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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2章 顶流观察实录

夜莺夜莺 唐泽泉 3712 2024-06-03 09:50:44

“监控录像已经确认了,当晚他的确一直待在公司录音棚里。”

阮绥音没有保持沉默,但回答的话总似是而非,这场一无所获的问话刚刚结束,梁亦驰走出审讯室,警队副队长楚宴过来小声和他说明调查结果。

梁亦驰点点头,看向和楚宴一起走过来的高大男人,躬身道:“傅首长。”

傅斯舟微微颔首,却自始至终都没分给梁亦驰眼神。他目不斜视,那双金棕色鹰眼投射出的锐利目光锁定在跟着律师走出审讯室的阮绥音身上,一丝不苟地掠过他每一寸皮肤,仿佛在检查他是否安然无恙。

傅斯舟嘴唇微抿着,紧绷的下颌线让那张原本就有些冷峻的脸显得更加有威慑力,压迫感自他举手投足间势不可挡地溢散。

蒋思睿仰望着他,非常合理地推测:如果阮绥音少了一根头发,今晚自己这位近乎是借着问话的名义刁难阮绥音的队长铁定要吃不了兜着走。蒋思睿有些同情他,他是个负责任且能力极强的警察,破案无数,唯一的缺点就是过分正直且偏执,一心只有办案,其他的什么都顾不上。

傅斯舟直直走向阮绥音,伸臂揽过他瘦削的肩膀:“还好么。”

他有些疲惫地掀起眼睫望向傅斯舟,不置可否,只轻声说:“我想回家了。”

坦白说,蒋思睿从未这么深刻地领会到“小鸟依人”这个词,或许是傅斯舟太高大健硕、又或许是阮绥音太纤薄瘦弱,即便他实际上非常高挑,此刻在傅斯舟臂弯里的却显得过分柔弱,像一只依傍大树的鸟儿。

傅斯舟没说什么,只是揽着他向外走去,警察厅前厅的玻璃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浪涌一般的人群喧闹声和足以构成光污染的相机闪光灯瞬间炸开,让人的脑袋一下子痛起来。

专案组副组长楚宴看着阮绥音的背影抱起手臂,勾起唇意有所指道:“看看他这一身。”

他黑色的高领针织衫外披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脚上踩了双黑色短靴,就连银灰色的长发都是被一条黑色的缎面发带揽起——他刚踏进警察局大门时蒋思睿就注意到了,这像极了一套去参加葬礼时的行头。但事实上,这起案件的受害者徐可阳目前只是失踪,还并未被确认死亡。

“看来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席徐可阳的葬礼了。”梁亦驰说。

楚宴耸耸肩:“这无可厚非。”

蒋思睿狠狠点头赞同。在他看来阮绥音绝对是世上少有的十分善良温和的人,但架不住徐可阳实在可恨,那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就连撒旦见了他都得瑟瑟发抖。

“Mercury,警方找你来是因为你和徐可阳的失踪有关吗?”

“徐可阳失踪你是什么心情呢?”

“你身边的人接二连三被害,这和你是否脱得了干系?你能对此负责吗?”

“关于规范粉丝行为的责任,你作为偶像是否存在失职?”

一身黑衣的阮绥音迈着虚浮的步子走进被闪光灯映成白昼的黑夜里,无力却不得不强撑着应对提问比梁亦驰还要尖锐得多的媒体,像一个被网罗住的游魂,即将被光线粉碎。

“为什么徐可阳选择了对你做出那些事,而不是对别人?”

一个戴眼镜的男记者高举着话筒凑上前来,嘴唇一张一合,问出了一个令其他记者都忍不住侧目的问题。

记者固然已经是一个备受唾弃的职业,但大部分从业者尚且还在坚守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底线,他们可以把一个受害者围堵在这里,但不能、至少不应该去质问一个受害者为何被害。

阮绥音微微怔了一下,心脏像被猛地捂住,但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

这种话也不是没有听过,他没必要反应过激,如果他学不会脱敏,那么活着的每一天都会比现在痛苦无数倍。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手遮掩着那刺目的光线试图逃离,傅斯舟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阮绥音有些犹疑地看向他,他的唇角因为紧咬的牙关而扬起古怪的弧度,露出了一个令人生畏的笑,阮绥音能感觉到他搂着自己肩膀的手也捏紧了。

人群猝然安静下来,没人敢再开口,甚至没人敢动,只有傅斯舟缓慢地抬手,拨开挡在他和那个眼镜男记者之间的安保人员。

其实现在逃也来得及,但记者一动都没有动,某种气场像无形的锁链,将他锢在原地,直到傅斯舟走到他面前。

傅斯舟看着他,目光缓缓从他那粗糙的、泛着油光的脸移向他胸前挂着的记者证。

【月下传媒,朱明】

傅斯舟很快便揽着阮绥音穿过此时已经不敢再上前来半步的人群上了车,他没有动手打人,甚至没有说半个字,仍站在原地的小记者微微睁大的双眼却突然流露出一丝惊诧,其他记者也或嘲讽或同情地看向他,更多的是觉得他罪有应得。

很快——多半不出明天,他将会失去他的工作,并且大抵永远不会再有下一份新闻行业的工作了。

“活该。”蒋思睿忍不住开口,“他们不该这样对一个受害者。”

“我看你没搞清楚状况。”梁亦驰沉着脸看向他,“在这起失踪案里,徐可阳才是受害者。”

“我很清楚。”蒋思睿皱起眉,第一次和梁亦驰顶了嘴,“但不在场证明已经确认,徐可阳失踪不可能是他——”

“我从没认为是他。”梁亦驰打断了他,“但就他身边那些人的遇害案来看,我可以担保徐可阳的失踪一定和他有关系,直接或间接的。”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楚宴搭上他的肩,“不管有没有关系,反正从他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他比他看上去要强硬得多。”

“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梁亦驰似乎胸有成竹。

“傅斯舟?”楚宴笑笑,“如果你还不想像刚刚那个已经被封杀的小记者一样干脆利落地被逐出警队的话,我劝你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梁亦驰摇摇头:“有一个人或许比傅斯舟更了解他这位大明星夫人。”

“对了。”蒋思睿正纳闷,肩膀突然被梁亦驰拍了拍,“有关这起案件的下次问询,你就不用参与了。”

“为什么???”蒋思睿懊恼地问。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看不出来你是他的粉丝么。”梁亦驰淡淡道,“我不会让任何人的私人情感影响查案。”

“那可真不好办。”蒋思睿略显不满地嘟囔着,“除了你,整个警队也挑不出第二个不喜欢他的人…”

陈帆是在阮绥音接受问话的第二天下午被请到警视厅配合调查的。

这有些突然。因为他从未想过徐可阳失踪这件案子会牵扯到自己,实际上,阮绥音被叫来问话还在情理之中,但他不过是阮绥音身边一个打杂的助理,非要说的话,也该先找上傅斯舟才对。

不过很快他就想通了——很显然,小小的警视厅并不敢把傅斯舟这尊大佛请到审讯室去问询,昨晚问话阮绥音恐怕已经耗光了他们所有的勇气。这绝不是件小事,毕竟傅斯舟一句话,整个警视厅恐怕都得抖三抖。

在陈帆意料之中的,警察对他的问话围绕着阮绥音,让他把有关阮绥音的所有怪异的蛛丝马迹都一一说明,为了减轻他的心理负担,甚至没有请记录员、也没有录像,让他当作闲聊,所有内容不会被外传、也不会被记录在案。

但陈帆苦恼的是,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因为怪异的并不是什么蛛丝马迹,而是阮绥音整个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正常过,从陈帆见到他的第一天起。

“我第一次见到Mercury是去年的4月17日……”

思忖片刻,陈帆只好从他至今仍记得很清楚的那第一天说起。

陈帆并不是阮绥音的第一个助理,在阮绥音结束时间长达三个月的全球巡回演出、回到亚联盟首府述京一周后,他和阮绥音才初次见面。

那是个晴朗的午后,接近傍晚,太阳已经开始坠落,但阳光仍然非常炽烈,总之陈帆还记得自己出了许多汗,或许也是因为紧张。

跟着水星娱乐的总裁段奕明走进电梯时,陈帆还在做自己长达数十个小时的心理建设。

彼时陈帆刚刚进水星娱乐不到一周,原想着自己顶了天也就是被分去一个十八线小艺人身边跟着,没想到从出道开始就跟着阮绥音的助理突然离职,临走前还在一堆优秀的助理候选人里一眼看中了陈帆,指派他接替自己的工作。像在做梦。

就好比走进这栋略显朴素的公寓楼,陈帆想着“亚联盟千万人追捧的顶级歌星居然就住在这种地方”的同时,也在想“亚联盟千万人追捧的顶级歌星身边的助理居然会是我这样的普通人”。

借着电梯门的倒影,陈帆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周整,抻了抻衬衫衣角,又抬手抹了抹额角的汗,电梯很快便停在了七楼。

“没什么好紧张。”段奕明迈步走出电梯,突然对身后的陈帆开口,“绥音没架子,也很随和,不过之前的助理教你的那三件事,记住了么。”

“当然!”陈帆扶了扶眼镜,连忙答,“第一,不要让Mercury晒到太阳,第二,不要让他吃甜食,第三——”

陈帆话还没说完,段奕明便站停在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过分熟练地输了房门密码,陈帆也没继续说。

推开门时,走廊窗台进来的微弱阳光却在屋内扫出一扇金红。

房间里一丝光都没有,不论阳光、灯光、还是别的什么,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像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侵吞着什么。

“绥音。”

段奕明抬脚走进房间,陈帆犹豫了一下,也小心翼翼地跟着进去,还没等他站停,段奕明便迅速关上了房门,熄灭了唯一的光源。

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没人回应,黑暗里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在视觉被阻断的时候,嗅觉和听觉就会格外灵敏,陈帆能感知到房间里除了他和段奕明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他的呼吸很轻缓,像睡着了,有一会儿又轻得几乎要消失。

一种莫名的不安迅速扩散时,陈帆才后知后觉房间里那股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味和小时候扶过公园娱乐设施之后手上留下的锈味很像。

陈帆努力地忍住了进入黑暗的房间时顺手打开墙上灯的开关的本能,也没敢问段奕明为什么不开灯,因为段奕明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还在等回应,但始终只有寂静。

“绥音。”段奕明又叫了一声,略微拔高了点音量,但在陈帆听来仍然轻柔,不像在叫醒人,像在哄婴儿入睡。

依然没有回应,但黑暗中传来衣料摩挲的细碎声响,段奕明紧接着又开口:“我开灯了。”

原来开灯这件事也要征求阮绥音的同意,这件事前助理可没提醒过。陈帆心想着,立马在脑子里的备忘录上添了一条。

里面没有同意,但也没有否定,段奕明停顿片刻,随即抬手,甚至没有摸索便十分精准地啪一声按开了灯。

短暂地适应了光线后,看清眼前的场景时,有那么一会儿陈帆忘记了惊叫出声。

地上的血液已经凝固,转向一种接近黑褐色的红。

他像一只睡在纸箱里的猫,蜷缩着身体,宽大的白色睡袍又铺开来,让紧绷的他看上去伸展松散了一些,仿佛是睡着了、而不是死了。

顶灯的冷白光束显得格外圣洁,像皎皎月辉,轻柔地旋绕、飞舞、拂撒下来,在他惨白又无瑕的脸庞和银灰色的长发上流动。

耳畔仿佛传来唱诗班的乐谣,那一刻,一种对美的虔诚暂时盖过了所有。

“段、段总…!”惊惧的情绪终于涌上大脑时,陈帆慌张地看向段奕明,却见他脸上的神情很平淡。

在陈帆看来,段奕明的镇定比这件事本身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显然,那时的陈帆不可能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对这件事习以为常。

习惯是一件如此可怕又狡猾的事情,它能让人在面对其他人的痛苦时从震惊痛心慢慢变得不为所动,而痛苦的人却永远都不能习惯痛苦,就像被宿命判了困守此地,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所有的人都抛下自己往前走。

并且没人会回头。

【作者有话说】

*Mercury是受的艺名,取水星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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