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青懵了一下下。
他咬着勺子, “你们说什么呢?”
杜庭把椅子转了一圈儿,说道:“老实交代,你们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倪小二附和道:“对, 老实交代。”
“这个啊, ”叶嘉青把书包放下来, 慢悠悠说, “我去他家玩了。”
杜庭:“他家?!”
“怎么样?他家大不大?猛不猛?”杜庭朝叶嘉青不太俏皮但很猛汉地眨了一下眼睛,“快快快,和我说说。”
“......”
叶嘉青看了一眼宋南其,发现后者面色如常, 心里一动, 脸上的笑就变了。
他悄声告诉杜庭:“大, 超级大, 猛, 超级猛!”
“!”
问题明明是杜庭提出来的,但杜庭在听见叶嘉青的回答之后反而先不自在了。
倪潇潇笑杜庭,“杜庭你继续啊,继续。”
杜庭扬手一本书丢过去, “继续你大爷。”
叶嘉青见误会到此为止, 把手里的红豆沙也放下了,从衣柜里拿了一套衣服,朝宋南其说:“我去换我自己的衣服, 你的我回头给你洗, 要手洗么?”
宋南其已经又开始看书了, “不用。”他怎么可能让叶嘉青手洗, 一套衣服而已。
“谢谢。”叶嘉青抱着衣服去洗手间换衣服了。
见他走了, 杜庭和倪潇潇又开始了。
“老宋!”杜庭人壮胆也大, “你和叶嘉青昨晚到底做什么去了?”
宋南其没回头,淡淡道:“在市区逛了一圈,然后一起去了我家过夜。”
顿了两秒钟,他回过头,有些不解,“怎么了?”
看见宋南其明显不懂自己在问什么的表情,杜庭觉得自己又浪费了生命对牛弹琴,宋南其是他们宿舍思想最保守,最循规蹈矩的一个人。
“算了。”杜庭放弃和宋南其八卦。
和宋南其八卦不起来。
但杜庭实在是忍不住,同时还为叶嘉青担心。
过了没十秒钟,杜庭的声音又在宿舍里响起了。
“老宋,我上次给你发的那几个视频,你都看了没?”杜庭生怕叶嘉青以后不幸福,“你记得看啊,要学习,你知道技巧对下边那个来说有多重要吗?”
宋南其默然了会儿,徐徐道:“我知道。”
“嗯,你知道.....你知道!”杜庭跳起来,还没来得及问宋南其知道什么,洗手间里,叶嘉青叫了一声宋南其,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洗手间里。
叶嘉青的衬衫扣子还没全部扣上,从领口向下有三四颗都是敞开的,他拨开领子,艰难地扭头看自己的脖子后边。
如果不是换衣服,他估计都不能在镜子里意外瞥见了颈后不太均匀的一片红。
宋南其推门进来,他站在门口,叶嘉青背对着他把衣领扒开,“宋南其,你看我脖子后边,是不是过敏了?”
叶嘉青肤色白,浅色的红印在他身上都特别明显。
毕竟是在颈后,叶嘉青再怎么努力,都只能看见边缘的一点儿。
宋南其能够观其全部。
红印并不均匀,也不是一整片,桃花花瓣那那样的大小,紧密的分布在颈后,看着有一种瑰丽的美。叶嘉青脖颈柔软地低垂下去,气息无害,任君采撷。
但并没有很多,颜色最深的一块红印是在颈椎那块凸起的椎骨上,周围几块浅色的,真像将要盛开的一朵花。
“很严重?”半天没听见宋南其做声,叶嘉青忐忑地问道,他害怕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引起了过敏。
“还好,”宋南其抬手将叶嘉青的衣领提了上去,“有点像蚊子咬的。”
“......哦,这样啊,那还好。”叶嘉青放心了,低头把扣子扣上,扯过挂钩上的毛衣开衫拿在手里,边往身上套边说道,“我还得做作业,很多作业没做。”
宋南其:“嗯。”
套好外套,叶嘉青有些不舒服,把手伸到宋南其面前,“里边的衬衫好像滑上去了,你帮我往下拉一拉。”
宋南其不算纤长却浓密的睫毛盖下来,他手有些凉,一碰到叶嘉青,叶嘉青就往后躲,还笑,“痒。”
“......”
“别动。”宋南其沉声道。
而此刻在门外的杜庭和倪潇潇,完全没了赶作业的心情,他们恨不得魂穿洗手间里的任何物件,看看那两人在做什么。
很严重?
痒?
别动?
老宋还挺凶的嘛,杜庭和倪潇潇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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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课是解剖学,老师会带他们去参观医学院的那些器官、血管、骨骼等标本,毕竟还是大一,还对未来的职业生活抱着无限美好与浪漫的幻想,听见终于能开始接触标本了,大家都还挺兴奋的。
虽然是参观,但老师也要求大家穿白大褂,消毒手,不准乱碰乱摸,不准大声喧哗,按宿舍分小组,设立小组长。
衣服是开学发下来的,按尺寸人手一套。布料很一般,甚至有些硬。
杜庭里边是卫衣加外套,外边再加上一件白大褂,他看起来,更壮更大一只了。
他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的。
结果一扭头,对上叶嘉青单薄纤瘦的身形,“......”
“叶嘉青,有什么把衣服穿得像你这么好看的秘诀吗?”杜庭有些郁闷地揪了揪自己的衣摆。
然后他又去看宋南其。
宋南其里边甚至是版型很挺括的牛仔外套,可穿白大褂依旧很有型,衣服在他身上气质都不同了,宋南其本身气质就冷淡,此刻显得越发疏离,令人不敢轻易上去搭话。
倪潇潇拍了拍杜庭的肩膀,安慰他,“你可以试试重新投胎。”
杜庭:“滚。”
医学院占据了三栋楼,呈凹字型,其中包括教学楼、办公楼以及实验楼,他们要去的是实验楼三楼。
整个三楼,全都是标本。标本不仅仅有病变组织,还有正常,还未病变的人体组织和器官,要么摆放在玻璃橱柜里,要么浸泡在福尔马林中,每个标本箱的右下角都有标明标本的名字。
标本按照骨骼,病理组织,病理器官,血管等分类陈列。
叶嘉青今天没背书包,一个斜挎的白色帆布包,上头还有一朵大大的向日葵,看着很天真活泼。
沿着楼梯上去,叶嘉青问走在一旁的宋南其,“宋老师,有寄生虫的标本吗?”
宋南其想了想,点头,“比较容易剖出来的应该会有,但今天应该不会给我们看,寄生虫学是大三的课。”
叶嘉青表示明白了。
杜庭追上来,好奇地问道:“都有什么寄生虫啊?蛔虫吗?蛔虫我知道,我小时候吃了驱虫药就拉出来过。”
“......”
这种话题,宋南其显然是接得上的。
“蛔虫比较常见,寄生虫种类很多,钩虫,绦虫,血吸虫之类的,比如绦虫,”宋南其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举例,“就和你平时吃的宽面条差不多,但更加长,绦虫是分节的,它的身体每一节都是虫卵,牛带绦虫比猪带绦虫更长更宽,长度都是几米。”
杜庭听完,头皮发麻,“老宋,别说了,老子要哇了。”
倪潇潇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也要吐了。
学习委员张媛丽已经提前将今天要参观的标本室都打开了,几间标本室都是挨着的,第一个标本室存放的是骨骼,也是他们这几节课主要在学的东西。
其实这些他们都看过了,因为从开始学习骨骼时,每堂课上课前,学习委员就会拎着一大堆标本到教室,每一组发一组标本。
只不过标本室的标本种类更加的全。
杜庭贴在标本箱上看一个串联的全身骨骼标本,标本被支架架起来,保存良好。
他看了半天,回头问叶嘉青,“这些标本是怎么来的?”
叶嘉青也不知道,他去看宋南其。
宋南其语气淡然:“大部分都是买的。”
骨骼标本室没什么好看的,他们逛了一圈儿,去了第二间血管神经标本室。
进去后入眼第一个标本箱就是所有遍布人体的血管标本,标本经过血管铸型的处理方法,被立于标本箱中,还维持着在人体内的原始分布,只不过无皮肉无骨骼也无任何其他的人体组织,如网络般的血管令人不得不感叹人类身体的构造奇妙。
其余还有局部组织的血管,比如头颅的,手臂的,足部的。
杜庭和倪潇潇看得出神,早就掉了队。
老师允许拍照,但不允许发朋友圈和空间之类的。
宋南其被学习委员张媛丽拉到一边问个不停,叶嘉青在找角度看怎么能把头颅拍得全面一点儿。
他围着标本箱转悠,全神贯注,身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都没注意到。
那人从阴影处走来,而后伸出一只手来,拽着叶嘉青的衣领往后一扯,叶嘉青整个就消失在了原地,也消失在了监控里。
叶嘉青大口呼吸着,这里很暗,大概是标本室的角落或者连通标本室的一个小房间。
他甚至能听见外边同学的说话声音。
对方松开了他的衣领,却捂住了他的嘴,叶嘉青正想抬腿去踹人,腰上传来尖锐的疼痛,是被刀尖抵着皮肉的那种疼痛。
“叶嘉青,别紧张,”对方声音听起来挺耳熟的,“我就想抱抱你,亲亲你,你别动,别喊,好不好?”
叶嘉青不怎么紧张。
他眸子一片冰冷的霜色,从脑海里一众的记忆中翻出了最能对应上对方声音的一个人-张礼森。
至于叶嘉青是怎么确认的......
腰上抵着刀,不是开玩笑的,叶嘉青能够感知到张礼森不是玩玩而已,他感觉自己刀尖对着的那块皮肤都破掉了。
“张礼森......”叶嘉青压着声音。
叶嘉青喊完名字,明显感觉到对方身形一僵。
那就是了。
是那个不怎么行的死变态。
确认了身份,那就比较好解决了。
外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慢慢消失,大家应该都去第三个标本室了。
宋南其呢?
他找不到自己,肯定会打电话,问题是,因为上课,叶嘉青的手机是静音。
叶嘉青怕那把刀真的捅进自己的腰子里,他还想活,还没和宋南其睡觉。
大概是料定叶嘉青惜命,张礼森冷笑了一声,俯首轻嗅叶嘉青脖颈间的味道,他眼里流露出一抹狂热的痴迷,“你好香,我们就在这里......在这里,虽然有点委屈你,但比较方便,不是吗?”
叶嘉青翻了个白眼。
他等着那把刀不再死死抵着自己的腰,哪怕只退后一厘米,他都会有把握一点儿,他要弄死张礼森这个狗东西。
张礼森见叶嘉青不说话也不反抗,他就知道,知道像叶嘉青这种人,肯定很在乎自己的形象的,不愿意成为别人饭后的谈资,再说了,没监控没证据全凭他一张嘴,谁会信呢?
张礼森自信心爆棚,刀子举了这么久,到底也累了,稍稍一放松,他的手腕就一痛,整个被叶嘉青拧得翻了过去,叶嘉青下手狠又快,捂着张礼森的嘴巴就将之按在了地上。
他一脚踹在了张礼森的肚子上,能动之后才发现自己衣领都被张礼森扯开了,在这个地方,监控不知道张礼森在干什么,自然也不知道叶嘉青在干什么。
张礼森身体素质差劲,被叶嘉青一脚就给踹出了三魂七魄,连声音都叫不出来。
叶嘉青蹲在地上,摸到了那把刀。
“放心,我马上会去报告你的辅导员。”叶嘉青撩开自己的衣服,用刀子在腰上轻轻划了一下,片刻,他把刀子丢在地上,“你完了,小傻子。”
在出这个小房间之前,叶嘉青捂住腰,扶着墙,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一出去,他就对上了宋南其的视线,接着是杜庭和倪潇潇的。
对上宋南其视线的时候,叶嘉青眼泪就差点涌了出来,他承认被张礼森用刀抵着按在墙上的那一刻,他是害怕的,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宋南其。
宋南其面无表情站在门口,一看见叶嘉青就抬步朝他走来。
走近后,他才看清叶嘉青脸色惨白,一只手紧紧按着腰,“怎么了?”
杜庭和倪潇潇也跑过来了,杜庭一脸焦急,“你刚刚哪儿去了?怎么从这个器材室里出来了,我刚刚推门,是反锁的啊。”
叶嘉青回头看了一眼,这个门板很厚,只能依稀听见外边的声音,但外头推门,里边根本是纹丝不动。
而且,没被发现也有好处,张礼森这种人,最好干净利落解决掉。
这次还好只是刀,他会打架,如果对方再使什么更加下三滥的玩意儿,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叶嘉青不喜欢被人这么恶心的惦记着。
“你捂着腰干嘛啊?”杜庭扒拉开叶嘉青的手,叶嘉青今天就穿了一件加绒的黄白格子衬衫,沾上血色特别明显。
“艹,你这是咋了?”杜庭直接就呆住了。
宋南其已经面冷如冰了。
他看向器材室的门。
叶嘉青靠在墙上,笑了笑,“有个人,突然冒出来从后边把我拖了进去,抢钱。”
“抢钱?”杜庭拎着书包就要冲回去,“这他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可是学校!!!这要是外头我都能理解,他妈的谁直接在学校打劫?他还在不在?”
叶嘉青点点头,“他打不过我,就是拿了刀,不小心把我衣服挑开割到了。”这是一个补丁,毕竟刀子不可能伤刀人衣服却没事儿。
他舍不得把衣服弄破,这衣服已经绝版了,买不到了。
杜庭和倪潇潇冲进去把张礼森拖了出来。
“你他妈傻逼吧你抢钱?”杜庭气得不行,叶嘉青是什么人,是他们全宿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连宋南其那么冷淡的人都恨不得供着他,这人竟然敢他妈伤了叶嘉青?
倪潇潇却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他一直沉思着。
从对方的眼睛看到鼻子,又看到嘴巴,然后是脖子,杜庭还在骂,倪潇潇按住他,神色疑惑,“你是不是叫张礼森?”
张礼森点点头,也捂着肚子,脸色特别难看。
杜庭问倪潇潇,“你怎么知道他叫那什么森?”
“我姐也是新台大学的,今年刚毕业,去年的时候,她说新大有个人晚上在小南山猥亵一个学弟,被记了处分,还给我说了名字看了照片,让我知道了离他远点儿。”
杜庭眼睛瞪得老大,“我去,这他妈......你他妈不止是想抢钱吧?你的目的是搞人!!”
宋南其脸色一变,他看了一眼叶嘉青,发现对方的衣领敞开了两颗扣子,他清楚记得,叶嘉青的衬衫一般是留一颗扣子。
“疼得厉害?”宋南其眉心微蹙,眸子里边尽是不易察觉的担忧,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将叶嘉青的扣子扣上,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一旁的张礼森,只对杜庭和倪潇潇说,“送他去教务处,我带叶嘉青去医院。”
杜庭当然是说好。
张礼森一脸“我完了啊”的表情。
发现张礼森一直盯着叶嘉青和宋南其的背影看,杜庭拍了拍他肩膀,“嘿,哈皮,我实在是不理解你们这种人的想法,说说看,怎么想的?你怎么敢找上叶嘉青的啊。”
张礼森咧嘴一笑,“他好看,我想上他。”
杜庭怔了一下,毛骨悚然。
倪潇潇皱眉,对杜庭说道:“他是变态,你和他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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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刀子是真的锋利,器材室没灯,叶嘉青当时又挺生气,自我感觉没用什么力道,现在走路却疼得要命。
每迈一次步子,大腿牵着胯骨,胯骨又牵动上身,疼得他手都在抖。
“宋哥,”叶嘉青小声喊道,“哥.....背我。”
他不走了。
宋南其面寒如冰,他在叶嘉青跟前蹲下,叶嘉青小心翼翼爬到了他的背上,把脸贴在宋南其的肩上,像猫咪一样蹭了蹭。
这栋楼有电梯,宋南其背着叶嘉青进了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楼层缓缓下去。
安静的环境里响起叶嘉青沙哑又委屈的嗓音。
“哥,好疼。”
“真的好疼,”叶嘉青是发自内心的,张礼森伤人了,又有前科,学校一定会开除他,虽然目的会达到,可疼也是真实存在的,他嘟囔完,踢了踢腿,瓮声瓮气地问,“宋南其,它会留疤吗?”
“不会。”宋南其声音本就偏冷调质感,现在更甚,听了的人恨不得就地打个冷噤。
宋南其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异常循规蹈矩的人,认为一个人犯了什么程度的错,就承担对应程度的惩罚。
这是头一回,他因为叶嘉青说疼,产生了想要弄死一个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