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是因为苏珊的委托才会出现在这里的。
洗衣工爱琳失踪了。
因为牵涉到前一晚发生的离奇命案, 她的朋友苏珊不敢报警,只能上门求助侦探约翰。
爱琳是这座城市里最不起眼的底层人,她没有亲人, 没有财产。除了平时跟她一起干活的苏珊, 没有人关心她的生死。
像这样的女孩是很危险的, 很容易被拐卖到女支院、工厂。
如果动作迟了, 别说人追不回来,可能尸体都凉了。
最麻烦的是, 这件事还牵扯到了异教。
约翰通过盖密尔确认了伦敦城存在着一个在暗夜狩猎的邪神,而爱琳信仰的异教崇拜蝴蝶,约翰又在苏珊的身上发现了灰蝶。这说明邪神的“精神污染”在持续传播。
苏珊的生命安全暂时不急, 可是爱琳那边真的很急迫了。
根据约翰推理,洗衣工爱琳信仰了一个异教, 接受了某种洗礼。
这个过程是邪神力量对人的污染。
康纳尔牧师的笔记解释过这一类仪式, 正确的方法会让人类得到部分的古神之力, 错误的方法让人类打上了邪恶烙印,精神与身体受到邪神的污染,出现一些可怕的变化。
比如某部分肢体畸形, 长出利齿、鳞片等等。
这代表着被邪神的力量寄生了。
灰蝶,可能就是个寄生体。
当寄生完成, 人类就会变成怪物,成为“邪神的眷属”。
邪神眷属是什么呢?
可能是邪神的食物, 邪神的仆人, 很难说它们是否还保有人类的神智与感情,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它们再也无法回到亲人朋友身边,只能蜷缩在黑暗里苟延残喘。
约翰怀疑失踪的爱琳被异教高层带走了。
他们要为爱琳举行最终的转变仪式, 所以苏珊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说“爱琳已经脱离了人世的烦恼”。
这件事不能耽搁!
约翰决定连夜调查,他根据苏珊提供的“异教”地址,果然听到异教徒提到了爱琳,他悄悄打晕了其中一个人,假扮对方混上了祭祀队伍。
先坐船在泰晤士河上飘荡,然后来到这个废弃工厂。
“河面上飞舞的灰蝶数量多到可怕。”约翰回忆起那一幕,感到一阵恶心。
这些灰蝶都会找到宿士吗?
伦敦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苏珊会不会是下一个爱琳?
詹森:“……”
詹森终于明白了,约翰根本没听懂盖密尔的提醒!
盖密尔让约翰注意蝴蝶,让他不要找死;约翰认为这是破案线索提示,顺着捋可以找到罪魁祸首。
“你打算怎么做?阻止仪式,把人救回来?”詹森面无表情地问。
“我听说爱琳昨晚就被送到了这里,今天他们举行仪式,也是最后救回她的机会。”
约翰完全没有被委托人抓到不认真干活,反而在跑另外一桩委托的心虚。
这是加急单,慢了要出人命的。
“你没想过,你是来送死的吗?你对邪神了解多少,就凭你从我这里了解的那些?”
詹森语气冰冷,一改那温和平静的表情,幽深的目光像是看什么死物一般注视侦探。
约翰卡壳。
他不能说自己的直觉警报没有发出提醒吧!
从看到苏珊身上的灰蝶,到跟踪异教徒,来到他们的据点看墙壁上的蝴蝶花纹,然后坐船夜游泰晤士河……约翰都没有感觉到异常啊!可能是防毒面具与厚衣服太有用?他真的没有什么不适,如果一进来就剧烈头痛,他可能会换个计划。
詹森想到了刚才约翰用木仓指着自己,看到自己冒出皮肤的一部分本体触须,竟然只是吓一跳,马上就能恢复正常的事情。
他从牙缝里挤出话:“你的意志力在提升,你自己不知道吗?普通人会感到精神恍惚,剧烈头痛,甚至昏迷的事,你受到的影响很小,当你踏入灰蝶真正栖息的区域,再感觉到情况不对,就来不及了!”
约翰:“……”
詹森继续说:“你以为这些异教徒为什么这样大意?因为受到灰蝶污染的人,一定程度上能免疫精神伤害,除了你,别人披上这件黑袍戴了面具就想顺利混进去?呵!”
詹森以前一直听说,意志力越高的人类死得越快,他还不相信。
现在他信了。
同时詹森也理解了恐惧为什么是人类最激烈的情绪,恐惧会让人类远离危险,这是传承在人类血脉里的提醒。
意志力上限的提高,会导致人类对危险产生错误判断。
“原来是这样,不过来都来了,如果就这么回去,爱琳就真没救了。”约翰很快恢复了冷静。
他试探着问,“詹森先生又是来这里做什么呢?”
詹森:“……”
忽然发现,侦探的危险直觉没有失灵。
灰蝶这么大规模地自我增殖,不仅招惹来了调查的侦探,也招来了看灰蝶不顺眼的邪神同类啊!
侦探只要运气好,就可以逃生,不算找死。
“如果你说的爱琳,是一个瘦弱的洗衣工……”
詹森形容了一遍爱琳的长相,他的用词可比苏珊准确多了。
约翰十分惊讶:“詹森先生,你见过她?”
“路上遇见的。”詹森回答。
这是实话,他每天都能在伦敦街头遇到一两个人。
“不过我对她的印象很深,因为她被邪神之力污染了,而且这种污染很少见。”詹森表情有些古怪。
约翰连忙问:“她身上有灰蝶?”
“不止,她已经被丝线缠绕了起来,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那是化茧的状态,也是保持人形的最后形态。只要没有外来干预,其实可以一直保持下去……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成为灰蝶眷属的最后一步不是什么仪式,而是你说的那件命案,昨天发生在你家门口的命案。所以放弃吧,那个女孩已经不是人类了。”
“什么?”
“你可以亲眼看看。”
约翰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身体“飞”了出去。
眼前一花,突然站到了一块石头上,脚底打滑。
等到站稳身体,抬头一看,赫然发现那些异教徒就在自己前方,正提着灯往前走。
约翰:“……”
回头看不到詹森的影子,看来这个潜入异教祭坛的委托可以继续做了?
***
工厂废墟里开始出现一些可疑的痕迹。
比如嵌在墙壁上的石头,凹陷下去的坑洞,这里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滚过一圈。
地势越来越低,积水位置也在升高,终于在拐过一个弯后,前面出现了发光的蓝色丝线。
这些丝线缠绕在地面、墙壁之间,活像是一个蜘蛛巢穴。
前方是一个大洞,在厚厚的丝线下面隐约悬挂着一个巨茧。
这里太黑了,鳞粉与丝线又带着让人精神恍惚的副作用,所以根本看不清茧的真面目。
异教徒们走到这里,放下提灯,然后对着大洞跪下,念叨着一些古怪的发音。
“哗啦。”
墙壁四周出现了几个诡异的影子。
它们“浑身发光”,身体上好像一件蓝紫色薄纱,透出了曼妙的肢体。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群瘦得可怜的女人,可是该丰盈的地方又十分饱满。
约翰本能地扭过头,然后感觉到了额头一阵微微胀痛,立刻意识到这就是邪神眷属。
它们走到了提灯的光照范围,约翰几乎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呼吸,瞳孔收缩。
这些灰蝶的眷属生物,全是女性的外表,它们眼睛非常大,大到恐怖,几乎占据了半张脸,还向两侧微微突出。
这双恐怖的黑色眼睛表面还像网格一样分成了无数个。
——昆虫的复眼。
虽然除了眼睛之外别的五官是正常的,但是脸上还生出了一层细细的绒毛。
它们根本没穿衣服,那件蓝紫色的薄纱其实是没有展开的翅膀。
“爱琳。”
提灯的异教徒首领发出呼唤。
其中一个怪物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反应,它看起来一点都不瘦弱、矮小,反而皮肤白到发光。
只是表情空洞,仿佛在梦游。
爱琳盯着异教徒头上的防毒面具看了好几分钟,当她从玻璃倒影里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之后,陡然捂住了脸,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
约翰都没听到这个声音,只是从爱琳的动作,以及其他“蝴蝶”捂耳朵的反应看出来。
“爱琳,我的孩子,你得到了神灵的拯救。”异教徒首领跪在地上,高举双手。
爱琳又发出尖叫,表情绝望,大约一分钟后她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这就是拯救?”
异教徒首领直视着爱琳说:“不是拯救,只是脱离了原本的残酷命运,但谁又知道,我们选择的不是更残酷的命运呢?”
爱琳又哭又笑,不断摇头。
这时空气忽然一阵燥热,鳞粉像是发疯一样的跳动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蝴蝶们”,它们神情惊恐,慌忙往黑暗里逃。
异教徒们手里的提灯在同一时间熄灭。
耳边是丝线飞蹿的声音,模糊不清的呢喃。
约翰只听到了一句话:“盖密尔来了,我把灰蝶的化身虫茧引出去,不想死就别离开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往外看。”
随后就是一声巨响,约翰隔着防毒面具,依稀看到有个黑影冲向坑底,一下就把那个丝线悬挂的蓝色虫茧砸下去了。
因为爱琳它们会发光,所以异教徒们毫不犹豫跟着蝴蝶往外跑。
约翰猛然扑向那个异教徒首领,再不动手的话,大家继续乱跑他就分不清谁才是首领了。
“你是谁?”首领嘶哑着问。
约翰用木仓抵住异教徒首领的脖子,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们在计划什么?为什么要借助邪神的力量传播污染?”
“污染吗?”老人发出古怪的笑声。
洞地传出可怕的咆哮,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恍惚,然后无法站立,因为地面摇晃得很厉害。
“快走。”爱琳发现情况不对,又转身跑回来,她那张恐怖的脸上都是急切与惊慌,“这里要塌了。”
“不,外面更危险。”
约翰没有忘记詹森的话。
现在三个邪神要开战,鬼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
泰晤士河水疯狂地翻腾。
船被巨浪掀得七零八落,河水开始倒灌城市。
——沿着那些污水排水管、下水管道往回涌。
恶臭在第一时间就熏晕了大部分人。
紧跟着是可怕的声音,人们还来不及从床上爬起来,就感到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着。
河面弥漫的浓雾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一弯诡异的银色月亮悬挂在天空中。
一群群飞舞的灰蝶随着迷雾的消失,在月光下灰飞烟灭。
它们的残骸落在河水、城市街道上,很快就变成了点点蓝光。
这些蓝荧光像萤火虫一般飘起,就像徘徊在伦敦大街小巷里的“河流”,数量之多,几乎把整个伦敦城都囊括在内。
在伦敦塔桥,这座泰晤士河最显眼的桥梁上——花岗岩与钢铁铸造了两座城堡状的高塔,月光仿佛为它们覆上了一条银色薄纱。
一个拥有赤红色长发的人鱼,坐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光芒的鱼尾沿着桥梁铁索垂落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