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小队在污染源迷失三个小时后,重新打开机器,连接上了锚点。除了进入污染源的十二个人外,还带回来一个大约八.九岁的男性幼童。它有着人形外表,白发,懂得人类语言,没有名字。它将自己形容为一个人类,而不是拥有改变外形或人类认知的污染物。
它愿意接受相关检查、监管以及实验。具体事项由白铁森主任负责。】
【经过检查,它的生理构造和遗传特征符合人类的各项标准。但在污染相关的检查过程中,发现了与普通人类存在巨大差异。同时,检测出它的DNA与九年前的失踪人口“乌帘”为母子关系。乌帘是它的生物学母亲。】
【第十三天,它展示了超过二十种超能力,一般而言,人类只会拥有一项超能力,极少数会存在两种。白主任认为它所展示的并不是人类的超能力。他以瞬移作为例子,在档案里寻找与此相近的超能力,使用方式和限制条件皆大相径庭。且在近乎不存在的限制条件中,它可以以胃内容物作为交换用于瞬移。经过测试,埋入身体中的金属物质也被交换准则认可。白主任认为这是污染物的能力,所以对材质没有限制。
在晚间的例行询问中,它说可以通过食用获得污染物的能力……这不可能。】
【――以下为与天星小队队长之间的一次谈话
审查员:“4月11日当天,在你进入污染源后,发生了什么?”
队长:“污染源的狂风将仪器吹散了,电线折断,我们还没来得及更换备用设备,警报器就响了,有污染物在向我们的方向急速靠近。我们被迫撤退,丢失了通道位置,陷入山穷水尽的地步。然后,我们遇到了他。”
审查员:“你可以形容一下当时的情况吗?它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队长:“可以。”
“我们降落的地点污染不算严重,但污染物的密度很高,且出现了一个非常强大的污染物,它的感知能力超过了防护服的屏蔽等级。我们打算牺牲掉一部分队员,换取多数人的逃生的机会……”
审查员:“打断一下,你可以说重点内容吗?”
队长:“……他从半空降落,询问我们是否是人类,来到这里的原因。我做出了回答。他说可以帮助我们杀死周围的污染物,找回丢失的仪器。”
审查员:“为什么你会和它交谈?它的外形是一个九岁的孩童,你认为它出现在污染源是合理的吗?”
队长:“因为我们都快死了,人快死了的时候,什么都要试试!”
审查员:“对不起,但这是我的职责,请你继续。”
队长:“他当着我们的面,杀死了追过来的污染物,只用了一分钟。太黑了,我没有看清他用的什么方法。过了半个小时,他找回了丢失的仪器,将我们带了过去。剩下的事,你们全都知道。我们一个小队和他,总共十三个人通过通道,从污染源回到了地球。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在我们离开的过程中,他又杀死了三个污染物。我们带走了其中一具污染物尸体以及部分污染物的肢体。”
审查员:“你能确定它是人类吗?”
队长:“我认为他是人类。”
审查员:“你认为一个人类幼童可以在污染源生存并杀死数个污染物?”
队长:“……或许他有特殊的超能力。”
审查员:“为什么你不认为对方是个污染物,通过欺骗你们的方式来到地球?”
队长:“如果他真的那么狡猾,完全可以在通道打开后杀了我们,独自来到地球,杀死接应的人也不是难事。他……非常强大。这样也不会被防治所捕获。”
审查员:“我认为你的判断中带有浓重的个人感情色彩。”
队长:“他救了我们整个小队!”
审查员:“所以,你确定它是人类?”
队长:“我不能确定。但我个人,以及小队其余十一位成员对他非常感激,我们认为他是人类,所以才会在污染源中伸出援手,帮助我们。”
审查员:“好的,谢谢你的配合。关于你的意见,我会向上级提交。”】
【白主任向上级申请,获得了研究它的权限,并将它命名为编号11967。经过长期的观察和实现,目前可确定为编号11967的能力为五十九种,其中六种极度危险,分别为“崩坏”“岩浆”“粉碎”“超高速再生”“死亡预兆”“光”。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虽然实验室内含有大量抑制污染的物质,它仍可以轻易杀死实验室所有人。但它没有那么做。我们对待它必须足够小心谨慎,白主任倾向于将它当做一个十岁的孩童,而不是一个污染物。】
【在社会化实验中,我们寻找到了它的血亲。编号11967的生物学父亲已于六年前再婚,并育有一子一女,家庭幸福,不愿意再回忆过往的惨痛经历。而生物学母亲的亲人则不愿意接受这一事实,他们询问编号11967的来历,实验室对此不能给出肯定的答案,所以他们认为编号11967是怪物。
此项计划失败。】
【经过长达三年的观察,编号11967已确定的能力为七十四种,至今没有尝试让它获得新能力。我们为它提供从幼儿园至初中的教育,观看大量影片,学习社会准则,并做好它将为成为防治所一员的准备。】
【考核过程中,编号11967表现出具有一定的道德观念,认同普世价值观,并愿意遵循法律及防治所等相关规定。
经评估认定,编号11967为人类,安全程度较高,需要定期检查,保持监管。
得到评估结果后,编号11967为自己取了名字――乌灼。】
郁汀的手指按在屏幕,很用力地按着,落在最后的两个字上。
乌灼的名字。
郁汀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眼泪掉落的声音。
乌灼坐在床尾,他伸出手,没用多少力气就拉开桌前的椅子,一把将郁汀抱了起来。
郁汀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他哭得很厉害,泪水洇湿了乌灼的肩膀上的布料,将他的脖颈淋得湿漉漉的,连发尾都是潮的。
像下了一场雨。
“对不起。”乌灼说。
真奇怪,本来是想让郁汀别难过了,没料到郁汀的眼泪更多,多到足够淹没乌灼的心,让他不知所措。
郁汀把脸压在乌灼的肩膀上,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有这么多眼泪,但他却没办法停下来。
乌灼有着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他经历过太过常人难以想象的事,从一出生就面对着难以逾越的磨难,受伤是活下来必须要经历的事。他在那样可怕的环境里长大,即使回到了地球,也有着和一般人完全不同的观念,对绝大多数事表现得不在乎。
因为这些小事对他而言是没有意义的。
乌灼很怕郁汀死掉。偶尔也会有这样不幸的例子,当事人因为卡住气管而不幸离世。所以很轻地拍着郁汀的后背,时刻关注他的呼吸。
好一会儿,郁汀抽泣着问:“你刚刚……是不是又觉得我要死掉了?”
乌灼低下头,轻轻亲了下郁汀的眼角,还是承认了:“嗯。”
郁汀:“……”
又有点生气了。
他推了乌灼一下,没用力,含混地说:“不咸么?全是眼泪。”
乌灼没说话,又亲了下,以实际行动做出回答。
被喂了半瓶水后,郁汀的嗓子总算好点了。有记忆以来,他从没这么哭过,现在哭得累了,躺在乌灼怀里,身体软绵绵的。
防治所的档案只截止到乌灼十四岁为止,而郁汀还有很多疑问。
“所以之后你就一直为防治中心工作?”
“嗯。”
“也不上学?”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上学。”
郁汀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觉得才哭过的脸应该是很难看的,又说:“可是你不用上学也有工作了。不烦吗?”
乌灼拧了一条湿毛巾,替郁汀擦脸:“不烦。可以和你在一起写作业。”
脸上被热毛巾擦着,郁汀感觉很舒服,他说:“如果这是你所必须的生活方式,我会接受。”
他又叹了口气,有些忧愁地说:“毕竟你真的要保护这个世界。男朋友,你的责任好大!”
乌灼抱着郁汀,就好像抱着属于他的全世界。
“报告上写你有六种极度危险的能力,是全世界排行前三的超能力者……”郁汀一边回忆,断断续续地说着,“那你……有多厉害?”
乌灼纠正了档案中的错误:“是全世界第一。”
十四岁做出评估时,白铁森就很清楚,地球上没有人能抵抗乌灼。但人总是中庸的,他希望乌灼一鸣惊人,成为防治所的王牌,又不想他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将他定在了第三的位置。
郁汀知道乌灼又在奇怪的地方有好胜心了。
郁汀想到了什么,手臂撑在床上,忽然从乌灼的怀里钻了出来,和乌灼面对着面,有点对峙的意思,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他问:“那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受伤怎么会那么严重?”
如果是别的任务,乌灼可能需要回忆,或许得借助报告。因为他出的任务太多,处理的污染物数不胜数,他不可能将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一一记清。
但因为在那次任务中和郁汀相识,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乌灼半垂着眼,看着郁汀搁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解释道:“那个污染物的能力是百分百命中,我到达时,它已经标记了一个人类。”
在那种状况下,按照防治所的守则,乌灼代替了那个人,承受了伤害。
郁汀一怔,他慢半拍地意识到,和乌灼相遇的这件事有多么奇迹。
如果污染物的能力不是百分百命中,乌灼就不会受伤,郁汀也不会因为看到乌灼的伤势而叫住他。当乌灼走出那条小巷,郁汀察觉到坐错了车回头……他们会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走向属于彼此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仅仅是想到那样的可能,郁汀的心脏一阵闷痛,涌出后怕。
“我爱你。”乌灼凝视着郁汀,他平静地说,“谢谢你来到我的世界。”
那样普通的一天,那样普通的一次任务,却足以改变乌灼的一生。
两人对视着,看着彼此,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不同的是,乌灼抬起手,捧着郁汀的脸,俯身吻了上去。
郁汀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水淋淋的,看起来很漂亮。
平时已经很好看了,现在多了些特别的美丽。
郁汀被慢慢压倒在了床上,视线缓慢移动着,扫视这个全封闭的房间。
这是一个纯白的世界。
白的纯粹,无暇,没有丝毫别的色彩,直到他看到乌灼。
乌灼的白发是不同的,是有生命力的。
他们接了一个漫长的,遗忘时间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