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尤纪二十一岁的时候,他十六岁的弟弟妹妹分化成了Alpha,至此,宋家这一代,四个孩子,有三个人分化成了Alpha。
他的母亲,一位曾经温柔美丽的妇人,用那双曾经纤细白嫩如今沟壑纵横的手捏着基因检测报告,一遍一遍不地翻看着,从震惊、不敢置信到绝望,最终嗬的一声哭了出来。
长相神似的弟弟妹妹手足无措地站在她面前,垂着脑袋,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搭在腹前,宋家人同款的认错姿势。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们也是Alpha!”程愿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大哥宋旌在背后死死扯住她的手腕,避免她伤到弟弟妹妹。
程愿的腿在空中踢踏,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中变成这副模样,宋尤纪把脸别到一旁,不忍心看下去。
宋旌抱着程愿进了病房,临走时给宋尤纪递了个眼神。
宋尤纪心领神会,把弟弟妹妹招过来:“我送你们去上学。”
妹妹宋珊一下子扑到宋尤纪的怀中,低声抽泣着,弟弟宋阑嘴唇抿的变了形,语气低颓:“二哥,我们分化成了Alpha,为什么妈妈会不高兴?”
在这个世界,Alpha和Omega数量最稀少,但不论是精神力还是体质都远超Beta,他们常常有着更强大的洞察力、精神力、领导力,尤其是Alpha没有发热期,不会像Omega一样因为情丨欲而失去理智,所以不管在哪个领域,Alpha都会是精英。
所有的家庭都会为家中分化出一个Alpha而感到高兴,尤其对宋家这样曾经的豪门世家来说。
“因为宋家现在需要的是Omega。”弟弟妹妹已经成年,宋尤纪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什么事情都瞒着他们,真相残忍但他们必须要知道,“只有Omega才能和赵家联姻。”
赵家,曾经与宋家并肩的亚裔世家,如今科雅国最有权势的家族,赵家独子赵究,科雅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元帅,十五岁便分化成了S级Alpha,年仅二十岁便立下赫赫战功,科雅国国册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和宋家的婚约,是宋家东山再起的最后希望。
宋尤纪把弟弟妹妹送到首都一中,两个人都面临着半年之后的高考,和两个月之后的军校选拔,前者他们会走上普通人该走的轨迹,后者能提供他们一条走上科雅国精英军队的路,跨越阶级,改变命运。
但对宋家来说,第二条路已经行不通了,他们整个家族都是戴罪之身,寻常生活中都饱受非议,依照科雅国的宪法,犯重罪者的子女终身剥夺进入军校的权利。
大哥宋旌就是因此被军医学院退学,现在只能在普通的医院做医生。
宋尤纪神色严峻,把车开到校门口,示意两人下车:“晚上我会来接你们,这几天先不要回家住了。”
两人一个接一个的下车,宋珊半只脚踏出车门时,宋尤纪叫住了她,从驾驶座上掏出一个系着草莓水晶的头绳来递给她:“昨天手工活动的时候做的,想着你可能会用到。”
他又把两人叫到车窗前,语速很慢地说:“分化成Alpha没什么不好的,做你们想做的事情,妈妈她只是暂时接受不了,以后她依然会为你们骄傲。”
两张相似的脸上都带着一样倔强的神情,频率一致地点点头,转身进了校园中。
宋尤纪坐在车上发了会儿呆,母亲歇斯底里的呐喊,大哥烦躁无奈的神色,弟弟妹妹不解迷茫的目光在他脑海中轮番出现,织成一张密不可透的大网,紧紧裹着他的心脏,勒的他喘不过气来。
良久,他抬起头来,发动汽车,驶向了首都监狱的方向。
他父亲是危险度8+的重犯,按理来说是不准许探望的,但宋尤纪开着科雅国Omega救助协会的车,这个星期又正逢协会在监狱里活动,他把车驶进重犯区,并没有人拦他。
宋尤纪工作在Omega救助协会,协会负责人是个离过婚的A级Omega,她正带着一群志愿者给监狱里的Omega做体检。
看到宋尤纪过来,负责人收起了手里的体温计,“来的正好,这一队交给你了。”
“贾姐……我想和我父亲见一面。”
宋尤纪局促不安地站在贾姐面前,他大学毕业进入到救助协会以来,很少开口向贾姐要求过什么,对方能在宋家最困难的时候接纳自己已经是莫大的恩惠,宋尤纪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但他也知道贾姐的身份特殊,是目前唯一能帮自己的人。
果然,听到他的话贾姐皱起了眉,沉默许久后漫不经心地点着头:“知道了,待会儿找人带你进去,你先把这里的事情忙完。”
“谢谢贾姐。”
宋尤纪紧绷了半日的心有了些许的松弛,一股酸胀感从心底窜到鼻尖,让宋尤纪眼眶一热。
但他没哭,只是接过贾姐手里的东西,帮面前一个身材娇小的Omega犯人量起体温来。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贾姐安排的人把宋尤纪带到了接见室,宋尤纪时隔三年再次见到了他的父亲,这个记忆中意气风发,温柔斯文的男人已经满脸疲惫,向来挺直的脊背也岣嵝了,唇边一圈黑色的胡茬,面黄肌瘦,双眼空洞,让宋尤纪险些不敢认。
父子两人对视良久,宋尤纪才哽咽开口:“宋珊宋阑分化了。”
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欣喜:“是什么?”
“是……Alpha。”宋尤纪低着头,害怕看到他脸上失望的神色。
谁知男人长舒了一口气:“Alpha好啊,Alpha……如果我没进来,分化成Alpha他们就能去读军校了……是我、是爸爸对不起你们。”
男人哽咽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落。
宋尤纪也有些想哭,他吸了吸鼻子,说:“就算不读军校也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宋珊想学设计,宋阑或许会和大哥一样读医学院。”
“你大哥……”男人接下来的话哽在喉间,他对宋旌的亏欠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苦痛深入骨髓,便只能化作眼泪。
毕竟两人的对话不能太久,宋尤纪言简意赅地说:“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还有你母亲,你要多陪陪她,让她不要再想着和赵家的事情了,赵家那小子心高气傲,绝不会看上咱们家的人。”
“我知道的,爸爸。”
探视时间结束了,宋尤纪红肿着眼眶走出来,贾姐正站在车前等着他。
“出来了?回去吧,我开车。”
宋尤纪坐在副驾驶上,两人沉默了半路,宋尤纪才梗着嗓子开口:“贾姐,谢谢你。”
“不用谢,谁家还没个难处。”贾姐轻车熟路地把车开到协会总部,自己下了车,又把车钥匙甩到宋尤纪手里,“明天还得再去监狱一趟,记得把东西都买齐了。”
宋尤纪答应下来,开车去商业区买了明天需要的东西,又顺路把弟弟妹妹接回了家,给他们做好饭后把车开回了总部。
接下来……
宋尤纪拿出手机,给宋旌打了个电话:“妈妈她还好吗?”
宋旌刚做完一台手术,语气中透着浓浓的疲惫:“我把她送回家里了。”
“我去看看她。”
“不用了。”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才道,“尤纪,这几天你先不要去见妈妈。”
“为什么……”刚问出口,宋尤纪脑子里便有了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答案,他磕磕巴巴地对着电话说,“大哥,我、我之前的基因检测是Alpha。”
宋旌的声音无奈中带着一丝怨愤:“正常的分化是16到20岁,你这种情况不正常,妈妈今天下午调取了你的基因样本重新检测,根据结果,你有百分之八十五的可能性会分化成Omega。”
“大哥……”
宋尤纪不知所措地握着电话,什么都说不出来。
宋旌的声音不断传过来:“这几天赵究要回来了,你尽量不要去见妈妈,她现在精神状况不好,我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好的,大哥。”
夏天的夜本该是燥热的,宋尤纪却感到了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