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柜员是懵的, 就是被拉出去的宁可枝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只眨个眼的功夫，他人就从商场里面到了地下车库，差点儿被那么按到副驾驶座上的宁可枝连忙叫了停。
——上面还沾着水呢, 他这么一坐, 衣服根本是白买。
江子骁看了一眼，好像有点儿烦地“啧”了声，随手捞过了团布料来在上面擦了两下, 幸好是夏天的皮质座椅，蹭两下就干了。
不过宁可枝看着对方手里拿来擦车的“布”……
准确地说, 是之前给他披在身上的西装外套。
这么一糟蹋，看也知道不能再穿了。
宁可枝：“……”
他按照闻大总裁日常穿衣价位估了个数，觉得情况有点不容乐观。
……
…………
车内的气氛凝滞。
宁可枝表情凝重的陷入思索，而从后视镜里看见旁边人表情的江子骁突然不确定起来。
他看这小孩刚才在店里没什么反应，猜他是没看清那边的闻奚二人。
但是对方这会儿这表情……
该不会回忆着回忆着、突然认出来吧？
江子骁觉得不能放人一个劲儿想下去了——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 江子骁噎了一下，他本来就是随便找个话题想打断人的思路，这会儿两人撞一块儿了，他当然示意宁可枝先说。
宁可枝语气沉肃：“我会赔你的。”
他思考了半天，觉得那外套废了还是有他一部分责任的……很大一部分。
江子骁：？？？
两人完全不在一个脑回路上，导致江子骁一时之间竟然没能理解宁可枝这话里的意思。不过他反应还是很快的，立刻就顺着宁可枝的视线落到他手里被规规矩矩叠着的西装外套。
江子骁：？
所以这小孩刚才那一脸凝重的, 就是在想这个？就这？就这？！
江子骁松了一口气之余, 觉得有点好笑。
好笑完了, 又觉得这小孩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可爱。
于是已经到嘴边的“不用了”话锋一转, 他报出了个价码。
一件外套多少钱, 江二少当然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 但这些年带着各任情.人买买买的经历, 让他对衣服的价格还是有点敏.感度的，这会儿报出的价倒也不高不低是个差不多的值。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听到了宁可枝还是心里一梗，他颇为沉重的点了点头。
江子骁从报完价就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后视镜观察宁可枝的表情，这会儿看见宁可枝的表现，果然差点儿被逗得笑出声。
——这小孩还真是怪有意思的。
看他这模样，哪能想到当年三千万说扔就扔的潇洒……
……
…………
江子骁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他“咳”了一声，才压下了已经到嗓子眼儿里的笑。
他一边瞄着人，一边“漫不经心”道：“反正也穿过了、又不是新的，你真要赔的话……三折……”
他这么说着，果不其然，就看着小孩的眼神随着他的话一点点亮起来。
——这也太好骗了……叫人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他在心里悄悄嘀咕着，但是唇角却控制不住一扬再扬。
*
半小时后。
隐约觉得自己看见同一栋大楼第三回的宁可枝：“……？”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要去哪？”
莫名其妙就发呆走神，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绕圈儿的江子骁：“……”
“……”
“…………”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伪装成一切正常的模样。
相当自然的开口反问，“你打算去哪？”
宁可枝：？？？
所以如果他不开口，这人打算一直带他兜圈子吗？
虽然从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但也太怪了吧？
这个主角攻受的CP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难不成……怕他冲回刚才的商场打断主角攻受久别重逢后的第一次约会？
要是这样的话，江子骁用的方法……
……还怪“别致”的。
↑看在对方给他折价的份上，宁可枝想了半天、总算找出一个不那么贬义的形容词。
宁可枝其实对于打扰主角攻受谈恋爱也没什么兴趣，这会儿被问了，他当然顺理成章：“去警局。”
他还没报案呢。
经这么一提醒，江子骁才想起这个倒霉孩子还被抢了。
江子骁：“……好。”
他再次重申——
这小孩……也太倒霉了点吧。
*
而两人刚刚离开的那座商场内的一家咖啡店里，两个青年相对而坐，一位高冷贵气，一位俊秀文雅，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是相当登对的两位，惹得进店的其他客人都忍不住往那边看一眼。不过因为两人身边莫名的气场，一时之间竟没人敢上前搭话，就连送咖啡的店员都带着股莫名小心的恭谨。
这当然是回程的时候意外发现这家店，过来重温一下旧日时光的闻钟和奚午二人。
“钟哥？”
奚午奇怪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走神的闻钟。
对方的视线越过他、好像在看外面的什么，但是奚午转头看过去的时候，那边却什么人都没有。
闻钟：“……没什么。”
他仓促回完这话，才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僵硬，连忙缓和了表情，又挑起了话头，两人又闲谈了几句这两年的经历。
奚午若有所思地看了闻钟几眼，终究还是顺势接下来话题。
……
虽然说着话，闻钟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刚才……好像看见那孩子了，浑身湿淋淋的、还披着不合身的西装。
李标应该告诉他了吧？
但是那孩子的性格、应该还是会去画展……
所以，他不会出现在这儿才对。
刚才……是看错了？
……
…………
毕竟是刚坐了长途航班，就算在航班上休息过了，奚午这会儿也难掩疲色。
也因此，两人在咖啡店里并没有坐多久，闻钟就把人送回了在A市的住处。
只是临别之际，闻钟打量了两眼站在门下的奚午，忍不住说：“你这两年……有些不一样了……”
似乎因为太久没有联系，原本亲密的两人交谈起来竟显得有些陌生。
暖色的灯光下，相貌俊秀的青年的眼神似乎暗了一瞬，他很快就笑着开口，“人总是会变的……钟哥、你不也是？”
他停顿了一下，又好像随口接了一句，“以前、钟哥你和我在一块儿的时候……可不会走神得这么厉害。”
闻钟：“……”
他神色一僵。
奚午却又笑了一下，“知道‘闻总’是个大忙人了，但是人总不能24小时想着工作……偶尔也要放松一下。”
听他这么说，闻钟的神色才一点点缓和下来，他露出点怀念的神情，“这话该对你说才是……每次练琴都到那么晚，琴房里最后只剩下……”
闻钟声音渐渐低下去。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这话时脑海中浮现的、却并非当年的记忆，而是……少年在暖色的灯光下拿着琴对他浅笑的场景……
……
…………
闻钟离开了，但是站在门边的奚午却久久伫立。
他注视着对方离开的方向，脸上的柔和笑容早就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像是思索又像是叹息的复杂神情……
但……
他还想再试一次。
*
而另一边，本该已经驱车离开的闻钟却也没有动。
他坐在驾驶座上，抬手抵住额头，阴影遮挡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许久，他才动了一下，瞥了一眼旁边的时间。
迟疑了瞬许，还是启动了引擎。
黑色的商务车从公寓底下的车库中驶出，汇入到油柏马路之中。
——是向着画展的方向……
*
那边终于做完笔录出来的宁可枝心情却不太美妙，毕竟按照警务人员的说法，那两人显然是老手了，戴着头盔、车牌也是假牌，把信息隐藏得很好。
总而言之，这一句话——
东西追回来的可能性很小。
江子骁看着出来以后就神色怏怏的小孩，心里莫名地有点不得劲儿。
瞥了两眼，忍不住：“包里面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实在不行、哥掏钱、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还不成？”
宁可枝：“……”
这么一说，他更想叹气了。
“买不来……”
东西倒不要紧，重要的是他这两年来辛辛苦苦做的“攻略笔记”。
按照系统的说法，他每次去的世界背景都不一样，也就是说，他接下来还有可能去像上个世界一样、没手机没电脑没有网的时代背景……他不得赶紧趁着现在信息资讯发达，网上各种花式表白暗示传达好感的方法、赶紧做着笔记学着点……
江子骁又打量了两眼宁可枝现在的神色，想了想他刚才那话。
——该不会、是闻钟送的什么礼物吧？
这个想法冒出来，江子骁越想越觉得可能。
不过他觉得按照闻钟的性格，肯定不可能亲自去挑，说不定就叫助理随手一买……不、是肯定。
也亏得这小孩这么拿它当个宝儿。
这么想想，心里又颇有点被这么差别对待的不是滋味儿：他现在这身衣服还是他亲自挑的，也没见这小孩有多珍惜啊……
等稍微缓了缓，又觉得这情绪没道理得很。
毕竟说到底，两人也没什么关系，他又凭什么要求自个儿被特殊对待……
江子骁思考了一下，下了判断——
大概是平时被捧着多了，冷不丁的成了被冷落的那个，怪不习惯的。
……
这边江二少还在纠结自己奇怪的心情变化，转头却看见旁边的宁可枝不太对劲。
脸色煞白煞白、整个人都在抖。
从江子骁的角度，都能看见他额上的汗一滴一滴地渗出来顺着脸往下淌，不一会儿就把才干的头发打湿了。
江子骁连忙伸手扶住站在原地，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秒就要跌倒的宁可枝，却看见他拼命张着嘴、好像连呼吸都不会了。
“喂！！”
“吸气——吸气——对——呼——”
江子骁顿时也顾不得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连忙开口引导他呼吸，好在这小孩还有点意识，还能跟着照做。
……
再确认这孩子不会活活把自己憋死之后，江子骁连忙摸出手机打算打急救电话，不过他刚才急得出了一手汗，手机差点都没抓住滑出去，江子骁几乎是手忙脚乱的抓稳了，但号还没拨出去就被另一只手摁住了。
他听见另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我没事儿——”
江子骁真觉得这小孩有种每时每刻都惹人生气的本事。
他这次是真的气急了，脸上反而带出笑来——
“没事儿？！你是连ICU都不想进，想直接入住太平间添个床位吧？”
他说着，另一只手号码已经按出去了，但是拨号的一瞬间却又被给按掉了。
这会儿是真的缓过来的宁可枝，他再度强调：“我真没事儿！”
意识到自己不讲清楚，江子骁不会善罢甘休，宁可枝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身体没事儿……就只是心理作用……”
对着江子骁怀疑的眼神儿，宁可枝抿了抿唇，稍微示意了一下刚才开过去的那辆卡车，脸色又白了白，但语气总算还勉强维持着镇定，“……我有个朋友……是车祸去世……”
他又深深呼吸了一口，才继续不太流畅道：“……跟刚才那辆车有点儿像，所以……”
#所谓有个朋友就是我自己系列#
——不过这话大概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刚才那一瞬间，宁可枝差点都以为记忆重演了，但是这会儿看看……那车好像也没有那么像……
错觉吗？
江子骁不大相信地看着宁可枝。
这小孩这反应，可不像仅仅是“有个朋友车祸去世”这么简单，除非“这个朋友”车祸去世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
再想想这小孩的倒霉程度，竟然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子骁：“……”
他将信将疑地又看了宁可枝两眼，发现对方的脸确实没有刚才那么白了，这一会儿工夫已经恢复了红润。
但……
这是不是有点红过头了？
冷汗退去，江子骁也终于从两人接触的位置发现温度的不对劲儿。
“你是不是——”
“……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