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午夜, 简邪接到了一通电话。

而电话那头的人，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我找到‘玩家’了。”对方的声音崩得紧紧的，泄露出内心的紧张, “你现在能不能赶过来？事情有点蹊跷。”

是程理。

简邪皱了皱眉。

为什么事情会从温何树转到程理的手上？

但他没浪费时间，很快就按照他说的赶到了现场。

因为是午夜, 天空中浮动着大片乌云, 呈现出灰败黯淡的不祥气氛，让伫立在一栋不起眼的居民楼前、身着西装的人显得更加渺小, 在简邪的视线中, 对方缩进外套里的样子有些狼狈。

同时, 他左顾右盼的模样也很忧心忡忡。

简邪淡淡道：“程理。”

尽管他的本意不是想吓到他，但程理还是浑身震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向出现在眼前的青少年。

又是一套他认为简邪绝不会选择的装束, 出自谁的手笔不言而喻，但却明显给他带来了安慰感。

“你来了。”

简邪点了一下头，随后, 转移视线看向了他身前的居民楼。

见状，程理顿了顿, 决定主动解释道：“我之前接了追查吴清禾——那个混进管理局的特A级怪物的任务, 然后发现了这里，完全符合温何树让我留意的特征。”

“这之前, 吴清禾一定和那个玩家有接触，否则根本没法解释。”

简邪：“……”

……难怪吴清禾跑得那么快，都到B市去了，甚至赶在了他的前面。

在图书馆相遇, 想必不是巧合。

恐怕它出现，只是为了当面证明自己的无辜, 生怕简邪得出和程理一样的结论。

“我已经通知了温何树，他会将情报汇报给张部长，而余荆河会处理人员的增调。”程理斟酌道，“不管是什么任务，只要是S级以上，你都处于绝对的优先级……所以，我想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你觉得呢？”

他在询问简邪的意见。

毕竟能够和怪物接触，将它们玩弄的团团转的人类，一定不是什么善茬。

而能够掌控优势局面的调查员，除了眼前的人，恐怕不会再有别人，所以他并不觉得这副态度有什么不对的。

倒是简邪看了他一眼。

“走吧。”

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走向了居民楼：“在几楼？”

身后传来了程理的声音：“……六楼。”

顶着寒风，两人的身影很快没入了黑暗的楼道中。

简邪能够闻到空气中散发的一股奇异的鱼腥、腐烂的味道，随处可见的垃圾让人作呕，而台阶上保留着漆黑的粘液。

昏暗的光线看不清简邪的表情，但程理跟在他身后，越往里面走，他的眉头就越加紧皱，神情更加警惕。

他曾经接触过很多怪物。

而眼前的景象，似乎比他见过的所有情形都要严重。

他们要找的，难道真的只是一个人类玩家？

这地方从外表看还好，但是随着逐渐深入，给他一种类似于巢穴的阴暗感。

【他接触自己不该拥有的东西太久了。】

秦擢嗤之以鼻，冰冷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落在了简邪的耳根处，让人发痒：【所以，注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不过两句话，邪神就已经残忍地审判了对方的命运。

“……”

简邪没说话，只是心底一冷。

他知道秦擢是什么意思。

在程理电话打过来之前，他拿起了第四把匕首，和秦擢同源的[无间地狱]，却毫无反应。

这和已有的[游增地狱]情况不同。

第四把匕首更像是不完整、缺失了什么，才会导致[十八恶]的头衔无法被他完全继承。

也就是说，此时的邪神并不是全部属于他的。

有一部分被拿走了。

如果是这样，最后一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想必这就是那个玩家能够带出[游增地狱]这把钥匙的真正原因。

他用什么方法取走了匕首上的东西，所以地狱暂时将他视作了[十八恶]，但他其实却没有资格使用。

直到简邪出现，这场僵局才被无情打破。

邪神似乎并不意外第四把匕首出现了一点差池。

祂只是略微勾唇，随后突然动了动，握住简邪还没有松开匕首的那只手。

同时，一具冰冷的身体贴近了。

祂用上了惯有的懒洋洋的语气，用嘴唇碰着他的脸颊，呼吸滑到了他的喉结处，声音近乎耳语，让人触电一般浑身发颤：【拜托，要将我夺回来，因为我想成为你的。】

声音还带着一丝笑意，显得极其恶劣。

简邪：“……”

不得不说，祂对这种被拯救的戏码，似乎有些过于乐在其中了。

但秦擢说的没错。

他的确很想让祂成为他的，无论是否是出于人类的劣根性，还是单纯从情感方面，这都对他很重要。

……

简邪很快就来到了六楼。

他没有急着敲门，而是后退了半步，目光审视。

那些楼梯上粘腻的黑液，最后的痕迹停留在了这扇门的门缝处，仍然可以看到新鲜的脓液一缕缕地从其中涌出，散发出一股无法忍受的恶臭味，不难想象里面会是什么让人作呕的画面。

“这里比厕所都还臭，”程理已经没法忍受这个味道了，低声道，“比放腐烂了一个月的水果还要难闻。”

但这也正说明了这件事的不同寻常。

毕竟正常人，是不可能住在这样一个卫生条件堪忧的地方的。

简邪没动。

“让我来敲门吧。”

见状，程理建议道。

他没记错的话，简邪挺爱干净的，这事他还是来做比较好。

然而，刚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眼前原本紧闭的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了一道小指粗细的缝隙。

程理头皮一紧，手已经放在了西装外套下的枪支上。

然而，就在下一刻，门内传来一道呻吟声，就像是有人痛到了极点。

“救命……”

呼救声微弱，仿佛被丢进了拉杆风箱里的垂暮老人，哀哀求助着门外的人。

程理紧张地看了简邪一眼。

“你觉得……”他转过了脸，说道，“你觉得，门内的人是在真的求助吗？”

简邪：“我不确定。”

他的确能感觉到有一个垂死的灵魂就在这里。

但鉴于秦擢说了那个玩家会付出代价，所以他不清楚这份即将到来的死亡到底是属于谁的。

但这也不是很重要。

毕竟在强大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恰好是最无关紧要的。

程理有些动摇了：“所以，也有可能真的是受害者在求助。”

他曾经的职业，让他无法漠视别人请求他的帮助。

但简邪没有接这句话，只是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因为对方过于干脆的动作，后者在原地愣了一下，才赶紧跟了上来。

室内光线很暗，唯一的灯源是头顶的吊灯，也垂落损坏了一半，导致眼前全是一团模糊的影子。

客厅装潢古怪，而通往前方，原本宽敞的空间骤然收紧，变成了一条指向厨房的狭窄通道，四处可见牢牢固定在地面上的凳子，显得极其诡吊，而那个不断呻吟的身影就在厨房处。

他的身影露出了一半，的确是一个上了年龄的老人。

程理本能地想要救人，立刻往前冲了几步。

然而，一股力道却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

虽然力气并不重，程理却感觉一阵阴冷，被支配，这种直觉完全制止了他的动作。

他一回头，发现是面无表情的简邪。

“他——”

程理睁大了眼睛。

他猛地回过头，正要后退，却见简邪已经拽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前走了几步，直接来到了老人前不足半米的地方。

他们拐过了走廊。

没有了遮挡，程理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老人的身体蓦地抽搐了一下，暴露出了腰间缠绕着的一条粗长的红色长条物，身躯被它往后扯了几米……他这才发现老人根本就没有下半身。

这就是一具尸体，用来引诱他的靠近。

程理顿时心底一惊。

与此同时，他能够感觉到两边本来就很狭窄的走廊在不断缩小，鞋底一阵湿润，他低下头，发现粘腻的液体已经不知何时涌入了房间内，而挤压的力道正把他往前推动，想让他滑入厨房内。

而原本厨房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团黑暗，仿佛一口会将他们吞吃的深井。

“小心，”程理立刻道，心底有些自责，毕竟他才是两人之间经验最多的那个，“我应该想到不会这么简单的。”

他想要伸出手着力，走廊墙壁粘腻的液体不但让他心理上恶心的够呛，而且根本就抓不稳。

眼见支撑不了多久，地面也开始滑动了起来，他不由骂了一句脏话。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不像是捕食域，因为实在是太真实了。

程理抬起头，发现自己正担心的人正站在原地，没有被这样诡异的场景所影响，而是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你不觉得，这里实在太像一个地方了吗。”简邪道。

闻言，程理一愣，挣扎的动作幅度不自觉变小了。

……像什么地方？

他下意识环视了一圈周围被他忽略的环境，那些过多的、整齐的凳子的摆放，宛如一排牙齿，缠绕老人上半截身体鲜红的长舌，以及手底依旧滑腻的恶心触感——

……

这里，简直就像是人类的口腔。

程理顿时感觉身体传来一股战栗，不知道是被这种联想恶心到了，还是单纯在恐惧：“你是在说……”

他想吃掉他们？

“但怎么可能？”程理紧紧地皱着眉，“除非……他已经不是人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