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夜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知道哎。”
师兄也不是真的打听人家家里究竟有多少钱,摆摆手,甚至都懒得问他既然有钱,为什么那么拼命打工。
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翟夜蹭完今天的交流会,殷教授和师兄还是照常送他到酒店门口,刚想叮嘱他到家了发消息报平安,就见大堂里走过来一群西装革履面孔熟得不得了的财经大佬。
其中唯一脸生但长相格外英俊的青年直接走到翟夜身边,和他并肩站着。
翟夜就给两边做了个简单介绍。
本来以为双方没什么好聊的,没想到几个企业家大佬还真的对动物园相关比较感兴趣。
“亲近自然嘛,好事情。”企业办到他们这种程度,几乎都看不出什么架子,什么都能聊。
本来以为冷门的动物园相关,几位大佬还真的能够说出不少道道来,直接给动物园捐助过的也不少。
时间到底已经比较晚了,双方很快就各自道别。
苍泽和翟夜作为晚辈,尤其自己的师长还在身边,先目送几位离开。
翟夜刚跟殷教授和师兄道别,就见一对年纪三四十岁的夫妻快步过来,显然已经等了一段时间。
男人声音略大地叫住翟夜:“大少爷!”
翟夜听到这个称呼下意识回头,随即看到一张不认识的脸,觉得应该是自己神经过敏了。
他这个大少爷的称呼,差不多就是个绰号,也就自己村里人这么叫一叫,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少爷”,在外面被这么大声称呼,有点羞耻。
只是还没等他转过头,就见夫妻俩直接拦到他面前。
“大少爷!”男人四十来岁,身边跟着的一身正装的女人二十出头的样子。
要不是两人手上的婚戒,瞧着不能说是父女吧,起码也是两代人的模样。
男人看翟夜看着自己一脸陌生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是对自己完全没印象,赶紧掏出自己的名片双手递过去:“大少爷可能没印象了,我家是漆吴的。我还记得您小时候几乎每年夏天都会来岛上玩,倒是最近几年没怎么回来?”
翟夜一看对方名片:“姚承望?”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你是三叔家的。”
现在保留漆吴这个地名的是一片群岛,拥有世界排名靠前的集装箱码头、港口,以及相当规模的造船业和渔业,以及相关的远洋航运业务。
实际在姚洲这位山神控制下的漆吴,是一片山脉,从陆地一直到海洋。
这些生活在漆吴群岛上,尤其是跟姚洲在同一个岛上生活的同样姓姚的人家,肯定不能和山神真正沾亲带故,地位更类似于管家护院一类的角色。
当然,新时代不讲究这个。
姚洲在人间行走,也是遵循规则的。
说出去大家都是老乡,能帮一把的地方帮一把。
这些姚家人不能说家家都富裕,也都在社会平均线以上。
姚承望的岁数和他差距太大,他去岛上玩的时候,姚承望已经去别处上学工作了。
对姚承望,他也仅仅就知道有这么个人。
“是。大少爷,要不我们借一步说话?”
不等翟夜说话,苍泽抢先一步拒绝:“今天太晚了,姚先生有事,另外再约个时间吧?”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对明天有工作安排的人来说,这个时间回家再洗洗,躺到床上得12点了。
姚承望显然很着急,但苍泽说的话他没法反驳,他要说的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明白的,只能跟翟夜笑笑说道:“要不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好。”翟夜倒是无所谓,人家连漆吴老家都拿出来了,加个联系方式而已,加就加了。
这回是姚承望夫妻目送他们离开。
苍泽不太高兴:“别人递个名片,就跟你套上近乎了。你也不知道他是来找你干嘛的。”
翟夜有点想变成大狗狗,可惜这会儿不太方便:“还能是干嘛的?借钱呗。”
“你知道?”
“随便想想就知道了。”老家的岛就那么点大,虽然他去的次数不多,但是家家户户都认识,每个人的想法不能说完全知道,猜也能猜出来一些,“我妈跟我提过。”
很早以前,岛上的日子不好过。
米粮压根没法种,顶多只能种点蔬菜。
以古代的航运技术,这些岛屿约等于孤悬海外。岛上的居民不仅生活物资贫瘠,还得承受海盗的骚扰。
有了山神的庇护和自身的努力,他们在海岛上一代代繁衍生息。
但是时代变了,岛上的居民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庇护自己,依靠自己的力量不仅能够保障自身的安全,还能够向大海索取更多的财富。
人们对山神的信仰逐渐变成了一种习俗,差不多就变成了“端午得吃粽子”这样简单的仪式感。
对于这样的变化,山神并没有任何的遗憾。
她看着自己爱护的孩子们变得更加强大,有了更加广阔的天地,内心只有欣喜。
岛民们对姚洲的尊重,并不是因为知道她是山神,而是她给予他们的帮助。
伴随着老一辈人的离去,到了姚承望的父亲那一辈,对于翟夜这个“大少爷”的称呼,其实就像翟夜自己的感觉一样,不过是一个类似绰号的昵称。
再到姚承望这一辈,他们只会觉得大清早亡了,哪儿还有什么大少爷。
他们才不会给人当奴才伺候人。
很多都是离开了岛,搬去大城市定居。
“这种认识肯定不能说错。”反正翟夜自己是能够理解的,“看看吧,要是能帮就帮一把。”
苍泽对此的不愉快,只是因为翟夜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占据走了时间,看他突然有些老成的样子,就像是看着一个老气横秋的宝宝,忍不住笑:“大少爷要去谈生意了?还是去当送财童子?”
翟夜轻哼了一声:“什么叫送财童子,瞧不起我不是?我正经路灯家庭出身。”没人比他更懂资本。
“咳。”苍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你都路灯,别的老板就该吊飞机了。”
翟夜那种运营宠物学校的方式,完全就是奔着不赚钱去的。
如果没有网上那一块业务,线下这块业务现在能有利润,纯粹是因为房子是翟夜自己家的,不用交房租。
嗯,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现在宠物学校的各种基础建设,翟夜可以自己手搓。
翟夜明天上午还能再蹭个会,晚上就留在了市区休息,早上苍泽回去上班,他就溜达到会场。
中午休息的时候,翟夜当导游,带着殷教授、师兄和认识的一群圈内大佬们,一起到附近的本地老字号店铺吃饭,顺便逛个街。
毕竟是市中心,一些路边不起眼的小店,里面的物品价格都不算便宜。
一群人主要还是以逛为主,偶尔看到特别喜欢的,也会买上一两样。
这一片地方,殷教授和师兄都不熟悉,跟国际友人差不多,跟在翟夜身后,看许多店铺的店员和店主都会主动招呼翟夜。
翟夜自己没什么想买的,就随手给导师和师兄买了两件衣服,等回到酒店房间才塞给他们,那表情随意地就像是给他们塞了从食堂打包的包子。
导师:“!”
师兄:“?”
师兄:“不是,给我们的?”
“对啊。我瞧着尺码应该没错,你们试试。”
两人刚想把衣服塞回去,毕竟他们是看着翟夜买的,虽然不知道具体金额,但是那家店里的一件最普通的小玩意儿都得四位数起步,这两件衣服便宜不了。
但翟夜接到了一个电话,对他们说:“我这边还约了人,先走了,拜拜。”大长腿几步一走就进了电梯,速度快到他们压根没法拦。
翟夜倒真不是故意开溜。
下午的交流会和他的专业没关系,他本来就是马上就要走的。
他也没意识到自己送给导师师兄的衣服有多贵重,就是两件这个季节穿的针织衫而已。
他金山都随手送出去了。
找他的人是姚承望,他显然很着急想要和翟夜见一面,得知翟夜在市区之后,马上就订了一个附近的会所:“我来接您?”
“不用,我自己过来就行了。”
会所的位置是在一栋老洋房,距离颜家的老宅很近,就是带的园林有个五六亩地,在市中心很少见。
里面的布置也很居家,只不过还是能够看得出商务的影子,设置了很多能够单独谈事情的空间,服务的人也叫管家,不叫经理。
管家是一位笑容温和的中年女士,带着翟夜进去:“翟少上次来的时候好像是十二岁?”
“是。那时候还让您帮我做默写作业。”翟夜上次是跟着爸爸来的。
养娃糙汉把小孩儿丢给管家,就自己谈生意去了。
管家阿姨给他找了个适合做作业的房间,陪着他做作业,还指导他功课。
“一晃您就那么大了,以后常来?”她说话的时候留着分寸,一句客人的隐私都不打听。
翟夜笑笑:“怕是机会不多。我还在继续学业。”
管家阿姨把他带到一间正对着院子的茶室里:“这会儿阳光正好,外面花开得不错。您先坐一会儿,我让人送茶水点心过来。”
“好。”
管家阿姨看他没有特别的吩咐,就照着平常的准备好,让人推着餐车送过去。
茶艺师过来刚开始煮茶,姚承望就到了。
这位还能称之为青年企业家的男人,在对着外人的时候并没有展现出一丝急切,对茶艺师做了个请让开的手势:“不麻烦,我来吧。”
知道他们的谈话不方便被外人听到,茶艺师马上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给他们带上门。
等室内就剩下他们两人,姚承望还真就接手了茶艺师的工作。
只是比起茶艺师的动作考究,他的动作更加随意,就像是平时在岛上的时候,吃过饭随意摆开龙门阵的样子。
“抱歉,明明是我约的您,没想到还是让您久等了。”他双手给翟夜递过来一杯茶,“以茶代酒,先给您赔个不是。”
“客气了。”翟夜接过来,随意喝了一口,表示不介意,“我们是老乡,有什么事情直说就可以了。”
姚承望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大少爷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直说了。”
说完,翟夜见他一言不发,疑惑:说啊?
姚承望猛地站起来,把茶室对着院子的门关上,然后开始脱衣服。
翟夜:“!”
他对中年男人的身体没有兴趣,眼看着他还要脱裤子,赶紧制止:“你到底是想干嘛?”总不见得是约他过来看痔疮?
他这个兽医,痔疮……小动物们不生痔疮。
痔疮是人类直立行走的代价。
姚承望的脸上显然有窘迫,脸色苍白说话的语气都带着颤抖:“大少爷,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找谁才好。本来是想找姚洲姑姑,但联系不到她。想来想去,就只能找您了。”
说话间,男人变成了一只蔫头耷脑的海鸥。
翟夜下意识看了看桌上的茶点,真看到了一根和薯条类似的芋头条,递过去给他。
海鸥下意识张嘴接过来吃了。
嗯,味道不错。
“好像放了咸蛋黄。”
翟夜自己也拿了一根吃了:“嗯。”好吃的,记下来回去让夏景给他做。
海鸥等翟夜又给他喂了一根芋头条,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张开翅膀,焦躁地绕着翟夜团团转:“大少爷!”
“嗯,怎么了?”翟夜不太明白地看着海鸥,难道芋头条不行,非得整点薯条?“你不是生意出了问题,找我投资?哪里出了问题,要投多少钱?”
说正事啊,他下午还得回去上班呢。
不过小动物的主动表演确实很有趣。
张着翅膀的海鸥一下就把翅膀收了起来,也不转圈了,脑袋明显歪了一下,感觉自己变成海鸥之后,好像脑容量也变小了,思维不是很清晰的样子。
海鸥就重新变回了人,拿起衣服一件件重新穿上,变得西装革履,在翟夜对面端坐好之后,脸色倒是恢复了一些。
看见翟夜的茶杯空了,他赶紧添了一道茶,解释:“唔,生意方面确实是出了点小问题,不过我还能解决。当然大少爷要是能投上个三五亿的,我保证不会让您失望。我着急找您的原因你也看到了,是我突然变成了一只海鸥。我……我是妖怪吗?我的意思是,我当了43年人,怎么突然就成精了?但我一个人成精,不应该变成人精,怎么会变成鸟呢?”
翟夜这才明白姚承望纠结的点,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小黄的时候,听见小黄开口说人话一样世界观崩塌。
“没事没事。你以前当人,以后就可以不当人了。”他也是这么过来的,经验丰富。
姚承望:“……”这要是他手下的员工,分分钟开除了。怎么说话的?
更多的,他心里面是松了一口气,起码从翟夜的反应来看,翟夜是知道发生在他身上的这种情况的。
“你应该还记得岛上的山神庙?”
“嗯。婚丧喜事都是去山神庙办的。”
岛上平地少,能够供人大操大办的平地更少。
哪怕现在岛上的旅游业办得风生水起,山神庙依旧是不对外开放的。
当然现在的山神庙也不是空关着,当地岛民经常用来晾晒一些海货。
有空出来的场地,他们也会去打打球什么的。
他们这些在岛上出生长大的人,对山神庙几乎就像是和家里一样熟悉。
“山神庙里不是有一个海鸥的像?”
“有吗?”他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一尊高高在上的山神娘娘塑像,身边好像是有一些海浪啊、海里的小动物之类的雕塑,那上面有海鸥吗?
“有的啊。那是你老祖宗啊。”怎么有人连自己老祖宗拜了那么多年都没印象?数典忘祖。
姚承望下意识反驳:“我老祖宗怎么会是一只海鸥?”说完,他自己也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所以我本来就是个妖怪?”
“也不能这么说吧。我记得我小时候还有歌。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小妖精,他们活泼又聪明……”
姚承望:“……那是我小时候改的蓝精灵的歌。”他离开岛去求学之后,岛上的孩子们就没点新鲜玩意儿了吗?
“原来是你改的啊。”翟夜有些惊讶,“反正这个歌不是有个原版的传说故事嘛。山神娘娘和一群小妖怪生活在岛上,后来妖怪们和从海里捡来的人类结婚生子。这些后代又继续和人类生孩子,就有了漆吴岛上的岛民们。”
姚承望看着翟夜,感觉比第一次忽悠投资人更无助:“那不是瞎编的传说故事吗?”
翟夜回看他,默默不语。
姚承望想着自己都变成海鸥了,显然传说故事是真的,但他还是无法面对这个事实,企图再挣扎一下:“那山神娘娘脚边还蹲着一只企鹅呢!漆吴这位置怎么可能有企鹅?”
他是真不记得山神娘娘身边有没有海鸥,但企鹅实在是太显眼了,他印象深刻。
翟夜把自己喝完的茶杯往姚承望面前递了递,示意他倒茶:“有的啊,流浪企鹅。黑白配色的动物,啥事干不出来?”
区区从南极到北回归线而已,企鹅在海里面游起来的速度可快了。
再说人家毕竟是鸟,想要迁徙一下很正常。
姚承望感觉翟夜的解释很合理,又很不合理:“那照您这么说,岛上我们家的老祖宗是海鸥精,企鹅精是谁家?他们还能变个企鹅给我瞧瞧?”
“这你得问七叔。”七叔是企鹅本鹅,山神娘娘雕像边上的那只本尊,货真价实的大妖怪。
姚承望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就像是掉落在地上的碗,已经碎成了八瓣,还要被人拿锤子砸成末末。
姚承望失魂落魄。
翟夜就给他留了小妖怪幼儿园的地址:“你要是当妖怪当不明白,就来小妖怪幼儿园学习。我们的师资力量很强大的。”
姚承望记下地址,下意识搜索了一下地图:“南山宠物培训学校?”
不,他是海鸥精,不当宠物!
“不是。宠物培训学校在一楼,小妖怪幼儿园在二楼,是分开的。这个幼儿园不好登记,反正就这样了。”
姚承望觉得有道理,重新切换回神魂落魄,并且给翟夜说起自己需要三五亿小投资的项目:“就是新能源车。下一款车型的研发需要一笔投入……”
翟夜听完,发现姚承望还真没忽悠他,但肯定不至于一口就答应下来:“那找个时间去你工厂看看。”
“好。”
离开的时候,翟夜还是平常模样,姚承望依旧失魂落魄。
他很纠结,好不容易功成名就,娶了个漂亮又高学历的老婆,眼看着备孕生孩子,这要是老婆生了个蛋怎么办?
幼儿园能解决下蛋的问题吗?
会所内有其他人在,看到姚承望本来还想上前打招呼,见到他这副表情,就都息了心思,等他们走了之后才揣测:“姚总前一阵采访的时候不还信心满满?”
“小道消息说他们资金链出问题是真的?”
“那刚才姚总是融资失败了?”
“融资找个二代……那位和姚总一起的是谁?我怎么瞧着脸生。”二代手里面的钱,比起普通人来说那是很多很多的;但姚承望的生意,普通二代手里头的那点零花钱,买辆车都得找父母要的,能解决得了什么问题?
“漆吴商会会长姚洲的儿子。姚总听说和姚会长有点关系。”应该是找不到姚洲,就找了姚洲的儿子。
最近翟夜陪着苍泽露了几次脸,圈子内关于他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
前几天翟琮和姚洲出席活动的时候,还有人拿着翟夜的照片问过,人家父母是当场就承认了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姚会长有那么大的儿子?!那她儿子是不是准备接班了?”
“这倒是没听说。姚会长这么年轻,应该不着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