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灯已经尽数被关上。
黑暗中，霍乘俯身贴在阁楼的屋顶上，雨水打在他脸上，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滑。
说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落在他手背上，他咬紧牙关，将留在身体里的子弹生挖出来，随后从工装裤的口袋里里拿出来绷带缠在流血的腹部。
雨越来越大，霍乘身上已经湿透，他微微弓起背，尽量不让腹部的伤口被雨水淋到，避免感染造成伤口进一步恶化。
做完这些，他从屋顶上荡下来，腿试探着踢开阁楼的窗户。
其实刚才他已经听到了窗户被反锁的声音，一些工具没有带在身上，只凭他自己的话暂时还没有办法徒手打开这种一看就防护程度高的窗户。
本以为这是一座无人的别墅，不承想竟还住了一老一幼。
霍乘呼出一口气，Alpha紊乱的信息素再一次袭来，身体告诉他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寻找一处可以短暂躲避危险的地方。
霍乘一只脚踩在窗台上，随着动作的变化，他腹部的伤口再一次撕裂。
“操……”
霍乘头一次忍不住骂出声。
他将额前已经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抹到后面去，露出稍显凌厉的眉眼，垂眸预估自己从这里跳下去受伤的程度还能不能支撑他逃出去且不被那帮混账发现。
跳下去的前一刻，霍乘不抱希望地用腿蹭着推了下窗户。
窗户受力顺畅地开了一条缝。
霍乘眼中诧异一闪而过：“嗯？”
他又脚尖踢了踢，窗户果然又开了一些。
也许是他之前听错了，也许是刚才那小孩不会反锁窗户
总之，霍乘迅速跳窗再一次藏进阁楼，也顾不上四周各种表情丰富姿势各异的娃娃带给他的怪异惊悚感，他找了个角落半躺半靠在墙边。
灯下黑在这时候还是有点用的，起码明天天亮之前应该是安全的。
霍乘意识逐渐模糊，看着这里铺着的地毯，漫无边际地想着该怎么将上面被血和雨水弄脏的污渍去掉，随后捂着腹部的伤口闭上眼。
！
霍乘猛地睁开眼，眼神凌厉地扫向阁楼里的那一张小床。
“出来。”霍乘压着嗓音说。
沈秀竹抱着双腿将自己隐藏在角落，听到声音，抬起眼眸眨了眨。
他看着怀里的娃娃，随手将他塞进床底，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
霍乘眯着眼看着从阴影处出来的……小朋友，眸光微动。
沈秀竹没有凑近这个充满危险的Alpha，他眼神平静地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将上面躺着的兔子玩偶抱在怀里，仔细观察着躺在地上一身血腥气的人。
窗外的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能让沈秀竹将他看个大概。
待目光扫到他露出来的小臂时，沈秀竹眼神停留了片刻。
“娃娃……”沈秀竹出声道。
霍乘捂着伤口，同样也在观察这个一脸冷静完全没有害怕意思的小朋友，听到他说话：“嗯？”
沈秀竹走上前，避过地上被弄脏的地方来到霍乘面前，拿出来抑制剂喷雾对着霍乘全身喷了一遍。
“咳，咳咳……”霍乘猝不及防，捂着伤口低声轻咳。
沈秀竹从医药箱里翻出来医用口罩带上，垂眸问：“你是我的娃娃吗？受伤了，需要我帮你吗？”
奇奇怪怪。
霍乘面露疑惑，直到走近了才发现这小朋友还是个稀罕的Omega。
“什么娃娃？”霍乘问。
沈秀竹笑了笑，将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打开相册翻出来一张照片给霍乘看：“看，这是我的娃娃，你们长得很像。”
“……是吗？”霍乘面无表情看向手机里的布娃娃，除了头发颜色以外，他不明白这大眼粗腿的小东西和自己有什么地方像了。
“哥哥。”沈秀竹蹲在霍乘身边，没有多解释像不像的问题，只说，“做我的娃娃吧，我会让你健健康康的。”
“我拒绝。”霍乘想也没想就出声拒绝，他扫向沈秀竹身边的医药箱，“我把你打晕抢了你的医药箱自己也能健健康康的。”
“小朋友，今年几岁了？这可不是过家家的游戏，我没有功夫陪你玩。”
“但哥哥，别墅的防护已经打开了，围墙……是带电的。”沈秀竹颇有些担心，“而且陈伯很厉害的，你应该打不过他。”
“……
霍乘挑挑眉，对他说的话没有放在心上，心里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本打算明日一早再离开，现在看来他要提前出去了。
沈秀竹没管霍乘怎么想的，他点了点手机，将一段录屏给霍乘看。
视频是透过窗户拍的，有些晃，画面正对着别墅外的围墙，上面是一簇簇开的正好的蔷薇花。
然而就在这平静的一幕下，一只麻雀突然从上空飞过来，但它甚至还没有碰到墙，就抖了抖翅膀便突兀地掉下去了。
没有声息地死掉在围墙外。
“不要担心，我和陈伯一起将这只麻雀埋在了花园里。”
霍乘陡然回神，眼底凝重一闪而过，终于认真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小Omega来。
新特高压激光电，一般用于军事武器上，前不久才逐渐在各国秘密流通起来，联盟至今还没有大规模生产，就被这样随意改装成防护网安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别墅？
这技术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个Omega……
霍乘忍着腹部的疼，偏头看向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沈秀竹，笑了一声，问，“小朋友，你想我怎么做你的娃娃？”
沈秀竹收回手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那可不行。”霍乘说，“我有很多事要忙。”
“我知道。”沈秀竹抬眼看向霍乘，体贴道，“大人都忙，哥哥应该也不例外，你只要每天都过来陪我一会就好了。”
“哥哥，我的娃娃不见了。就刚才我给你看的那个，但是你出现了。”沈秀竹眼中好似闪着亮光，“你是娃娃送给我的礼物。”
“你们连手臂上的刺青都是一样的。”
霍乘看向自己手臂上的月牙刺青，想起来刚才那布娃娃手上好像确实有一道痕迹，劝道：“这是巧合，小朋友，动画片不要看那么多，小心得病。”
“那就当我是得病了吧。”动作中沈秀竹一双眼彻底露出来，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霍乘，“哥哥，做我的娃娃陪我玩吧。”
沈秀竹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他是多么地惹人心疼。
活活留守儿童寻求依靠的模样。
霍乘盯着沈秀竹，觉得这双眼有些熟悉。
还不待他多想，腹部的疼痛让他皱了皱眉。
“行。”霍乘扯出来一个笑，“宝贝，以后我就是你的娃娃了，所以，救救我吧。”
沈秀竹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弯了弯，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霍乘松开手，看着沈秀竹从透明医药箱里拿出来的东西：“你帮我？”
沈秀竹将纱布和消毒酒精拿出来，瞥了眼霍乘身上的伤：“枪伤，伤口不深，我可以处理的，陈伯教过我。”
“有点疼，哥哥忍一忍。”
陈伯应该就是那个中年Beta。
霍乘任由沈秀竹给他处理伤口，从沈秀竹的手法上来说，虽然生疏，但确实是对的，这让他对这两人的身份更好奇了：“他还教你这些？”
“嗯。”
“他之前当过兵？还是从过政？”
“管家。”
“嗯？”
“什么也没有当过，就是管家，专门照顾我的。”
“噢……不简单的管家。”霍乘评价道，随后看向沈秀竹，“不要将我的事情告诉他，好吗？”
“好。”
……
第二天。
联盟第一附属中学被水雾笼罩在一片朦胧里，初三教学楼格外安静。
沈秀竹坐在靠走廊窗户的位置，笔尖无意识点在试卷上。
今天学校月考，刚开学一个月，这次是为分班准备的测试，挺正式的，但没什么难度。
沈秀竹已经早早写完，此时离交卷还剩半小时，他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
外面还在下雨，淅淅沥沥的，空气是尘土被打下去后干净的味道。
伤口遇到雨水应该会很疼吧？
早知道应该把药箱留在阁楼的，沈秀竹手心撑着下巴想。
别墅外面应该又新增了保镖，沈秀竹今天早晨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不过阁楼的钥匙已经被自己带到学校里来了，那陈伯就不会再进去了，很安全。
放学回去后那个Alpha应该还走不了，毕竟是枪伤，要好好躺着才行。
沈秀竹思绪渐渐飘远。
“咳咳……”监考老师严肃的声音从讲台上传过来。
“写完了也不要东张西望，记得检查一下试卷，切记不要眼高手低，马虎行事。”
沈秀竹回神，抬眸正好对上监考老师的视线，他顿了顿，低头最后再检查一遍试卷。
傍晚回到观北里时已经五点四十分了。
沈秀竹按照往常的惯例，回到家后第一时间是去打电话。
当然今天的电话依旧没有人接。
这也在沈秀竹的预料之内，毕竟陈伯一贯会说些让他开心的话，真真假假，给他渺茫的希望。
爸爸妈妈回不回来也不是陈伯能决定的，这件事也许除了当事人谁也不能保证。
反正这本来就不是双方的约定，就更没有失约一说。
挂完电话，沈秀竹吃饭、完成课业，最后和陈伯说再见。
一切都很平静。
沈秀竹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陈伯离开，随后顺着楼梯去阁楼。
刚将钥匙插进锁眼里转了一圈，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还不待沈秀竹反应过来，就被霍乘拉住手腕扯了进去。
门啪一下被关上，沈秀竹看着站在自己身前赤裸着上半身的霍乘，仰头平静道：“伤口还没有好，哥哥，你这样会很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