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将近一天时间,贝尔摩德都没能见到‘小少爷’的人影。
贝尔摩德:…………就离谱。
坦率而言吧。贝尔摩德从最初接到“那位先生”的邮件时,心底就浮现出微微令她刺痛的不详预感。
而这预感,曾让她在许多次生死关头得以存活。
要问为什么的话。
那个原因是。
——“那位先生”。
自这样长的时间以来,可从来都没有提到过什么继承人啊。
总觉得,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将要发生了。
而那个变化,是不可逆转、也无法抵抗的。
宛如……命运的洪流。
微黯的夜光下,贝尔摩德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邮件上的字句,沉思着,默然不语。
她有些游移不定,最终还是没有单独打扰那位先生。
将手机收回手包里,贝尔摩德把目光透过车窗望出去。
倏忽而逝的光影从窗玻璃上掠过,轻盈得像是没有重量的、自由自在的精灵。
然而。
“精灵”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这里只有被乌鸦黑羽所覆盖的永夜啊。
容貌美艳的女性微微一笑,从手包里拿出口红、给自己补了补妆。
接着她又仔细拢好略显凌乱的鬓发,驱车前往第一次开放给高层成员的、黄昏之馆的所在地。
与此同时,贝尔摩德不由猜测起了所谓“继承人”到底有什么优点、竟被“那位先生”青眼有加。
是性格吗?智慧吗?
是可塑性吗?是自身带来的附加价值吗?
可是不管从哪个角度都很难说得通呢。
毕竟,“那位先生”已不再需要这些额外之物了,而以组织在全世界范围的权势来说,又是有价值到什么程度、才能够获得这样的殊荣呢。
不过,贝尔摩德并不怎样担心。
方才接收到邮件之后,拥有‘代号’的高级成员之间已经安排好了。
最先赶到黄昏之馆的,应当是黑麦威士忌、波本、苏格兰三人组。
凭借那三个男人令她也感到棘手的谨慎与残酷程度,别说是个尚且年幼的孩子了,哪怕是老谋深算的政客、城府极深的走私商,也没有一个不曾在他们面前流着冷汗表示屈服的。
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试探一下所谓“继承人”。
(哎呀哎呀)
这时的贝尔摩德,还忍不住露出一个游刃有余的看热闹神情。
(手下留情呀,可别把新来的小少爷吓坏了)
……然后、
…………然后。
贝尔摩德都快绷不住表情,目死了。
(这三个男人)
(到底是什么毛病?!)
她坐在黄昏之馆的起居室内,优雅地端起咖啡杯、啜饮一口。
没人知道努力维持着娴静姿态的贝尔摩德,心里已经开始给这些男人记下小本本了。
正巧一个黑色长发而戴针织帽的身影从门口走过,贝尔摩德出声喊住他:
“莱伊。”
她声音平稳而柔美,丝毫听不出硬生生等待了近一天的气急败坏。
“你们——到底要把小少爷藏到什么时候?”
美丽的女性微笑起来,而那笑容深处带着毒。
“连我都不能见?你们,不会是在防备我吧?”
“还是说……”
“小少爷的‘自杀’,干脆成功了呢?”
被这样言辞犀利地当面诘问了,莱伊站定脚步,侧过头,用那双毫无动摇的绿眼睛、看了贝尔摩德一眼。
这时候贝尔摩德才得以看清,这男人手里居然还端着个杯子,从杯口升腾起热乎乎的牛奶香气。
贝尔摩德:………………看不出来,莱伊居然是这中款式的、会照顾小孩的男人吗。
而莱伊低声开口了。他一开口贝尔摩德就感觉自己方才是瞎了眼。
他说:
“你有什么好防备的。”
尾音居然还带着点疑惑、往上一抬。
……这男人面不改色地毒舌些什么呢。
不过往好一点想想,可能也是同为拥有‘代号’的高层成员、互相之间不防备的意思吧。
“狙击手往往等待几天才能等到一个开枪的最好时机,”莱伊接着又说,“才等了这么一点时间就丧失耐心,这可不像你啊,贝尔摩德。”
“还是说……”
男人低低笑了一下。
“‘那位先生’有什么额外的任务、交给你了呢?”
不不不。这中气氛距离“互相之间不防备”可差远了!换成“针锋相对”还差不多吧?!
从贝尔摩德与莱伊对视的视线中,几乎能叫人看见刀光剑影。
片刻后,莱伊先妥协一步般弯弯嘴角:
“不用那么着急,”他依然沉着地说,“你很快就会见到小少爷了。小孩子身体不好,多休息休息而已,我们大人有什么等不起的?”
说完之后,莱伊转身离开了。
贝尔摩德在后面,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那个看似毫无防备的背影。
又等了一会儿,她沉吟着,把视线投向刚刚抵达黄昏之馆的其余人。
——可千万不要。
——小瞧了女人的记仇呀。
再说了,越是像珍宝一样藏着掖着、越是叫人好奇。
这个道理,难道还会有人不懂吗?
【弹幕,笑死。
简直是从呜呜呜→嘻嘻嘻→嘿嘿嘿。
“酒厂保留……不是,定期上映的剧目:《内讧》!”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贝尔摩德满脸写着‘你给老娘等着’——!”
“完了完了,我看贝尔摩德把视线转向基安蒂了hhhh”
“危啊,大写的危!怕不是下一个被拱火的就是——”
笑完了之后,还忍不住抹抹眼泪。
“呜呜呜呜就是这样!给我宠!!给我往死里宠!!!”
“笑死我了,酒厂简直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的送!对这中白给行为我要大声谴责:宠宰的人再多一点啊!!摩多摩多!!!”
“我也笑死,那黄昏之馆是什么?蛇窟吗?!等等美女蛇我有点可——”
“?那爷爷是不是颜值太高年龄太幼了点hhhh谁家爷爷我抱走了啊——”
“我幼宰可是酒厂小少爷!宠他有什么不对?!天经地义的事!!连琴酒都说不出半句不好的!给我闭着眼睛宠啊!!!”
“听好了酒厂,我可把话放在这里了!你们酒厂是‘名酒滞销帮帮我们’还是‘一(白)夜(日)暴(做)富(梦)’,可全看我首领宰的好感度了!!还不趁着幼宰失忆debuff使劲刷?!”
“左边姐妹说得好!!你们到底是东京酒厂分公司,还是攀上港口黑手党这条金大腿,可全看首领宰宰的意思!还不赶快求一个带飞?”
弹幕对首领太宰的剧本组脑力可谓有着八百米滤镜,在终于把幼宰从生死线上捞回来了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嘻嘻哈哈舔舔舔舔舔————!!!
“咦嘻嘻嘻正太首领宰我呲溜呲溜……”
“别问我屏幕为什么这么干净斯哈斯哈……”
“期间限定!!这可是无数迷妹……不是,无数平行世界才终于诞生的唯一的奇迹啊!!(嘶声)”
“啊啊啊啊首领宰宰终于下楼了!!!这套新衣服我舔爆啊?!?!”】
——正如弹幕所舔。
首领太宰下楼了。
也不知是谁亲自准备的衣装首饰,先前那套属于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缩小版装扮、沾染了其主人的鲜血,暂且被送去重新修整了。
此时作为晚宴的第一次亮相,自然换了身新衣。
尚属稚龄的男孩,换上一身西式古典衣装,与这栋仍沉溺于旧日时光的黄昏之馆尤其相称。
藏蓝色调的及膝风衣没有扣拢,显露出内衬的同色系小马甲与缀着蕾丝的雪白衬衫。
在领口层叠的领巾下,随着男孩行走间的步伐、微微透出浅蓝色的光泽,——那是领花上璀璨蓝宝石反射出的微光。
而同第一日一样,太宰穿着配套的短裤,这次倒没穿棉质长筒袜了,他踩着双直到膝下的深色长靴,行动时露出令人哦呼的绝对领域————和绷带。
是的。首领太宰在终于恢复了人身自由,不用被按在床上打点滴、补充水分、进食、睡眠……总之被迫得到了“充分”休息之后,所要求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书和绷带。
波本头疼似的盯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给他了。
不知不觉间,被太宰治毫不留恋的自杀行为刺激到、亲眼目睹过这孩子决绝行为的三个大人,已经把底线放低到只要男孩别主动求死的地步了……
至于,为什么要关心一个八岁男孩的死活?
倘若这个问题被威士忌三人组的任何一个人听到,他们或许会因而浮现出危险意味十足的微笑、反问:
“这难道不是我们组织的继承人吗?不去关心小少爷,还要去关心谁啊?”
总之,理由正当,完全没有逻辑漏洞呢。
不过,此时倒也没有人跟在太宰的背后、为他撑起“小少爷”的气场,如恶犬、如护卫、如忠心耿耿的骑士。
太宰治只有一个人,但是他孤身走在这世上,亦从未在这方面畏惧过。
“诸位,夜安。”
太宰说。
男孩说话的同时,浅淡地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虚虚浮在面庞上,仅是一个礼节性的表情而已。
他说完了,同时走到主位上,再自然不过地、坐了下来。
提前入座于左侧下首的苏格兰站起来,帮太宰把高背餐桌椅推到距桌面恰到好处的位置。
此时已经入夜了,窗外一片寂然。
黄昏之馆拉上了所有天鹅绒质地的厚重窗帘,点亮灯光,燃起烛台。
隔着摇曳的烛光,太宰安静地环视了一圈众人。
未被绷带遮掩的鸢瞳,浮现出不含温度的眸光。
“在用餐之前,先彼此认识一下吧。”
“我是太宰治。”
男孩轻柔地说。
“当然。并不是那位享誉全国的文豪呢。”
这是当然的吧。
在那道冰冷视线穿透了自己的同时,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一点:
——是“同类”。
——是、连血管里都流淌着属于黑手党的漆黑血液。
——同属于黑暗、不得光明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