“游戏机呢?”
“不要。”
小裴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你不要生气了。”
小谢凝:“我就生气。”
后来小裴执回到学校,他照常在树下等谢凝放学,可是那一天,他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天都黑了,都没等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第二天,他也感冒了,可他还是拖着病躯上学。去教室里一问,他才知道,谢凝搬家了。
所有人都知道谢凝搬家了,就他不知道。
他还在那里傻乎乎地等,等了很久很久。
小裴执十分惊慌,他以为他是惹小谢凝生气了、他还没哄好小谢凝,所以小谢凝才不肯告诉他搬家,不肯和他好,也不肯和他继续做好朋友了。
他问了很多小朋友,还有老师,都没有办法联系上小谢凝。小谢凝父母换了电话号码,原本的电话号码打不通。
小裴执坐在树下,一脸迷茫,像被丢在了原地。
结果他并不是被丢下的。
小谢凝也没有不告诉他搬家,也没有生他的气,小谢凝也在这棵树下,像他一样,等着对方,等了很久很久。
只是没等到而已。
裴执在上大学后,第一眼就认出了谢凝,但他不敢去认,更不敢说他们以前认识。
他一直以为,谢凝是因为生他的气,不想跟他好,也是因为他偷亲了谢凝,谢凝很讨厌他,所以才不告诉他自己搬家。
结果谢凝也给他留了纸条。
可是他根本没有收到。
裴执突然想起来,他当时去办公室时,似乎有听到隔壁班的老师在聊天。其中一个老师问:“那天谢爸爸给了你什么?红包吗?”
有一个男老师“切”了一声,随手把一个纸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要是红包就好了。”
那会是谢凝留下来的纸条吗?
裴执不知道,过去太久,没有答案,也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谢凝,我……”
裴执又开始紧张,手心冒汗。
他改了姓名,谢凝没认出他正常,但现在,让他再告诉谢凝这些事,他又有些不安。
“亲一下,可以吗?”裴执一紧张,就想和谢凝接吻。
谢凝“嗯”了一声,他张开嘴巴,给裴执亲。裴执含住他的唇,嘬吃着柔软红嫩的软舌,吃着里面香甜可口的唾液,思绪总算平静下来许些。
裴执松开谢凝后,喊:“宝宝。”
“裴执,你到底怎么了?”谢凝眉间微蹙,“是我的错觉吗?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我……”裴执卡了壳,他低下头弯下腰,眼巴巴地看着谢凝,“我等会要跟你说一件事,你别生气。”
谢凝神色平静:“你先说,是什么事,我再决定我要不要答应你不生气。”
裴执更不敢说了,他委屈巴巴地蹭着谢凝的脸:“宝贝,哪有你这样的。”
“神神秘秘,铺垫一大堆,结果什么都不说。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半天没有一个有效信息,让我在这里担心。”谢凝淡淡地看了回去,“裴执,又哪有你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