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卿坐在星舰中, 打开光脑,浏览最近出现在首页上的各种新闻,很多事都透着怪异, 仿佛有人在之前就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在莱茵城中发生的这一切。
季时卿将这些新闻大致都看了一遍,从贺吉丰的身份背景被扒出来,到他与海盗们的交易记录被曝光,似乎一直有一双看不到的手在背后搅动风云,不过就目前来看, 此人做的一切对他们是比较有利的。
季时卿合上光脑,侧头看向身边驾驶星舰的一号,在这个角度看他, 只能看到他的半张侧脸,明亮的薄光落在他金色的头发与高挺的鼻梁上,蓝色的眼睛像是镶嵌在皇帝王冠上那颗帝国内最珍贵的宝石。
一号正专注地看向眼前的屏幕,与季时卿年少时多少次在梦中设想的场景一模一样。
他的五官都是按照季时卿自己的心意自己一点一点精心雕琢出来的, 见过他的人除了季远,没有一个说他不好看的。
从季时卿一转头时,一号就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 他不知道主人为什么会盯着自己看, 心里却很高兴, 身体里那些小巧的零件叮铃铃地转个不停,许多地方都痒得厉害, 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
他想让主人再多看自己一会儿,可没过多久就忍不住转过头去,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季时卿。
星舰中一片沉寂,只有季时卿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季时卿觉得他们一人一机器人这么僵持着委实有些奇怪,他收回目光, 重新打开光脑,打算把之前没有写完的实验报告给完成。
一号此前就预感到自己转过头来主人就不会看自己了,现在果然是这样。
他偷偷登上第五论坛,打算向坛友们问一问人工智能做什么才能吸引自己主人的注意,结果下面全部都在回复他做.爱啊。
这个他当然也是想的,他偷偷看了季时卿一眼,他的主人肯定不会同意。
好一会儿过去,一号终于在三百多条回复里看到一条不一样的,那位坛友回复他说有衣服的脱衣服,没衣服的去脱主人衣服。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大庭广众下脱衣服好像是违反帝国法律的吧,不过现在这也不算是大庭广众,然而没等一号付诸行动,季时卿的光脑先滴滴两声响起来。
一号动作一顿,还以为自己因为不和谐要被屏蔽了,随后才想起来这个声音好像是电量不足的提醒。
与此同时,他的中心程序中突然刷到之前第五论坛深夜树洞,某人工智能自述某年某月某日,他不堪人类的压迫,愤然反抗,将他的主人压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结果一个没注意,能量耗尽直接死机,再开机的时候作案的工具就被邪恶的人类给收缴了。
一号并不需要担心能量耗尽的问题,但是他根本没有与主人doi的机会,想到这里,一号更加悲伤。
“能量不足了吗?”季时卿抬手在眼前的屏幕上划过,发现一号体内的能量只剩下百分之十了。
他转头看向一号,一号背着自己偷偷干什么了,这段时间能量怎么消耗得这么快。
迎上季时卿的目光,一号不免有些心虚,其实他前不久偷偷给自己的系统升了级,完全可以自己补充能量。
只是看着主人关切地看向自己,已经自学成才的一号不需要请教第五论坛里的那些坛友,他对季时卿说:“主人亲我一下就好了。”
季时卿抬手揉了揉额角,小机器人最近到底都在暗网上学了些什么东西。
一号见季时卿不信,向季时卿靠近了些,他的眼睛放着光,像藏着一堆小星星,对他说:“是真的。”
季时卿伸手把他推回去,道:“你现在少说两句话,剩下的能量就够我们回帝都了。”
一号半张着唇,想要说话,但是想到主人刚才让自己少说话,又把那一长串代码删除掉。
百分之十的能量其实能够一号活动好长一段时间,不过季时卿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非常不愿意见到一号死机,他干脆起身,走到一号的身边,对他道:“过去,我来开。”
“主人,我真的可以的,”一号仰着头向季时卿保证说,“您不用亲我也可以。”
季时卿嗯了一声,对一号说:“我想开。”
“好的。”
一号立刻乖乖挪了地方,站到一边,低头默默看着他的主人。
晴空万里,白云悠悠,星舰掠过无垠的沙漠,万丈高空之下是连绵起伏的山脉。
昨天晚上贺吉丰被抓之后,陆以衡带着人连夜审问,整整一夜都没阖眼,天还没亮又联系警方,让他们到谢栋家外去蹲守,在元老院动手之前将谢栋也带到了军区这边。
元老院与政府知道消息后,几次过来要人,认为把嫌疑人扣留在军区这边不合规定,应该把他们转交给监察院,但全被陆以衡糊弄了回去。
要是把贺吉丰交到监察院那边,说不定不久后他们就会在公告上看到贺吉丰自杀的消息,之后是黑是白还不任由谢栋来颠倒。
而那位正义使者可能也知道会有这个后果,所以才会把他们扔在这里。
网民们在知道贺吉丰已经被逮捕的消息非常震惊,帝国的警方什么时候这么有效率了?往日里让他们澄清个谣言,都要花上三五天的时间,这回怎么这么快了,是终于连上星际10G网了?
还有一些网民们从特别途径得知了贺吉丰等人是被人给丢进军区的训练场,这个消息被传开以后,网民们纷纷感叹这是什么,这就是天降正义啊。
不久后,谢栋被逮捕的消息也在星网上不胫而走。
不是只有谢家和元老院他们会推动舆论,陆以衡他们同样可以,甚至不需要推动,只要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将众人的身份都介绍清楚,剩下的民众们完全可以自行脑补。
网民们的想象力大多时候比他们的要丰富许多。
五年前,贺吉丰还是帝国内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小的公司职员,一年的工资加奖金撑死也只有十万星币,这种情况下他凭什么来创办莱茵药厂,就算他过去这些年攒了点钱,脑子又不好使,才会选择在莱茵城那种破旧落后的地方创建了药厂,那他又靠什么让这座年年赔钱的药厂几年都没倒闭。
这些信息被公开摆在每个人的面前,没有人会相信这一切都是贺吉丰一个人做的,他的后面定然有人。
结合之前被爆出来的,贺吉丰的妻子吕蕊是谢栋的私生女,如今关注此事的多数民众都在猜测贺吉丰的背后站得是谢家。
而谢家支持了一个莱茵药厂,会不会在帝国的其他角落,建立起其他相同的药厂?更有甚者,他们有没有可能将不合格的药剂直接进行售卖?
谢家已经有些年没有面对这样的舆论危机,这一切发生的太过巧合,谢明完全有理由怀疑一切的背后定然是有人事先策划好的,而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季时卿。
从谢栋被警方带走后,谢家就在星网上发了公告,表明对莱茵药厂中发生的一切不知情,同时也坚决抵制任何非法进行人体实验的行为,一旦发现,绝不姑息。
然而这个公告在网友们看来就跟放屁似的,什么用都没有,眼下星网上关于谢家私下里买卖活人来进行人体实验的讨论越来越热烈,还有无聊人士编造了一个X家族的短篇暗黑小说,小说里非常详尽地描绘了X家族的种种残忍行径,编得那叫一个像模像样有声有色,好像他们亲眼所见了一样,弄得谢家的某些工作人员都怀疑他这小说里写的是不是真的。
从前这些都是季时卿所遭遇的,现在轮到他们自己头上,才意识到这些网友们有时候是多么的令人讨厌。
他们可以封住一个人的口、十个人的口,甚至是上百人的口,让他们都发不出声音来,但是他们封不住千千万万的网民,莱茵药厂事件不仅让谢家制药的名声遭受了一定打击,他们之后再想要进行这种实验,必然会遭到广大民众的怀疑。
是他小看季时卿了。
不过季时卿让他们谢家不好过了,他同样不会让他好过。
谢明本来想要找人将贺吉丰给结果掉的,他没想到的是贺吉丰会先一步被陆以衡的人带走,就连审问谢栋的地方也同样安排在军区里,这件事就不太好办了。
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谢栋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但愿他这个弟弟能够明白,谢家如果有了万一,他同样不会有好结果。
只有谢家在帝国中屹立不倒,他才会有希望。
但是也不能任由这帮网民们无端揣测下去,现在想要转移他们的视线,恐怕只能用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谢明将自己的意思传达下去,属下们就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他们一边找人带节奏将谢家彻底从这件事中摘出去,一边找人继续往季时卿的身上泼脏水,怎么脏怎么来。
结果最后搞出来的还是老一套,就是从笔述变成了口述,某前基因研究院的研究员坐在镜头前声泪俱下,全身上下好像写满了我好惨我好惨,而他控诉的无非就是季时卿故意打压他,甚至还对他进行性骚扰。
说实话,网友们不是很相信这位研究员的话,但是闲着也是闲着,看个热闹嘛,镜头下的研究员干巴巴讲了大半天,眼看着观众都要走了才终于找到感觉,说起自己的亲身经历,他真情流露道:“……而最让我感到痛苦的不是这些,而是有一回季院长让我算个药剂成分含量,我熬了整整两个礼拜终于算好,在周一的会议上交给他,他只看了一眼,就说我算错了,让我回去重算一遍,可是我算来算去还是这个结果,他坚持说我错了,让我继续去算,那段时间我真的非常痛苦,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这份工作,我离开研究院到现在已经有两年半了,有时候在梦里还会被这一幕惊醒,我的头发也是在那段时间掉光的。”
说到这里,研究院的声音有些哽咽,不久后干脆抱着头呜呜哭了起来,看起来可怜极了,他抬手将自己的假发摘下,露出一个锃亮的光头。
对于前面那些控诉网友们都当成一桩笑谈,但是后面这一段大家就笑不出来了,甚至觉得拳头已经硬了,尤其是这个光头,真的让人非常有代入感,不喜欢就直接罢免,这样折磨人,委实有些过分。
在设计机甲方面的天赋再高又怎么样?这样的上司太要命了。
眼见着网友们的情绪已经被挑动起来,谢家立刻准备继续推高热度,而就在这个时候,陆以衡在直播下方@了唐钧,唐钧过来直接点明这位研究员是明显的遗传性脱发,跟季院长不存在任何关系,就算不去工作,到了年纪也会变成这样的,至于算不出来正确答案,人蠢没办法,多读点书吧。
网友们想着这人是谁啊?人家都已经这样了还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他们点进唐钧的账号一看,嚯,唐医生啊,那没事了。
不仅没事了,这群网友们还纷纷晒出照片向唐钧询问自己是什么脱发,应该怎么治疗。
即使到了星际时代,基因病都要被治愈了,而脱发问题依旧没能得到完美的解决。
唐钧堂堂一个皇帝陛下的私人医生,现在沦落到在星网上帮广大网友治疗脱发,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谢明得知星网上的闹剧,气得中午饭一口没吃。
季时卿在这天的傍晚回到帝都,他开了半天的星舰,有些累了,坐在沙发上,一号单膝跪在他的面前,仰头乖乖等着主人给自己换新的能量石。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能量石只得等会儿再换,一号起身走向门口,看到外面是谁时,他许久没有动作,那门铃声仍坚持不懈响着。
季时卿抬起头,向他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开门?”
一号作沉思状,回答季时卿说:“我在考虑要不要放人进来。”
“嗯?”
外面是什么人,竟然会让一号产生这样的犹豫。
随后,季时卿听到一号回答说:“毕竟季远在不久前说过,他今年过年都不会回来的。”
季时卿:“……”
季时卿也确实没想到季远会主动来他这里。
他对一号说:“让他进来吧。”
一号哦了一声,语气听起来还挺失望的。
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