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得胳膊都麻了。任乔看他睡得熟,慢慢地把他托起来一点,把胳膊抽出来。
他坐起来处理工作,轻手轻脚的,林君元搂不到人就往这边靠,最后还是一只胳膊搭在他腰上,头埋在任乔的身体和床之间,别别扭扭地接着睡的。
半个多小时过去,任乔一直在打字和收发邮件,十三寸的电脑轻便,林君元翻了个身,任乔正好把电脑放腿上,这点打字的白噪音不但没吵醒他,反而叫他睡得熟了。
林君元就在旁边,任乔心平气和的,看什么都不觉得烦,处理工作的间隙还能伸手抓抓林君元的头发,捏捏他的耳朵。
本来一个下午都挺好,任乔还想晚饭带他出去找个新餐厅,两人一起去吃点没吃过的东西,哄他开心点。可是不到两点,周盈盈连打了两通电话来。
任乔没离开床,一只手捂住林君元的耳朵,按了接通。
“小乔,小乔,你爸爸他不太好……”入耳就是周盈盈惊慌的哭声,“你得来,不能就让我们孤儿寡母的管他,你弟弟才多大啊,他懂什么……”
“不正好吗?”任乔声音不大,也没多少攻击性,“我不管他,你们好分遗产。再说,任自齐还没死,你们怎么就是孤儿寡母了?”
“你不能这么说,”周盈盈语气着急,怕他真的不管,“小乔,你爸爸以前对你也不错的,你不能这么没有良心!这几天股东一直来问,你不是说你会管吗?!你就是这么管的?!”
“生意我照看了,公司又没有倒闭,还要我怎么管?”
“你怎么惹上的官司?”周盈盈情绪激动,“说你爸爸非法吞吃别人的股份,还牵扯着命案,这你都不管吗?我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你不接?你爸爸这个年纪了,你还想他进去坐牢吗?!”
“担心什么,”任乔不紧不慢地说,“说不定,他等不到坐牢就死了,你这么替他操心,到头来白忙一场,多不划算。”
“你——”周盈盈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没法发作,只能又开始哭,“你得来小乔,你爸爸真的不太好,医生说他这两天不好熬,万一真的不行了,你跟你弟弟得商量着……”
林君元被吵着,皱眉动了动,任乔没再听,立刻按了挂断,轻轻在他身上拍着,试探着叫了声:“元元?”
林君元两只手叠着放在脸下,脸上睡的有些红,出了一点汗。任乔把被子给他掀开一点,腿都露出来,只搭着肚子。
“做什么美梦呢?”任乔自言自语,在他脸上肉最多的地方亲了两下,惹得林君元赶苍蝇一样晃头,“嘴巴动来动去,梦到好吃的了?”
“哥哥别烦。”林君元很讨厌地说了一句,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了。
任乔在一边笑,陪他坐了会儿。林君元没有醒的意思,他也没舍得叫,看了眼时间,轻手轻脚出去,带上了门。
林君元一觉睡到快五点,卧室里天都黑了。
“哥?”林君元叫他,闭着眼伸手往床另一边摸,任乔不在床上。
林君元懵懵地坐起来,昏暗又安静的环境让他心慌。那个时候也是这样,永远没有人来,没有声响,叫人也不会应。他坐在床上,两耳空寂,一时竟然分不清关在那个小房子里和在任乔怀里哪边是梦境。
任乔去了医院一趟,中途给林君元发了信息,让他睡醒自己玩一会儿,等他回来一起去吃饭。任自齐确实不太好,这两天经常昏迷,但没到周盈盈说的那种地步。任乔跟他单独待了会儿,出来看看手机,还没收到林君元的回信。
他嘴角勾了下,心里痒着要回去,林君元居然这么能睡,这个点了还不醒。
本来要立刻回去的,结果下楼的时候又碰上周盈盈。周盈盈见了他就是哭,真真假假的话掺杂着,哭肯定在前头,就又耽误了点时间。
回去的路上赶上下班点,本来半个小时的车程,花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家。
“元元?”任乔进门就喊。
客厅漆黑一片,任乔按开了灯,已经在往卧室走的脚步生生刹住。
林君元醒了,就在沙发上坐着。他双臂环腿抱紧,脸趴在膝盖上,因为姿势和太瘦的原因,突出的肩胛骨明显,整个人缩成一小团。
任乔轻轻地走过去蹲下,把他踢在不同方向的两只鞋子摆好,叫他:“元元,怎么了?”
凑近了才看见他在哭,眼泪划过鼻梁,在鼻尖上汇成很大一滴。
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林君元就开始发脾气,变得很暴躁,伸手推开他。
任乔只能笑着哄,好声好气地拿了纸巾来:“怎么生气了?谁惹到我们元元了?快把眼泪擦擦,一会儿又难受了……”
“说了让你告诉我……”林君元眼泪珠子似的往下滚,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也说的磕磕绊绊,不停地推任乔,叫他离远一点,红着眼睛控诉他,“你自己走了,什么都不跟我说,为什么不叫醒我?”
任乔只用了不到半秒就反应过来,林君元在害怕。
“哥错了,”他一点犹豫都没有,没有任何申辩和解释,跟林君元道歉,“是哥做错了,哥做的不对,以后不把你自己留在家,不在你睡觉的时候出门,说话算话,元元能原谅我一次吗?”
任乔没法去责怪林君元的敏感和纠结,他只怪自己考虑的不周全,白白害林君元在家里难受。
“你说的睡觉的时候陪我。”林君元钻了牛角尖,一点道理不讲,“你根本不记得。我醒来你就不在家,叫你也不应,你去哪里了?!”
“我出门一趟,”任乔还没说完,“给你留言了,下次——”
“不要下次!”林君元甚至开始歇斯底里,“就要这次,我就要这次!”
“你去忙吧。”他推开任乔扶着他的手,站起来找拖鞋,“你不想管我我就走了,不用你陪,我自己去住,不用你管了,不用你陪我睡觉,不吃你做的饭……”
“我自己也可以!”林君元的拖鞋被任乔藏在身后,抢不到,蹲在地上崩溃地哭起来,“我自己睡觉,自己吃饭,自己也赚很多钱……”
任乔一颗心都被他揉搓成几半,鼻腔里的酸涩直冲上来,浑身紧绷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蹲着的林君元托着屁股抱起来,脑袋按在自己颈窝里:“哥错了,就这一回,再不这样了……”
“元元不怕了,做什么事哥哥都陪着,陪你睡觉,给你做饭,赚很多钱,全都给你——”任乔抱着他回卧室,哄人的声音带上了哽咽。他把林君元放到床边坐着,拿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放,“元元,哥哥心都要碎了,你不也最疼我吗?”
林君元还在抽噎,听到任乔这样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疼起来,痛苦难以盛放,情绪汹涌堆积,脑袋像要裂开。他憋着不哭,憋了两三秒,然后痛苦地捂住脑袋,放声嚎啕起来。
他太用力,抓着头发的手关节都发白,任乔手忙脚乱,怕他又像之前一样伤害自己,到床上去掰他的手。林君元力气没有任乔大,但他是有多大力使多大力,任乔却得收着,怕不小心弄疼他。
林君元哭,任乔也忍不住掉眼泪。林君元看起来是那么地难受,跟中午软和和趴在他怀里要亲的那个人完全不同,是要爆炸的刺猬,不让任何人靠近。
任乔心疼,也内疚。他心疼林君元感受到的痛苦,内疚自己又没有照顾好他,还愧疚那么小就弄丢他,让他一个人过了八年。得有多少委屈,才能把一个活泼快乐的小孩变得像现在一样多思焦躁。林君元已经回到他身边,嘴上说着原谅了他,想他爱他,可是待在他身边,却依旧没有安全感,怕黑,怕孤单,最怕他离开,又只剩他一个人。
“元元松手……”任乔亲他的手,故意亲的他痒痒的,又去亲他露出来的脖子和耳朵,“我不走,你先松手,一会儿抓疼了……”
林君元什么都听不进去,哭得快缺氧,任乔很挫败地跪在床上,把他圈在怀里。
“元元你跟哥哥说好不好?”任乔哄他,“你怎么了?哥哥真的错了,以后你不同意我就不出门,天天在家陪你也行。”
“我跟你保证,谁也不能再带你走了,”任乔眼眶通红,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以后有我就有你,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哥……”林君元还在哭,但是抓自己的力气小了些,“哥哥,我……”
“跟哥哥说!”任乔殷切地看着他,想让他把发生的真相都说出来,“元元,跟哥哥说我求求你,你都憋在心里多难受对不对,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呀,元元不相信哥哥吗?”
林君元含着眼泪睁着大眼睛看他,任乔真的以为他要说了,给他擦眼泪。
林君元哭喊着扑进他怀里,说:“哥哥,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任乔抱着他,“我不听你的对不起。”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林君元使劲抱他,抱得他都痛了,“我管不住脾气,我不好,我做错了……”
他还是不说。
任乔不断地亲吻他的头发,一直在安抚,心里安慰自己,先算了先算了,不能再逼他。
林君元哭了很长时间,把晚饭的时间都哭过去了,才稍微见停。
任乔后来都不敢给他擦眼睛了,怕肿,只用纸巾沾他的眼泪。林君元的眼泪把任乔的心都淋湿了,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那场大雨一直下到现在,而且越演越烈。
任乔揉着林君元的肚子:“光哭了,饿不饿?怎么这么会给哥哥省饭?”
林君元哭完才觉得不好意思,任乔逗他也不说话。
“肚子都扁了,这样怎么长肉?”任乔问他,“我也饿了,元元愿不愿意陪我出去转转,我还订了一家你绝对想不到的餐厅。”
任乔知道他哭得难受,胃里肯定也胀着不舒服,但是总在一个地方待着更不容易好,他想带林君元出去走走。
“你要跟我学说话不算数吗?”任乔说,“哥哥做错事了你也学?不是你保证的要长十斤?”
林君元就闷闷地靠在他怀里,时不时抽泣一下,还是不说话。
“花了很多钱呢,”任乔拍他,“不去吃多亏。”
“哪个餐厅?”林君元哭多了,声音哑了,鼻子也堵着,小鸭子一样,听起来很滑稽。
“保密。”任乔不给他看,“起来穿衣服了。”
“给我看看。”林君元果然像鱼一样被任乔钓住,睁着大眼睛,“什么样的餐厅?”
任乔在他嘴上亲了一下,拿纸巾来给他又擦了下鼻涕,动作很快地把堆在床边的小山一样的用过的鼻涕纸全扫到垃圾桶里。
“起来就给你看,”任乔朝他晃晃手机,“换衣服,看谁穿得快!”
林君元睫毛甚至还没干透,就被任乔逗得下了床。他穿衣服任乔也捣乱,任乔捣乱他就要报仇,最后在衣柜前闹成一团,被任乔抓着,哈哈笑了起来。
不管是小刺猬还是什么,任乔不怕痛,只想去抱他。林君元嘴上说再讨厌他的话,心里还是想贴着他,也只有任乔,能让他眼泪还没干就笑起来。
林君元多爱笑啊,任乔舍不得他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