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嘉禾只在照片上见过班玥, 虽未有幸接触,但仅一眼,便对这位面相亲和、气质绝佳的女人印象颇深。听完魏司哲的一番话, 楚嘉禾终于明白,魏司哲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与成熟, 来源于一个和睦的家庭,从而也体现着一对父母的成功。
楚嘉禾轻念:“怪不得。”
下了高速, 魏司哲拧熄远光灯,左打方向盘上辅路:“什么?”
“怪不得老先生会对班老师这么痴情。”楚嘉禾说, “光是这一件事,就能想象出她是什么样的人。”
魏司哲笑道:“我爸可是情圣。”
“我妈是家里的顶梁柱,也是我爸精神上的支撑。前年她去世的时候, 我爸病了一周, 差点住进重症监护室, 但凡他对我妈的思念能减少一点,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楚嘉禾看向他:“老先生现在的状态不错。”
“那是他伪装给我的表象。”魏司哲摇摇头, “他心里装着事儿, 真正的情绪从不表露在脸上, 我爸不想成为我的负担,我不能总是跟他对着干,也不能不顺着他。”
楚嘉禾回想起魏桥做的最多的举动, 就是戴着老花镜、捧着班玥手写的《春茶手记》安静地阅读。纸页都已经翻烂了,和他手背的皮肤一样枯皱, 可他仍然乐此不疲, 在爱人的笔迹和文字中寻找过去的光阴。
“一生执念一个人, 生活无忧, 身体无病, 日子安安稳稳的。”楚嘉禾自言自语地呢喃,“真的挺好的。”
魏司哲熟门熟路拐上停车场,视野前方是养老院高耸的大门。熄灭引擎,周围倏然寂静,隔着浅淡的灰暗,魏司哲侧身看向楚嘉禾,伸手捏两下他的脸。
“就以你说的这个为目标吧。”魏司哲顿了顿,继续道,“我们一起努力,把日子过安稳。”
楚嘉禾凝视着魏司哲,眼底微澜,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话快要呼之欲出。车门开启,魏司哲绕过车头去牵楚嘉禾的手,僻静无人的林荫路上,有一只悠闲散步的橘猫,还有一对刚刚坠入爱河的恋人。
池塘旁边的石板路仅能通行一人,两人一前一后,楚嘉禾望着魏司哲的背影,强烈的心安在体内卷起一股暖流,缓慢涌遍全身。
魏先生,从今天开始,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生活对我的馈赠。
一层走廊不剩几间房亮着灯,魏桥还没睡。楚嘉禾敲门走进,魏桥闻声抬头,摘下老花镜喜笑颜开:“小楚回来了。”
接话的是跟在后面的魏司哲:“我也回来了,爸。”
“都几点了。”温和的表情转而变得严肃,魏桥拿眼镜腿指着魏司哲,“睡眠不足不仅影响工作质量,最重要的是危害身体健康。”
大马金刀坐到折叠椅上,魏司哲扯松领带,说:“我平时加完班也是这个点,没事儿,不耽误睡觉。”
“行了,看到你爸了就赶紧回去吧。”魏桥拧着眉下“逐客令”,“开夜路多危险啊。”
楚嘉禾耐心地等对话终止,才问:“老先生,晚上泡脚了吗?”
“没呢。”魏桥冲他摆摆手,“不泡了,我喝了好些白茶,身上是暖的。”
“那不行,得泡。”魏司哲不等魏桥拒绝,朝楚嘉禾递了个眼神,“帮我打盆热水来。”
魏桥不高兴道:“回家去。”
解开西服扣子,方便待会儿弯腰,魏司哲边翻折袖口边说:“您只要泡完脚,我立马就走。”
楚嘉禾拎着暖壶和塑料盆迈离房间,魏司哲取出抽屉里的指甲剪,将座椅搬近床头:“手给我。”
魏桥心疼魏司哲受累,不情不愿地把左手伸给他。听着指甲剪的动静,观察片刻,魏桥问:“你和小楚定下来了吧?”
“嗯。”仔细谨慎地剪掉魏桥拇指上的倒刺,魏司哲回答,“今天刚确定的关系。”
“今天才定?我以为你俩早好上了。”反手往魏司哲手腕弹了一下,魏桥“批评”道,“儿子,你可比你爸当年磨叽多了。”
“啧。”魏司哲皱眉说,“我都三十四了,怎么还动手呢。”
魏桥中气十足地哼一声:“你就算六十八了,在我眼里也是个小孩子。”
“我是想让楚嘉禾先感受到我的诚意,再做决定比较稳妥,反正我早就认定他了,就看他的态度了。”魏司哲拉过魏桥的右手,低头道,“我不可能一有感觉就急着确定关系,我得把我发现的问题都先解决了,再认认真真地表明心意,不然,楚嘉禾会一直没有安全感的。”
魏桥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我现在就在琢磨一件事。”
“什么事?”魏司哲笑着打趣,“儿子总算找到对象了,您是不是又舍不得了?可别‘为难’人家楚嘉禾啊。”
“净瞎说。”魏桥作势又要弹他个“脑瓜崩”,被魏司哲躲开了,“你爸能是那种家长吗!”
“小楚愿意跟着你,是你的福气,两个人过日子,柴米油盐是第一位的,这方面我比你妈差远了,咱们家要不是她,咱爷儿俩能有这么好的生活吗?”
魏桥没好气道:“我是在思考作为家里的长辈,应该送人小楚什么礼物……”
房门被推开,楚嘉禾迈步进来,盆中的热水冒着雾气。魏司哲起身接住,放至地面,然后搀扶着魏桥坐到床边。
楚嘉禾刚要往地上蹲,魏司哲将他拉到身前,舔/舔嘴唇:“我想喝杯枇杷汁。”
楚嘉禾侧头问:“老先生要吗?”
“要。”魏桥回答,“再加点蜂蜜。”
支走楚嘉禾,魏司哲坐回椅子,弯腰试了试水温。水面没过魏桥脚踝,魏司哲轻轻揉捏父亲的小腿肚子,按摩几下,接上方才的话题:“您送什么礼啊,真不用。”
魏司哲一身做工精良的西装,此刻正屈着腰、伸着胳膊,不停地为父亲忙活。魏桥盯着儿子脑顶的发旋儿,眼中的画面与记忆重叠,十四岁时,魏司哲就这样懂事,现在三十四了,一点没变。
滚烫的掌心焐着魏桥发寒的膝盖,魏司哲听见长长的叹息声,抬眸说:“魏老师,越叹气老得越快。”
魏桥红着眼,罕见地对着魏司哲讲了几句心里话:“我这一辈子啊,回顾之前走的那些路,大大小小的坎坷放到这个年纪再看,实在不值一提。”
“站在人生的终点,时间变得越来越奢侈,我这心啊,也越来越清明。”
魏司哲道:“您离终点远着呢。”
“司哲,生命是短暂的,不到尽头你永远不能真正体会,所以一定得听爸爸的话,要把这一生宝贵的时间尽量留给最重要的人。”魏桥轻声说,“两个人相处,沟通必不可少,出现问题共同分析、共同解决,矛盾不可以拖着,否则只会对彼此产生更多的伤害。”
“你比小楚年长,你的责任更大,理应多保护他、包容他、鼓励他,尤其要尊重他。”
魏司哲本想开口自证,魏桥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可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魏桥最近唠叨得少了,难得现在愿意多讲一些,魏司哲于是用力点点头,展开毛巾说:“我知道了,爸。”
躺回床铺盖好被子,魏桥歪着脑袋,望向窗边的那盆金银花,笑容满面:“今晚这一觉,我一定能做个美梦。”
魏司哲端起水盆,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双手交叉搭在腹部,魏桥收回目光看着魏司哲,得意地挑高眉毛:“因为我啊,有两个儿子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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