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站了起来, 将房间的门打开,居高临下地看着背对着他蹲在地上的弥世。
少年身上还有着刚刚出浴的热气,混合着工业化的香精味, 将他本身特别的气息掩盖住了大半。
半长的头发垂在衣服上,T恤被没擦干的头发浸湿了一小块衣料,微微透出了里面的肤色。
太宰治微微弯下腰,指尖挑起了弥世的几缕发丝。
——他们大概有半年没见了,弥世的头发似乎一点都没有长长?
感觉到身后的触感,弥世稍微避开站了起来,和太宰治面对面。刚刚轻松的心情已经一点都没有了,他现在只有又要开始演戏的疲惫感。
“进来说话。”太宰弯了弯眼睛,率先走了进去。
这种自来熟的反客为主行为弥世觉得实在是太眼熟了, 如果糊掉脸这分明是他之前常做的事情。
弥世一下有些泄气, 跟着太宰治走了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太宰治坐在他的床边, 风衣搭在了之前的椅子上。弥世为了和他面对面说话,把大衣挂了起来, 自己坐在了那边。
弥世感觉太宰治的视线一直跟着他, 等到他坐下, 更是正大光明地看着他, 脸上挂着他常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让人心里发毛。
不过难得地重新和太宰单独坐在一起,气氛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仿佛之前他在太宰那里住的时候,虽然他们之间不像他和中也那样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但是这种宁静的氛围弥世其实也很喜欢。
弥世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身无分文举目无亲, 甚至已经做好了睡大街的准备时, 被太宰治捡了回去。
一日三餐地派人给他送食物,又给了他可以谋生的工具,也从来不管他想要做什么,十分的放纵。
所以对于太宰类似于观察实验般的监控,手机里的定位,客厅里的摄像头,弥世一直都是默认这些东西的存在的。
大概就是对漫画角色感兴趣,想要看看日常会做些什么吧?而且定位不算什么,监控也只在客厅里,根本算不上侵犯隐私。
并且太宰治的性格也占据了一方面,弥世觉得他做出这种事好像还挺正常的。如果做出这种行为的人是其他人,比如中原中也,他一定会去问的。
因为收留,弥世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太宰,人人都喜欢的金钱,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候选应该不会缺。如果太宰治喜欢观察他就让他看好了,他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所以在后来太宰经常回来住时,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他坐在那里看手机或者电脑,太宰坐在一旁看他。
这就导致弥世现在手里很想做点什么,织毛衣之类的,虽然他不会织毛衣,但是给他个毛线球也行,他马上就要绷不住了。
跟太宰当了这么久的室友,熟悉到对视一眼就可以心照不宣地拿外套,一起出去吃夜宵。现在被迫这么对视着,弥世有点一点点想笑。
好像以前还在念书的时候,上课和千晃不经意对视后也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不过之后通常是被老师叫出去罚站。
弥世现在觉得,前两天遇见松田他们的时候,房间里没开灯实在是给了他很大的便利,就算稍微有些失误也能被黑暗隐藏起来。
弥世垂下了眼睛,决定先开口占据主动。
“你为什么在这里?”
“从见到你我就想问了,脖子上那个没品味的东西是谁给你的?”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太宰比他慢了半秒,弥世觉得太宰是故意的。
“和你没关系。”弥世的胳膊架在一旁的桌子上,指尖抵住太阳穴露出了懒散的表情,像是根本没把不速之客放在眼里,“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这也
和你没关系。”太宰治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脸上依旧挂着笑,右手抵着下巴看着弥世,“弥世君要一直和我僵持下去吗?”
僵持下去也没什么不好,我又不是因为想和你聊天才坐在这里的。
弥世闭了闭眼睛,用毫无感情地声线回复道:“我哥哥送我的。”
“哥哥啊……”太宰治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就在弥世以为他会说什么我还以为你是独生子之类的话时,太宰弯起了眼睛,“弥世君是七月份的生日吧,我也比你年长哦。”
弥世装作没听到,催促地说道:“轮到你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跟着过来的。”太宰治用爽朗的语气说出了相当危险的话,“因为想单独和弥世君见面,之前的时机都不算好。”
面对这种理直气壮的家伙,弥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你见我想说什么呢。”他干巴巴地询问道。
“只是想单独见见你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话。”太宰站了起来,走到了弥世的面前,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弥世,“有一点想要确认的事情,现在我也已经确认完毕了。”
弥世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不过他更自信自己的演技。
“我还有一个问题,弥世君。”太宰伸手顺了顺弥世耳边的头发,那里的头发因为常年编成辫子的缘故,比其他的头发要更卷曲些。
弥世低着头,似乎突然对木地板的纹路变化产生了兴趣。
“理论上现在才是你最真实的样子,可是和之前根本没什么变化嘛,就算冷着脸,也还是一样的。”太宰治低声说道,将那一小截发丝缠在手指上又松开,“再给我看看更多吧,我想……”
弥世忽然抬起头,站了起来,出乎意料地动作让太宰治差点没站稳,向后趔趄了几步。
太宰治看到刚刚无论他说什么都是一张扑克脸的弥世表情忽然变得慌乱起来,趴在卧室的门前侧耳倾听了几秒钟,脸色慌张地朝他走过来。
“你刚刚怎么进来的?”
“从正门——放心,我避开监控了。”
“你跳窗吧。”
“哈?”
弥世推着他的肩膀朝窗口走去,太宰当然十分抗拒,不满地说道:“弥世君,这不是待客之道,好歹我也是你们的合作伙伴呢——”
“你今天是以私人目的来的吧?那就不是。”弥世把窗户打开,他的房间在二楼,离地五六米的距离。楼下还有灌木丛,就算不小心摔下去也不会死人,“我哥回来了,你快走。”
“就是那个凶巴巴的白头发男人?我查过你的资料。”太宰几乎没有被推动,就算他的体术在港丨黑内部算不上顶尖,也不至于被个战五渣宅男推动。
“你想死吗?”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弥世压低声音凑近太宰治威胁道。
“弥世君是在担心我?”太宰治一点都不着急,笑着问道。
弥世不想和他废话了,琴酒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现在太宰都来不及跳窗了。
“咚咚。”
他房间的门被人敲响,自从上次突然进来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后,琴酒基本上进他的房间之前都会敲门了。
弥世看到了他的衣柜。
把太宰治强行推进了衣柜,这次太宰治倒是很听话地顺着他的意思进去了,弥世再次确定门关好了,去给琴酒开了门。
“怎么这么慢?”琴酒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之前去做了什么也可想而知。
第一杀手的目光冰冷凌厉地扫过少年身后的房间,在被打开的窗户,以及略有些奇怪的衣柜处都停留了几秒钟。
“正在换衣服。”弥世扯起了T恤上的水渍给琴酒看,表示他是还没换好又穿了回去。
琴酒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到了一旁,自己走到了窗户前,眯着眼睛看着窗外。风吹动了楼底的灌木丛的草叶,银发的青年几乎是立即地掏出了他的伯丨莱丨塔朝着有动静的地方开了两枪。
盯了半分钟之久,才伸手关上了窗户。
“天冷,你身体不好,别总是开窗。”琴酒一字一句地缓慢的说道,将枪重新放回了衣服里的枪带之中,弥世注意到他的动作略有些慢。
“知道了,哥哥。”弥世乖巧地回答道。
——他大概在血泊中站了很久,虽然血液已经干了,但是踩过白色的地毯时留下的细小红色粉末证明了他去过。
琴酒站在衣柜之前,看了很久。
久到弥世有些心虚了,开始想着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琴酒的疑心病。
“伏特加又送你东西了?”琴酒的脸色最终停留在了嫌弃上,对着衣柜说道。
弥世松了口气。
“也没什么……”弥世做出无奈的表情回答道,“这次的其实还好。”
伏特加确实最近送了他些本子,好像都是他之前当主催搞同人企划收到的,这类东西太多就打算给身为同好的弥世送点过来。
不过总算他还有些底线,送来的都是普通的清水本,cp很杂乱。也有全员向的温馨本,这种弥世还是很爱看的,有的甚至会翻好几遍。
至于恋爱向的,因为是全年龄的本子,没有什么过激的内容,最多也就是牵手拥抱,都是十分正常的互动。
弥世会看一些和幼驯染的贴贴本,来怀念好久没见的好友。
伏特加这次送的礼物他很喜欢,虽然拿出来当糊弄琴酒的借口,但也不想让伏特加因此被琴酒说。
琴酒再也没看那个衣柜,坐在了弥世的椅子上,摘下帽子说道:“我受伤了。”
怪不得过来找他。
“好。”弥世答应着,走了过去,然后抱住了琴酒。
琴酒比他高,站着的时候抱起来会不太方便,治疗的时候通常琴酒都是坐着的,这样才比较好抱。
虽然弥世的能力在组织里基本上还是个秘密,琴酒自己用得倒是很顺手,如今甚至比之前更疯,做任务完全不怕受伤了。
弥世抱住琴酒,手轻轻地放在琴酒的长发上。琴酒有着一头柔顺又飘逸的长发,保养的很好,完全没有粗糙和分叉。
他能感觉到琴酒的身体有些僵硬,毕竟这种人肯定不习惯将自己的弱点交给别人,就算他再安全无害也不行。
“马上就好了。”他温和地安抚道,顺着琴酒长发的手忽然感觉到了一点阻碍,弥世挑起了那一小缕头发,稍微搓了一下,打结的黑色物质就变成了红色的粉末飞走了。
弥世的眼神暗了暗,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就看到自己的衣柜轻轻打开了一条缝隙。
他忽然有些缺氧。
好在衣柜在琴酒的身后,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刚刚突然的抑郁瞬间消失,弥世又开始紧张起来。
在琴酒的伤口完全恢复后,那一小道缝隙又悄悄闭合了,好像根本没有打开过。
甚至连疲惫都一扫而空,琴酒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再出去接个任务,不过这也没什么必要,伏特加都已经回去了。
“早点休息。”琴酒伸出手,在弥世的脑袋上摸了一把,拿起他的帽子准备离开。
他临走时眼神又落在了那个怎么看都有些奇怪的衣柜上,他直觉那个东西有古怪。
“那是谁的衣服?”琴酒忽然问道,指着那边衣架上太宰治的外套,“我不记得你有这件外套。”
“晚上回来的时候,港口黑手党的负责人送我的。”弥世轻描淡写地说道,想要把谎话说得让人相信
,就要将谎言混杂在事实之中。
“港口黑手党?”琴酒果然也知道,他皱起了眉,“雪莉负责交接的那个?”
“可能也是个二次元吧,年纪不大。”弥世一副完全没兴趣的表情说道,“我今天去找雪莉,正好遇见了。一之濑医生拜托我帮他们忙,就是陪着吃了顿饭,走的时候把外套借我了……等我下次见他就还回去。”
琴酒原本皱着眉听着,听着听着就变成了无趣、事不关己的表情,随便点头说道:“行。”
这才终于离开房间,弥世又等了五分钟确定琴酒不会杀个回马枪,才去打开衣柜叫太宰治出来。
“你还是走窗户吧,现在出去容易被发现。”弥世说道,然后在自己的衣柜里挑了件差不多的大衣递给了太宰,“你先穿我的衣服,下次我把你的衣服带过去。”
做戏也要做全套。
太宰治比弥世略微高些,但是身材相近,穿起他的衣服还算是合适。
“那,下次见。”太宰治最后对他说道,然后从窗口跳了下去。
听到太宰治最后一句话,弥世才想起来他原本打算尽量少和他见面的,但是话都说出去了,下次见面之后再也不见了!
弥世掉到地上的毛巾放到了旁边的篮子里,又从抽屉里拿了一条擦着自己的头发,看着被太宰吃掉了的他的提拉米苏,叹气。
算了,不就是一块蛋糕吗。
就算是景光做的,就算这是最后一角了,就算是他今天脑力消耗过大真的很需要补充糖分……
也就是一块蛋糕而已。
弥世把头发擦到半干,也没心情再去觅别的食了,正好今天难得的有困意,估计可以早睡。
凌晨两点,弥世睁开了眼睛。
景光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