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地星的眷属。是光明的朋友。是金星的继承者。是冥王星的敌裔。”

“我可以是旧世界的守护者，也可以是新规则的创始人。我在光明中诞生，在黑暗中沉睡，在宇宙中归于无穷。”

“我是最初，也是最后。我是命运，也是选择。我是这个宇宙的唯一却又永无穷尽的——”

“真实之眼。”

真实……之眼。

尽管有被对方忽然就直接响在自己大脑里的声音和那一长串的头衔震动到，但陈禾在心里过了一下这个名字，还是没忍住，诚恳发问：“对不起，可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

“……我就是你觉醒的异能啦笨蛋！”西装娃娃暴躁了，嘀嘀咕咕地抱怨：“为什么我的觉醒者会是你这么一个迟钝的家伙啊！这都猜不出来！”

“……”你特么也没给我透露过什么线索啊。

陈禾默然，不过也没说出什么多余的话，而是继续发问道：“觉醒？什么觉醒？”

“就是你昨晚觉醒了我啊~哦，应该还有你看到的那个视频里的那些人也是。”

“也是什么？也是觉醒？”

“对啊，你不是看到他们身上的那些东西了吗？它们大概也和我一样，是那些人觉醒的能力。”

“……我什么时候觉醒的？怎么觉醒的？为什么会觉醒？我怎么不知道？”

“就昨晚啊。而且，你怎么和为什么觉醒的我怎么会知道？”西装娃娃撇了撇嘴，“我只是你的觉醒产物。反正我一诞生就在你身边，就只知道我是你的异能咯。”

“……”陈禾无语了，“那你还让我‘纳头就拜’？你这是还想Pua你自己的主人？”天底下还他妈能有这么坑的异能？

他简直匪夷所思。

“……什么Pua不Pua的，我才没有！”骤然被戳破了这一层真实的西装娃娃小脸一红，坚决不承认自己和对方一见面，就想奠定以自己为主要地位的念头，梗着脖子心虚地道：“这是、这是我们异能物和主人之间的特殊礼节！”

“没错，就是这样！”它找到这个借口，立刻就说服了自己，并且为了加强声势，毫不客气地昂着脑袋吹嘘自己：“而且，我很厉害的！我们厉害的异能物和觉醒者之间的关系都是这样的！”

……你他妈骗鬼呢？

一眼就看出它在撒谎的陈禾面无表情，睇着这还坚持着梗着脖颈儿不低下的小东西，沉吟了下，裹着被子，说道：“那这样吧，我提几个问题，如果你的回答都是‘能’，我就马上对你‘纳头就拜’。”

西装娃娃一口应下：“好！”

“第一个问题，”陈禾说，“你能透视银行保险柜的密码吗？”

西装娃娃低了一点脖子：“……不能。”

“第二个问题，你能帮我获得教师编制、公务员证书吗？”

西装娃娃又低了一点脖子：“……也不能。”

“第三个问题，你能让我作曲能力突飞猛进、直接登上华语乐坛顶峰吗？”

西装娃娃的脖子几乎要低到胸前：“……更不能。”

“好了，我问完了。”陈禾以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调道：“你可以发言了。”

“……”西装娃娃嗫嚅了几下，不服气地道：“‘真实之眼’的能力是‘目之所见，即为真实’，帮助你看到事物最真实的本来面目。这几个问题都不属于我的能力范畴，我申请换一批问题！”

陈禾从善如流：“你想换什么问题？”

“比如、比如……”同样才诞生不久的西装娃娃绞尽脑汁，突然灵光一现：“比如，你在视频里看到的那些‘娃娃’！”它那时候察觉到他动用能力了！

然而陈禾反倒逆推出了另一个问题：“也就是说，我不求你也能看到那些东西咯？”

“……那不一样！”西装娃娃瞪着眼反驳他：“在没有我帮助的情况下，‘真实’只保证你看到的一切都是你能够理解的事物的本来面目；而有我帮助的情况下，你才能够从宇宙和各个其它角度去看见事物的本质！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是没办法使用全部能力的！”

“噢。”陈禾问：“那除了‘看见’，你还能做什么呢？”

“……”西装娃娃哑然了。

“我、我现在才诞生不久，当然也不知道！但是，就像视频一样，以后遇到的话，就肯定会知道啦！”西装娃娃理不直气也壮地挺直腰杆，昂头看他：“只要你和我一起努力变强升级，能力肯定会越来越强、能做的越来越多的啦！”

“总之，我们建立良好的关系很重要！所以，你只是这么完成一下一个特殊礼节，也、也是没什么的吧？”

不知不觉间，西装娃娃的要求已然从强势的“纳头就拜”变成了弱气的“完成特殊礼节”。主从顺序颠倒。

“况且、况且，你也看到了吧？”西装娃娃说：“那么多觉醒者和异能物——这个世界发生变化了！”

“哦。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该联合起来，努力变强保护自己啊！”

“怎么变强呢？”

“呃……”西装娃娃卡壳了。

“而且，变强了又怎么样？”陈禾冷淡地道：“变强了，我就不需要吃饭，不需要工作，不需要钱了吗？”

“……”

“变强了，我就不需要再给我家里人打钱了吗？我不需要再供妹妹上学了吗？我不需要再进入借了钱又再还钱、又再去借钱的循环了吗？”

“……”

“我能够马上就获得一份好工作吗？我可以现在就停止向我的朋友开口了吗？我可以立刻就放下一切，只去做我喜欢的事情了吗？”

陈禾对着被问得几乎张不开口的西装娃娃，“看来是不能。”

“那‘变强’有什么用呢？”他冷漠地审视着巴掌大的西装娃娃：“你，又有什么用呢？”

“……”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又像是直接被锥子扎在了心尖的那一点上，西装娃娃张着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陈禾此时却没再管它了。

“你们总是说要努力、要奋斗，”他靠在床头柜上，目光落在虚空的某点上，眼神却是不聚焦的，像是看着一群不存在的人，“要充实自己，把眼光放长远一点，不要拘泥于方寸大小的地方……可我们该怎么努力？”

“每天上班十几个小时，下班的时间除了吃饭，连睡觉都不够。你们要我们学习，可却从没有给过我们免费的时间。你们每天说这里变化了、那里变化了、这里有机会、那里有机会，可我们身边从来没有变化——每次工资涨了的时候，就代表物价涨了；老板愿意给钱的时候，就说明工时增加了；满世界都是高薪的幌子，进去了签的却全是保底协议的工资，还美其名曰说是‘在为我们打算’。”

“我高中毕业，到今年26岁，期间换了十几份工作，努力了无数次。努力的确很有用——我看到我的好几个老板都换上了新车。但对我来说，这有用吗？”

“我看不出来。”

“这世界变了，可‘强’和‘弱’的规则还是没变。有钱有能力就是强，没钱没能力就是弱。这世界变了，”他收回目光，看着立在置物架上的西装娃娃，“可除了多了你这样一双只能看见、却什么也改变不了的眼睛，我还是什么也没有，还是得去‘努力’。”

“你说，你有什么用？”

手机里的对话微信头像发来一条“？？怎么发一张空白图片来？说吧，又要借多少钱”，陈禾却头一次没有秒回，而是裹着被子，望着对面的西装娃娃，神情厌怠。

阳光照进这个屋子，却混杂在灰尘中，总是朦胧，总是照不亮全部的地方。

而长发遮眼的青年就坐在那个照不亮的区域里，身上都是阴影。

然而良久。

“不是这样的。”西装娃娃忽然开口，声音很细，很轻，“不是这样的。”

它用那样的声音很轻地反驳他：“你16岁出来工作，到现在26岁，经历了十几份工作。你在第一份收银工作里，学会了扫码和记账；在第二份服务工作里，学会了待人接物和为人处世；在第三份汽修工作里，学会了修理和认真；在第四份厨师学徒工作里……工作以来的十年里，你通过自己的努力，不止养活了自己，还帮你的姑姑一家在县城里买了一套房，帮你妹妹承担了所有的学费，承担了你爷爷吃药的所有费用。直到最近一年，你还还清了所有债务，终于能开始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陈禾，你的努力，从没有辜负你。”

“努力是有用的。”

“而即使只是一双眼睛，也是有用的。”真实之眼睁开，置物架上的西装娃娃深黑的眼珠盯住他：“你看到了吧？”

看到——

“惊！办公室白领早上上班时突然长出翅膀，掀翻办公室？！”

“C市清河居民楼楼顶忽降局域巨型冰雹！消防部门提醒居民注意安全，称正在调查具体原因！”

“X国首都出现首例xx脑瘫患者自愈情况！其父亲称是自己异能？！”

……

浏览器的悬浮窗接连不断地跳动着，一个又一个的营销号标题不断被推送出来，陈禾看到第一个标题附带的小图上，女人的脸上附着着一张乌黑的鱼类面孔；第二个小图上，下冰雹的那片天空连接着居民楼第三层最左边的一个窗户；第三个视频里，紧紧跟在父亲身后的病愈男子根本就是一个形容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类人生物，拙劣地模仿着人类的言行举止。

直面它们的人却全都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只在为自己眼中的所见而感到迷惑和震惊。

“……”

“看，”真实之眼对着他，很轻地对他说：“眼睛是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