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铮和袁持誉找来了九灵元圣和其他朝中重臣共商国是。

把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说了一遍, 包括二郎真君对他们的提醒，和从灵宝天尊那里听到的准确消息。

“所以，玉帝打算收回您的封号？玉玺也要交回去？”九灵元圣皱眉, 愠怒道：“哼, 亏他还封你做扶妖将军，结果你真的‘扶妖’了，第一个不愿意的就是他。都是说得好听, 其实压根就不想为妖怪办一点实事。”

黄狮精也生气的道：“您要是听玉帝的话，把咱们妖怪都管起来, 不给一点好处，把几座城池弄成大号监牢，把妖怪们牢牢控制住。

他不仅不会褫夺您的封号，还会再次加封您呢。就是城内妖怪出去吃人，只要控制好数量, 他们都不带多问一句的。”

白鹭精也发表自己的看法，“你‘扶妖’了, 却伤了‘神仙’们。”

九灵元圣哼道：“所以说，国王陛下跟妖怪站在一起，没替他做管理妖怪的牢头，当然不满了。”

施铮道：“这个决定也不会是玉帝自己一个人的决策，天上的神仙们, 一定早就踊跃发言了。”

他都能想象出平时不苟言笑的神仙们，一个个挥着拳头，口沫横飞, 喷他的场景。

斥责完天庭的行为, 就轮到该怎么解决问题了。

九灵元圣先道：“不就一个破封号么, 就凭您现在的威望, 没有天庭的册封，大家也一样认您为王。”

“其实……”袁持誉接过话茬，“我建议陛下直接称皇，妖皇。”

大将军平日不怎么爱发言，就算发言，话语也不较短，可一旦出声就是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议事厅内，先是一静。

众妖的第一个反应是国王陛下的胆子好大啊，自立为皇。

但几个呼吸之后，倏地，从心底涌起一股喜悦和激动之情。

“这个好，不用天庭那劳什子册封！您顶天立地，自己做妖皇，看谁敢说个不字。”九灵元圣第一个站出来支持。

“以后不靠天庭的旗号，也没那么多掣肘了！”黄狮精大声道：“人族那边早就有王朝，偏咱这边没有，不就缺一个能把大家统帅起来的强大领袖么。”

其他妖怪也道：“咱们现在拧成一股绳，他们就怕了。正好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彻底跟天庭做切割。”

施铮安静的听着，心道你们的言语措辞可比之前好上太多了。

难道私底下一直在默默学习文化知识？

我心甚慰。

白鹭精比较理智，从国王打造出转播的法宝，教习妖怪修炼法门的时，他就知道国王所图甚大。

有多大呢，亘古未有。

他心底也有担忧和害怕，觉得这是向天庭宣战，在作死的边缘大跳。

但辗转了一个晚上之后，他不觉间心底涌出一股骄傲之气。

没想到，他之前一个只知道偷鱼，满足口腹之欲的妖怪，也能站在妖族大变革的风口浪尖。

多么的幸运。

谁说妖怪是一盘散沙，上不得台面的低等畜生，大家如今有了自己的国家，怎么就不配过更好的生活。

如果有人不让，那是对方的错。

而他们正确的一方不该退让！

自那晚之后，想通后的白鹭精就没再彷徨过。

于是等到其他人都说完了，他则道：“那我去准备您的登基大典各种事项了。”

不需多言，直接办事。

施铮颔首，“可以。”

白鹭精道：“我安排好了，会给您过目的。”

得到了班底的支持，剩下的就是放出风到街头巷尾，透露出施铮要自立为妖皇的消息。

一来探探普通妖怪的口风，二来引导舆论。

没想到消息传出去后，反应良好。

毕竟随便一个妖怪都知道天庭的德行，心情好了，牵走当坐骑，心情不好，只需一句“妖孽”，说灭你满洞府就灭你满洞府。

茶楼内，聚在一起都在讨论这事。

“既然国王和大将军神通广大，早些年就突破过天兵天将的围剿，打碎过菩萨金身，最近又杀过麒麟，连孔雀城都不敢再张狂了。就凭这些功绩，无其他妖怪可出其左右，妖皇也是实至名归。”

“不过，他做了妖皇，这么大的名号，天庭肯定来剿。”

“剿呗，咱们这里现在可不是只有几百个小妖的洞府，而是几万妖怪的大城，来十万天兵，一个妖怪打俩，也打退他们了。何况咱们国王和大将军两人就对付过五万天兵。”

“被打败了，是不是就会跟咱们妖族谈判了？比如没犯错的妖怪，不能随便灭杀之类的。”

“这么想想，咱们还真是他娘的可怜，没犯错就不能随便被灭杀，不应该是自然道理么，却要战斗才能得到这样的权利。”

一旁的人类听妖族们讨论得热火朝天，都不是很理解。

一个人类茶客道：“人族那边，兵强马壮者，登基为皇，再正常不过了啊。咱们国王这么厉害，自称妖皇不是很正常吗？谁敢出来和他争夺妖界的天下？！”

妖怪们才接话道：“你们有所不知，妖怪自古以来就没统一的王，就是之前，也是由凤凰和麒麟两个来管，自打麒麟行踪莫测，凤凰又涅槃了开始，更是混乱不堪。”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讲起了北俱芦洲大陆和西牛贺洲妖怪的历史。

总之就是，成精全看运气，能活多久各凭本事。

人类茶客道：“我有一句话，你们听了不要生气。在来到望霞城之前，我对妖怪也不待见，还觉得天庭打杀妖怪做得好。

但来了这里，发现你们和人族也没什么区别，都想过普通日子。

我便琢磨，这会不会是天庭故意的，让你们各自为政，没有统一的领袖出来制定律法，坏妖怪，吃人伤人，最后都算到所有妖怪头上。

人族受到伤害，便对向神佛祈求保佑，焚香供奉不在话下。

而每个妖族无数年以来被指着鼻子训斥，都自我矮化，还认同了神佛的看法，甚至有一部分妖怪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低等的，被打杀是天经地义的。”

众妖听了这一席话，猛然醒悟。

这说得太有道理了，人族的脑子确实好使，想事情想得透彻。

茶馆内赞同的声音不绝于耳。

“说得没错，真不该这么认为！他们看不起咱们，咱们自个不能瞧不起自己！”

这时一个妖怪腾地跳到了椅子上，振臂大声道：“若是咱们拥立了妖皇，在他带领下，妖族以后有自己的一套自我评价标准，不用天庭那套，只要好好生活，不伤天害理，咱们妖族也不比谁就矮一截。”

“就是，神佛以后再拿那一套鄙视咱们的话语出来，咱们都不认！”

此言一处，茶馆内掌声不断。

群妖们热情高涨，“咱们要有自己的妖皇！咱们自己拥立的！”

“施铮！妖皇！”

“妖皇！施铮！”

这样的场景，在三座城池内的茶馆、广场和酒楼不停的上演。

不到半个月，舆论氛围已经十分适合登基了。

而白鹭精则拿来了登基的流程表。

早晨起来，施铮坐车在城内迅游一圈，接受臣民的列道欢迎，然后回到王宫内，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然后在金銮殿登上皇座。

且每个流程，都全程直播。

目前登基的请帖都写完了，四大部洲的大妖怪都在邀请之列，施铮过目一下，没有遗漏的，就要派小妖发出去了。

至于皇冠和礼服也都准备妥当了，就等着施铮试穿了。

施铮很满意白鹭精的工作效率，翻阅了下他的计划书，又按照自己的心思，修改了一点细节，就让他全权去办了。

然后他就走进了炼器室，对早已等候在那里的灵宝天尊和袁持誉道：“我回来了。”

灵宝天尊道：“既然忙完了政务，那咱们就继续吧。我原本以为你就算有了炼器炉，一时半会也锻造不出法宝，没想到你很有天赋，第一件法宝就非常好。

但是记住满招损，谦受益，所以你还要继续学习，来，我再教你一些手段。”

施铮抿唇颔首，“好的！”

灵宝天尊等待施铮登基的日子里，时间自然是不能浪费的，多教施铮一点手段，叫他打造出更好的法宝，以后对抗天庭就更有一份底气。

施铮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还得一有空就得跟着灵宝天尊学习。

终于天黑了，传授了一天锻造技术的灵宝天尊满意的走了。

而因为学习，筋疲力尽的施铮被袁持誉半扶半抱的送回了房间。

施铮躺在自己的床上，问袁持誉，“当年在斜月三星洞，你也是这么高强度的学习吗？”

袁持誉点头，“差不多。”

“诶，你说，咱们这边也准备这么久了，玉帝怎么还没派传旨人过来？难道他放弃这个念头了？”

“可能在重新选择宣读圣旨的神仙吧。天庭那群神仙多争执几句，咱们这边十几天就过去了。”

“也对。”施铮道：“登基大典就在后天，我有点紧张。”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袁持誉道。

“如果我做得不好，丢脸了呢？”

袁持誉坐到他旁边，“……怎么会丢脸呢，除非叔叔太激动了，当场喊出了你的小名。”

施铮笑着抬手拍了他一下，“你也学会皮了。”

“我说得不对吗？”袁持誉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如果叔叔真的喊出了你的小名，我就当场应声，所有人都会以为那是我的小名。保全你的脸面，你看怎么样？”

施铮乐不可支，“真是谢谢你了。”笑着笑着，又感慨起来，“说真的，要是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

袁持誉向后一仰，也躺下了，两人之间只有半臂距离。

他微微侧头看了施铮一眼，然后闭上眼睛，“没有你救我，我才是活不到今天的人……”

诶？不会从那个时候就暗恋我了吧？施铮嘴上笑道：“瞧咱俩这对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开感恩大会呢。”

袁持誉没接话，只是手往旁边挪动，摸到了施铮的手，温柔的握住。

施铮余光看他，见袁持誉仍旧闭着眼睛，不过嘴角带笑。

他便也重新闭上眼睛，享受这会身心，既安全又宁静的感觉。

许是太累了，也可能是因为太安逸了，没多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袁持誉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才知道他睡着了。

他俯身过去，盯着他的睡颜，心中千万般遐想，天人交战了一番，最后把所有念头都作罢了。

第一次亲吻，不想发生在他没意识的时候。

袁持誉替施铮整理好，给他盖了被子才离开了。

回到自己房间，关窗户的时候，发现本该在打坐的师父，居然袖手站在屋檐上，仰头望月，便也从窗户飞了出去，来到了师父跟前。

“您还没睡吗？”

“这不是废话么。”

“……”袁持誉道：“我走了。”说着就要走。

“等一下！”灵宝天尊把徒弟叫了回来了，“我刚才看到你从施铮的房间里出来，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您怎么老关心我的私事？”

灵宝天尊不乐意了，用拂麈给了袁持誉脑袋一下，“为师又不是要给你包办婚姻，你那么抵触干什么？！”

“我喜欢他。”

“他呢？”

“应该也喜欢我。”

“不是错觉吗？”

“应该不是。”

“我也希望不是错觉。”

“为什么？”

“如果是错觉，我怕你承受不住打击。”

“……”

灵宝天尊便揣着手，仰望星空道：“那么，你要好好保护他。天庭不会善罢甘休的。”

“当然。”袁持誉道：“我戳出命去，也会保护他周全。”

灵宝天尊叹道：“我收你为徒的时候，进入过你的识海，想弄清你的底细，可惜只到了识海的前两层，就返回来了，只看到了你对狮子精不同寻常的感情流动……”

袁持誉第一次知道，原来师父早就在他识海里发现他喜欢施铮了，不禁一怔，“您居然早就知道？”

“这不是重点。”灵宝天尊颇有几分严肃的道：“我那个时候就想，天地为什么孕育你这样一个，天生对后天修炼出的神通和法宝有抵抗力的生灵呢。

结果看你呆头呆脑的，我有一段时间在想，或者没有为什么。

天地只是在孕育一个生命而已，和其他数以亿计的生命一样。

不过，我现在越发肯定了，天地叫你降生是有原因的，而在你降生时，围绕你身边，有两股强烈的情感，一个是爱怜，一个是憎恶。

我也终于想通了，那是什么。”

袁持誉从不知道这些，师父之前也没和他提起过，“爱恋和憎恶？”

“嗯。我明白了，那是天地对这个世界的感受，爱它有许多可爱的生灵和诸多美德，但也憎恶它有污秽和万般丑恶。

爱它，让它绵长恒久，恨它，欲让它毁灭。”

袁持誉微微错愕，“您是说，天地孕育我时，至少有一半的意识，是想让我毁灭这个世界？”

灵宝天尊颔首。

袁持誉轻声道：“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真的做不到吗？如果你没遇到施铮，而你又有现在这般强大的能力。世界消亡，你会在意吗？”

袁持誉在月光下的表情冷峻，他没有回答师父的问题，本身已经是答案了。

如果他没有遇到施铮和灵宝天尊，而是一路遇到恶人，那么纵然三界消亡，他不会有任何感觉。

在施铮身边，他才感受到了不少人间烟火气，也逐渐有了喜怒哀乐。

灵宝天尊怅然道：“不过，天地仁爱，仍旧对世界有所爱怜，不想就此毁灭，所以封印了你。”

“好矛盾的天地。”

“不过现在的结果真是不错啊。”灵宝天尊如释重负的笑道：“虽然你的封印解开了，但你并不想毁灭世界，但也没有辜负天地所托，在协助施铮进行革新。”

袁持誉沉默片刻，对灵宝天尊道：“也要谢谢您，如果我遇到一个坏师父，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灵宝天尊一怔，在月下带着笑意，欣慰的长舒一口气。

而袁持誉也没有再多言，转身默默离开，返回了自己屋内，留下灵宝天尊继续赏月。

—

牛魔王接到了请帖，按照约定的时间，飞往了望霞城，这一次没骑辟水金睛兽。

他对施铮这几年推行的政令，一直有耳闻，毫无疑问，他统治下的妖怪，要是的自立自强，不给人当坐骑。

虽然他也是妖怪，却把另一个妖怪当坐骑，仔细一想，确实不太厚道。

他最近正捉摸着，把避暑金睛兽还给碧波潭老龙王，毕竟是他送他的。

但又一想，这么多年，他和辟水金睛兽也有感情了，送回碧波潭，他的处境也不会太好，于是犹豫了。

牛魔王拿着请帖来到望霞城前，竟看到了孔泽，他俩也算有一面之缘。

此时相遇，彼此结伴而行，一并到了王宫前面，落地继续闲聊。

“妖皇啊，名头够大的了。”牛魔王感慨，“不过，也是好事，咱们妖族总算出个了能顶事的强大妖怪了。”

这妖皇二字一出，他们这些占据山头自称“某某王”的妖怪，身价自然就掉下去了。

不管什么王，上面都有一个“皇”管着。

孔泽颇有几分唏嘘，他想干的事情都叫施铮做成了。

当然，如果他拥有施铮的能力和地位，是不会教普通小妖和人族修炼之法的，只会挑亲信培养。

某种程度，跟天庭和佛门的所作为没有区别。

可是在施铮之前，谁能想到还能进行这种操作。

不过，施铮自称妖皇，跟天庭唱对台戏的做法，他还是支持的。

“希望他哪天带领咱们一起打上天庭和灵山！”

小伙子，你思想很危险啊。牛魔王用两个大眼珠子侧目他。

忽然，牛魔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五百多年的结拜兄弟禺狨王，他赶紧上去，“嘿，兄弟，还认得我吗？”

禺狨王双手合十，“原来是大哥。”

牛魔王将禺狨王拉到一旁，聊了起来，晓得他这些年一直在乌斯藏苦修，“咱们这七兄弟，只有你的下落一直成迷，没想到，今日能见到你。”

禺狨王虚笑道：“我就算两耳再不闻窗外事，但妖界出了个妖皇，还是咱们的结拜兄弟，也得来看一看。”

他想亲眼看看施铮建立的众生平等的妖国。

牛魔王道：“连你这个坐禅的都惊动了，这次真是够轰动的了。”

“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禺狨王道：“五百年前，咱们闹了一场，最后以失败告终，没想到只有狮驼王不改其志啊。”

坚持把让天庭堵心进行到底。

而且显然，志向比以前更加远大。

牛魔王也颇有几分感慨，“你说得在理。”

话音刚落，就看到前妻铁扇公主出现在了对面的人群中，但许是看到了他，又一闪不见了。

牛魔王心里不是滋味，他和铁扇公主合离，搬离芭蕉洞已经过去两年了。

这时有人喊：“国王陛下出来了。”

就见宫门打开，国王陛下在大将军的陪伴下，乘坐着马车出来了。

马车车厢有两扇大窗户，方便坐在里面的人向外面招手。

经过口口相传，城内早就知道今日国王要登基为妖皇，喜欢热闹的，来到街上，街道欢迎，不喜欢热闹的，在家里看水里的直播。

牛魔王见群妖夹道欢呼，还有财大气粗的妖怪在前面抛洒花瓣和金沙，不由得眼睛都直了，难怪敢登基，支持者众多啊。

街道两侧的妖怪密度，可谓摩肩接踵，挥汗成雨。

牛魔王猜测不仅是望霞城的妖怪，恐怕其他两城也有妖怪不甘心看转播，跑过来亲临现场，所以才有这么多妖怪。

施铮坐在车内，不停的挥手微笑，直笑得脸都僵了，饶了城主要干道一圈，才回到了王宫。

王宫内的文武百官和邀请来的宾客，随着他进入了金銮殿内，齐声改了称呼，“拜见吾皇——”

万岁这种称呼就免了，在施铮这里不是祝福，而是咒他短命。

施铮一步步走向皇座。

从今天开始，他不再受天庭约束，凭的是他自己的拳头和万妖的支持。

也意味着，他一旦坐上皇座，再没有任何退路。

要带领着万妖，不管前途如何坎坷，要带着他们走向更好的生活，不许有妥协和退缩，才不负“妖皇”这两个字。

他走到皇座前，缓缓转过身，才慢慢坐下。

再次受到百官和受邀嘉宾们的朝拜。

施铮坐在皇座上，叫朝臣和嘉宾们平身后，道：“从今日起，我们要开启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妖族不被随意打杀，堂堂正正活在天地间的时代。”

这一幕，通过法宝一念分照镜传递到了妖国的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