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白修的话,听起来很是真挚诚笃,推心置腹。
他说的也的确一针见血。
尽管易钟深平日里鲜少会表现出什么优越感,但他的家世和背景,的确显赫到让人很难忽略。
这些话也引起了薄溪云的深思,他明显思忖了一会儿,才道。
“有一个前提,需要说明一下——学长的状况并没有那么严重。”
薄溪云的声音仍旧很冷静,并无波动。
“他只是有些轻度的过敏,外加一点洁癖,等吃些药休息好就没事了,没有必要找个人来专门陪着。”
白修皱了皱眉,似是不怎么认同。
但薄溪云又继续解释,分析得有理有据。
“而且,易家的确家大业大,那他们什么千金良药找不来、名医国手请不到?没有理由会特意来选我。”
“再者,”薄溪云又重复了一遍这件事,“我还是不认为,学长喜欢我。”
就像他之前和许欣怡说的那样。
如果易钟深真的喜欢他,早就该有动作,开始针对性地行动了。
而白修的话里,有些部分也没的确没有说错——
易钟深如果真想要做什么,薄溪云是没办法制止的。
两人悬殊的身世差距正摆在这里。
但易钟深没有。
他任何一点强行的举动都没有做过。
“假使真要谈恋爱的话,当然必须要保持清醒,远离有可能发生的过度控制。”
薄溪云双手交叉,拇指对合在一起,说。
“只是我不觉得,学长和我之间需要有这种考虑。”
白修听着他的话,几次欲言又止。
但薄溪云的神色和声音始终非常冷静,似乎就算对这种已经危及到了自身的出格话题,他分析时也根本没有掺杂多少个人情绪。
最后,白修也只是低低叹了口气,像是不想说什么,再惹薄溪云不高兴了。
他道:“那如果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说着,白修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问:“要是方便的话,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他问得很客气,似乎并没有强求的意思,还小声补了一句。
“你小时候那么照顾我……我也很想,为你做点什么。”
薄溪云没什么要请人帮忙的,不过最后,他还是加了白修的微信。
毕竟是他没了记忆,把人家给忘了。
两人聊了也有一会儿了,薄溪云抬头朝楼梯间的方向望了望,也不知道学长有没有忙完。
见状,白修也没再继续打扰,起身便先准备离开了。
临走时,白修见薄溪云低头在看手中的热饮,主动问:“你喜欢喝这个口味吗?”
那是奈喜家销量最好的一款,加量的芝士和果肉也很诱人。
“我喝什么都可以,”薄溪云说,他又看了看热饮,“不过这个喝完,可能中午就不太好吃饭了。”
白修也没让他为难,主动将热饮又接了过来。
“那下次吧,下次我请哥喝清爽一点的。”
他又问:“对了,哥最喜欢喝什么?”
薄溪云想了想:“牛奶吧。”
白修点头,眼眸含笑:“好。”
白修离开后,薄溪云便准备起身去找易钟深。
他刚拿起手机,就发现对方刚刚发来了两条新消息。
信息很简短,似乎是忙碌中抽空发过来的。
【抱歉久等。】
【再五分钟。】
薄溪云回了一个好,又去找了一个正对楼梯间方向的空椅子,继续等人。
薄溪云总觉得,学长和他很像,也是个很有计划的人。
只不过学长比他要忙得多。
但即使会特别忙碌,或者突然有要事,易钟深也总会提前告知告诉薄溪云,从不会平白让人为自己耽搁太久。
和学长这样的人相处,让薄溪云觉得很舒服。
果然,不到几分钟的时间,熟悉的高大身影就从楼梯间走了出来。
薄溪云迎上去,就听对方又说了一遍。
“抱歉,久等了。”
“没事,”薄溪云拍了拍背包,“我们走吧?”
“嗯。”
易钟深看了看他,忽然问。
“刚才和谁聊天了吗?”
“诶?”
薄溪云一时没反应过来
学长怎么知道?
易钟深垂眼,视线落在他那淡色柔软的唇瓣上。
“你的唇有些干。”
说完,易钟深就从自己随身的皮革包里拿出了一个保温杯。
淡蓝色的金属保温杯圆润可爱,一看就不是易钟深的风格。
“?”薄溪云眨了眨眼,“这好像是我的杯子?”
“嗯。”易钟深说,“出门前桌上看到的,怕你会渴。”
他提醒:“润一下嘴巴。”
薄溪云乖乖照做,捧着盛了水的杯盖小口抿了半杯。
水还是热的,袅袅飘出一点白汽,把少年的鼻尖也熏染得生出了些粉色。
淡色的唇被水润过,晶亮了许多,看起来愈发柔软盈润。
可惜少年吸取了上次喝牛奶时的教训,喝完之后,自己就把唇角一点湿漉漉的水色擦拭干净了。
让人没能帮上忙。
易钟深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问。
“遇到熟人了?”
“哦,”薄溪云这才想起来回答,“刚刚遇见白修了。”
两人一同下楼,医院里的电梯总是很拥挤,他们也没有再等电梯,直接去走了扶梯。
薄溪云边走边道:“白修好像对我热情的,他说小时候在柳家和我一起生活过。只是我不太记得他了。”
他说了个大概,只掩去了白修的那些猜测和发问。
易钟深听完,没什么表情。
薄溪云看看他,问:“学长是不是不太喜欢他?”
薄溪云还记得之前,易钟深就不喜欢白修身上的药味。
易钟深道:“他是白格磊的儿子。”
薄溪云知道对方是提醒,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两人走下了一层楼,继续去找下一个扶梯。但走到一半时,易钟深忽然脚步一顿,领着薄溪云去了另一个方向。
不过其实,薄溪云已经看到了。
两人所在的楼层高,他刚刚正好瞥见了楼下一层的那个高大中年男人。
是白格磊。
白格磊刚从附近一个科室走出来,似乎要下楼,旁边还有个医生在和他交谈。
他没有抬头,自然也没有看到楼上的薄溪云他们。
薄溪云跟着易钟深去了另一个方向,临走时,他瞥了一眼白格磊走出的病区的挂牌,不由有些疑惑。
白格磊为什么会从那个地方里面出来?
*
易钟深在医院的复检还算顺利,医生说,只要他之后保持充足休息,就没什么问题了。
只不过易钟深这些天还是很忙,似乎晨起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更早,薄溪云也只能希望学长早点忙完,过年时能好好休息。
眼看就要到春节,顾笙也准备回B城了。
临走前一天,顾笙去易钟深那里拷一个数据分析用的软件。
房门被打开时,易钟深正在接电话。
手机被放在桌上,电脑屏幕上还有没整理完的报表,易钟深正在分心忙碌着,似乎是懒得连耳机,他直接开了免提。
手机那边的背景音颇为热闹,听起来人员众多。
里面还传出了一个软嫩嫩的童声。
“大哥哥,姨姨说你谈恋爱啦~”
小孩子年纪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好几下,却很事努力,更显得娇憨可爱。
“爸爸他们,都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把漂亮姐姐带回来呀?”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阵善意的哄笑声,还有一个温婉的女声含笑道。
“带漂亮哥哥也可以。”
顾笙一听就认了出来,这是易钟深妈妈打来的电话。
刚刚说话的童声,正是易钟深家最小的表妹。
只不过他没听懂苏姨最后的话。
带女朋友回去也就算了,男的还要带谁?
顾笙不由开口问。
“带哥哥回去?谁啊,我吗?”
易妈妈笑道:“小笙也在呢?”
易钟深看都没看还在疑惑的顾笙一眼,直接拿起了手机。
“没谈恋爱,别乱说。”
他关了免提,顾笙就没能再听清对面的话,模模糊糊的,只听见那边还在笑闹,似乎是让易钟深别不好意思。
“没有。”
易钟深皱了皱眉,语气严肃了起来。
“别这么说了,对别人影响不好。”
顾笙听得直冒问号。
对谁影响不好?
怎么听着,感觉大佬好像已经有目标了?
易钟深又和家里聊了几句,才挂掉电话。等他抬头时,就见顾笙已经半瘫在了沙发上,整个人有气无力的。
“算那些破数据累死我了……”
一样是数模参赛,看看好友那么游刃有余,还有时间忙别的项目,再看看自己。
顾笙哀伤地叹了口气。
“大佬,以后你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易钟深已经插上了顾笙的U盘,难得顺着他接了一句话:“怎么?”
“苏姨和易叔对小辈的态度多好呀。”
顾笙感叹。
“家长脾气好,学习还有大佬,能不幸福嘛。”
易钟深点在妙控触摸板上的长指悬停了一下,随即,才继续动作。
他声音冷冷淡淡的。
“他的幸福不来自于这些,他自己就很厉害。”
顾笙从沙发里抬起头来:“哎?”
他望过去,就见桌边的男生侧脸冷峻,背脊笔挺,又平静地说了一声。
“他的光环不是谁的爱人,是他本身。”
顾笙愣了一下,随即一敲沙发背,感慨:“厉害啊易哥,学到了。”
他甚至还考虑,要不要把这话记下来。
真没想到,大佬这种直男,也会有这样的妙语。
不过听易钟深这些话,以及他和家里人通话时的态度,顾笙也品摩出了一点意味。
“钟深,你是不是不想让家里干涉太多你恋爱的事啊?”
尽管顾笙还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易钟深的家庭通话里会出现恋爱这个话题。
大佬也不像是会恋爱的人啊。
真有人能不怕他的冷脸吗?
不过过年本来就是催婚的大热季,顾笙也没有多想。
而他的话,也得到了易钟深的肯定答复。
“嗯。”
“不用担心吧,”顾笙好不容易从瘫软状态翻身坐了起来,双手交叉垫在脑后,说,“叔叔阿姨他们也挺开明的。”
易家虽然富裕一些,但对小辈并没有什么苛刻的要求。
感情的事上就更不可能多管了。
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哪还有什么,‘给你五个亿,离开我儿子’的烂俗戏码。
即使是什么所谓的豪门富贾,也只是老一辈的人可能还会传统一点。
而年轻一代基本都很自由,之前连许欣怡都直接拒绝了和白修一起上课的事。
以易钟深的性格,他更是不可能会被别人干涉。
两人这边正聊着,房间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谁啊?”
顾笙起身去开门,第一眼却没能看见来人,反而只看见了一堆高高堆叠的衣物。
“哎,溪云?”
从门外走进来的正是抱着一大堆衣服的薄溪云,顾笙忙伸手帮他把怀里的衣物接了大半过来。
“怎么回事这是?”
易钟深也走了过来,把剩余的衣物接了过来,放好。
薄溪云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才道:“我刚放学回来,上楼的时候正好在电梯里遇到了来送干洗衣服的服务生,他才送到三层,我就先把衣服都拿回来了。”
他拿的是三人份的衣服,所以才会那么多。
薄溪云看看顾笙:“顾学长是不是今天要走,你的衣服着急用吗?”
顾笙这才反应过来,小学弟是为了自己方便,才提前把衣服拿了上来。
“多谢多谢,没事,不急,我明天早上才走。”
他看看薄溪云,又忍不住内心感叹。
小朋友真的太乖了。
薄溪云去一旁喝水,顾笙就挑着封袋标签,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拿了出来。挑完,他正准备把剩余的衣服全部收进易钟深的衣橱里,却听薄溪云叫他。
“稍等下,我把我的衣服拿出来。”
顾笙好奇:“还要拿出来吗?不放这个柜子里?”
薄溪云点头:“拿回我的房间。”
“还要拿回去?”
顾笙问。
“你们俩不都睡在这个房间吗?”
薄溪云笑了笑:“只是最近几天一起睡,还是放回去比较方便。”
闻言,已经坐回电脑前去回复信息的易钟深动作一顿。
顾笙还在和薄溪云聊:“你和钟深一起不是都睡得挺好的么,还要回去分房睡吗?”
薄溪云点头:“也不好一直打扰,等学长休息够了,我就回去。”
说到这儿,他又偏头问了易钟深一句。
“对了,学长今天可以早点回来休息吗?”
易钟深对着电脑回完了消息,才转头,道。
“我今晚要出去。”
薄溪云微微有些失落:“是不是又要挺晚才能忙完?”
今天是冬令营年前结课的日子,所以他中午放学就回来了。本以为年关已近,学长可以轻松一些,没想到对方还是这么忙碌。
“嗯,会比较晚。”
易钟深低应了一声,忽然道。
“今晚你回去睡吧。”
薄溪云微微一愣。
顾笙也惊讶:“怎么不让溪云在这了?你能睡好了吗?”
易钟深没有说话。
他能感觉得到。
界限已经很近了。
易钟深很早就给自己标好了尺度,有些雷池,不可以逾越半步。
事实上,他其实已经一步步地多得了许多。
从圈抱,牵手,再到从未奢想过的同床。
而他也正一步一步,越发冒险,岌岌可危。
这些天的同眠,易钟深已经起得一日比一日更早了。
他不能再奢望雷池为自己后撤。
他不想走到真正无法挽回的那一刻。
“早就没事了。”
易钟深神色如常,平静道。
薄溪云还有些犹豫。
不过之前复检时,的确已经没什么问题,这些天,薄溪云也是因为担心学长休息时间太少,睡不好,才会继续留在这里。
见学长坚持,他也没再说什么,只道:“好。”
*
因为下午不再上课,薄溪云便去了图书馆的自习室。
等他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回到房间,薄溪云才发现,自己白天只把干洗好的衣服从学长那边抱了回来,却忘了将枕头和睡衣一起拿回来。
没有这些,他今晚在自己房里也不好睡。
薄溪云考虑了一下。
这个时间,学长还没有回来。
易钟深之前给过他备用的房卡,不过薄溪云并没有直接去拿。
一是他并不着急,等学长回来再去也不迟,还可以顺便看看对方的状态。
再者,房间的主人不在,薄溪云也不想擅自进去。
他还是决定等一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直到薄溪云做完了三套练习题,才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双色迈巴赫开到了楼下。
薄溪云又坐了两分钟,掐着点等到电梯上来,才开门准备去找学长。
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一开门,的确看到了刚走下电梯的修长身影。
只是此刻,对方给他的感觉却与平时不太相同。
薄溪云迟疑了一下:“……学长?”
走廊另一端的人抬眼看了过来。
寒夜已深,室外又起了风。
呼啸的冷风像是无孔不入,从窗缝和天台门的边隙渗透进来,但那刺骨的凛冽寒气,却似乎仍不及男生此刻神色中的冷意。
薄溪云隐约察觉。
学长现在看起来似乎很……凶?
易钟深面无表情,对薄溪云的话,也没有像平时那般低应。他举步便走了过来,直接走到了薄溪云面前。
高出薄溪云大半头的男生垂眸看下来,无形中更透显出了一种近乎威慑的压力感。
薄溪云这时才发现,易钟深身上不仅有平日一贯的薄冷气息,他的衣袖上还沾染了一点酒酿的味道。
薄溪云意外:“学长喝酒了?”
跟在易钟深几步之外的保镖道:“小易先生喝了不少。”
所以,是喝醉了吗?
薄溪云又去看易钟深,对方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异样,更没有常人醉酒时的酡红失态,只是那一双冷冰冰的眼眸,正一瞬不眨地盯看着他。
喝过凉酒之后,男生的肤色反而显得更冷了,眉梢眼廓也被衬得愈发的凶。
不过薄溪云并没有被这冷凶吓到,他端详完对方的脸色,还又去看了看别的地方。
这一看,薄溪云就发现了对方手腕上的异样。
男生的腕骨线条很是锋利,手背上凸起分明的筋络,一直延伸到了腕间。
只是此刻,那精悍有力的手腕却被一片浮起的红痕破坏了原本的完美。
薄溪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又应激了吗?
他定了定心神再去细看,就发现那痕迹和之前易钟深应激时的症状似乎并不太一样。
薄溪云皱了皱眉,问保镖。
“学长对酒精过敏吗?”
保镖摇头。
薄溪云指了指易钟深的手腕,保镖看见,也迟疑了一下。
“之前没发生过过敏的事。前几天小易先生去上一个酒会的时候,喝完也没有异样。”
薄溪云细看了一下,发现那痕迹并未肿起来,也没有被抓挠过的样子,似乎并算不严重。
他高高悬起的心这时才勉强放下了一些,刚想再和保镖问几句,之前伸出的手却忽然被人抓住了。
薄溪云一愣,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前一言不发的冷峻男生握住手腕,直接拉回了房间里。
“砰”的一声,房门重重关上,几个保镖全被关在了外面。
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薄溪云正想开口,手臂却被更近地拉了过去。
易钟深单手扣住他的腕骨,举到自己眼前,面无表情地垂眼看了看。
看完,他还反掌翻到背面,用同样审视的目光扫了一遍。
薄溪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易钟深是在看他的手腕有没有被捏红。
虽然薄溪云是被人捏着手腕拉进来的,但易钟深用的力度并不算重,至少薄溪云一点没感觉到疼。
只是少年的皮肤实在有些嫩薄,饶是如此,薄溪云纤细的腕间仍然浮现出了一圈浅淡的指痕。
看着那些红痕,易钟深更沉默了。
他眼帘低垂,将早已放松的掌间力度变得更轻了些,随即,还用微糙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那白皙皮肤上泛起的薄红。
薄溪云是真的没觉到痛,反而被磨得有些痒,不由失笑。
“没事的。”
他颇觉得有些奇妙,刚才见到冷脸的学长时,还以为对方醉酒后会很凶。
没想到即使现在,学长还记得不想伤到自己。
薄溪云一笑,易钟深就转而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之后,男生才收回了视线,重新去看自己掌间的手腕。
借着对方沉默的机会,薄溪云索性也伸手过去,把学长的手腕好好查看了一下。
红痕的确不严重,似乎并没有大碍,即使在红痕被碰触到时,易钟深也什么反应。
或许就是酒后毛细血管舒张,让这片的皮肤显得红了些。
薄溪云思忖。
等学长休息好了再看看吧。
“学长早点休息吧。”
薄溪云劝了一句,又往床边看了看。
他还记着自己过来的目的。
“我把枕头拿走,就也回去睡了。”
圈扣在少年手腕上的力度并不重,似乎因为刚刚被捏出的薄红,薄溪云在抽回手时,对方的手指明显收紧了一下,却没有再强行捉握住他。
只是薄溪云转身去拿枕头,并没有看见,掌间空掉时,易钟深的眉心一瞬便拧紧了。
薄溪云走到床边,才刚拿起枕头,手里忽然一空。
回头才发现,枕头已经被易钟深拿走了。
醉后的男生似乎比平时还要敏捷,又或者是被放开了平日的限制。
至少薄溪云刚刚就根本没有听见对方的脚步声。
他有些不解:“怎么了?”
易钟深没有说话,直接收走了他的枕头,转身走到了门边。
“咔哒”一声轻响。
门被反锁了。
薄溪云微愣。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你不想让我走吗?想让我在这儿睡?”
易钟深还沉默着,态度却很明显。
“那我就在这儿睡好了。”
薄溪云倒没觉得有什么。
本身今天回去睡的事,就是易钟深提起的。薄溪云睡在哪里都不介意。
至于现在男生的态度,薄溪云估计是对方酒后还是有些不舒服,才想要自己留下。
那他在这儿多睡一晚也无妨,正好能照料一下对方。
薄溪云说得很坦然,易钟深却似乎没有轻易听信。
男生微微眯起眼睛,略带审视地看着他。
薄溪云举起一只手,保证似的说。
“我今晚就睡在这个床上。”
他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表情很是正经严肃。
易钟深又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人似乎真的不想走之后,才一言不发地把枕头放回了床上,转身去了浴室。
事实上,即使是喝醉了的学长,他也依旧是那个有轻度洁癖的人。
等易钟深从浴室出来,薄溪云就发现他身上已经没有残存的酒味了,只有很淡的一点皂香,和他本人的霜雪似的冷淡气息。
时间已经不早,薄溪云便直接监督人上了床,一并躺了下来。
床灯在易钟深的那一侧,关灯前,男生还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身侧的薄溪云。
薄溪云已经很乖地躺好了,还朝人弯起眼睛笑了笑。
“晚安。”
易钟深却又单手撑床,俯下身过来,盯着少年纤瘦的脸,很是认真地看了一遍。
感觉简直像是……
在确认是不是本人。
虽然易钟深的表情依旧很冷淡,落在旁人眼里,可能还会觉得颇为凶戾。但薄溪云看着他,却莫名觉得有一些……
可爱。
醉酒后的学长,虽然话少,却意外地行事直接,很好读懂。
薄溪云忍下了笑意,看着对方终于检查完毕,才伸手去关了灯。
室内瞬间陷入一片安然的黑暗中。
薄溪云原本已经打算闭眼睡了,但他心里还在惦记着易钟深手腕上的红痕。
虽然看着不严重,但那正好是易钟深之前应激过的一侧手臂。
“学长。”
薄溪云轻轻叫了他一声,问。
“你的手还会疼吗?”
知道易钟深酒后话少,薄溪云还主动伸手,轻轻探了过去,想要摸一摸对方的手臂,看看肌肉放松情况,顺便也试试对方有没有发热。
不过他的手才刚伸过去,就忽然被一只大出一圈的温热手掌直接包握住了,动弹不得。
是不是学长的手臂没事,只想休息,所以抗拒他的碰触?
薄溪云想着,便想要将自己的手收回来,不再打扰对方。
结果易钟深却牢牢捉握了他的手指,一直没有放开。
薄溪云争不过他,也不想再打扰对方,便顺着人的动作,就这么先睡下了。
之前同眠时,薄溪云也有过用手帮人按摩,没按完就睡着了的时候。
因此,他对贴碰着对方入睡的感觉,也没有觉得不适。
结果半夜里,已经睡着的薄溪云却忽然被异样的热度所惊醒。
他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易钟深的手竟是热得烫人。
“学长?”
薄溪云顿时发觉不好。
学长似乎真的是对酒精过敏,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易钟深的身上一片滚烫,薄溪云起身便想要去仔细查看。
但他的手还蜷在对方掌间,手指一动,就被对方握紧了,钳制一般,不许他离开。
薄溪云只能任人握着一只手,半哄半劝:“你发烧了,我们得去医院。”
然而已经烧起来的易钟深根本不听,他甚至还伸手把,已经半坐起来的薄溪云按回了床上,又给人掖好了被角。
像是要继续和他一起睡。
薄溪云皱眉:“学长不想动吗?”
是不是太难受了?
对方烧成这样,薄溪云自然不可能继续躺着,虽然才刚刚被易钟深按回去,他还是尝试着挣动了一下,试图起身。
“不然我去把门外的大哥叫——”
薄溪云的话没说完,就被更重的力度按在了床铺中。
随即,他的身上忽然一重。
“……唔?!”
薄溪云猛地睁大了眼睛。
有什么滚淌的东西,直接堵上了他半启的唇。
黑暗里,骤然明显的薄香四散冷溢。
他被自己最熟悉的雪似气息侵入了唇齿和全数鼻息。
易钟深的高热已然完全烧了起来,之前薄溪云摸着他的手都被异样的热度所惊醒,此刻却是以更为柔嫩的唇,承接了似乎甚于此百倍的滚灼气息。
他所感觉到,甚至已经不再像是从身体直接传递来的燥然热度。
而是更为纯粹的灼灼烧烫。
似有寒冰汹汹烈烈,烧燃起了滚焰。平日里最为冷淡的物什,爆裂时才最能烧焚一切。
就像青蓝色的冷调火焰,远比明灿的红焰更猛烈百倍。
唇齿间全然被冷雪的香气所侵占,薄溪云最开始意识到不对时,就立即想要将对方推开,然而他的一只手还被对方钳握着,身体更是被高烧的人完全压覆住了。
薄溪云的手才刚一使力去推,就被对方用一只手直接掐握住了两个纤瘦的手腕,轻而易举地被举高到头顶,禁锢在了掌间,再无法动弹分毫。
直到被这太过灼烈的气息烧到意识近于昏沉,几乎要窒息昏厥时,薄溪云才终于被放开了齿列。
那烧燃的热度覆在了他的唇畔,仍旧未挪太远。
所以即使薄溪云被新鲜微凉的空气激得有些呛咳,低促地大口呼吸着,耳中嗡嗡作响的时候。
他还是听到了那沙涩至极的低声。
“小云。”
高烧又酒醉的易钟深在叫他。
声线是薄溪云从没听过的低哑。
明明易钟深才是贸然侵控的人,他的声音里,却无端透着一种莫名的酸涩。
“……别走。”
就像当真是在虔卑祈求。
对着一朵飘渺的流云。
竭心却又如此无望地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