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绝大多数人对秦晚的评价都很高,工作方面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清楚自己的能力,不会在不懂的业务上乱提意见过多插手,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不做草包领导。
秦晚还是个情绪挺稳定的老板,他不会趾高气昂盛气凌人的辱骂教训下属,他只是板着脸就够吓人了,再淡淡地反问两句,那简直如芒在背,头都不想抬起来。
在袁心迟的记忆里,秦晚甚少发怒,不是没有,但基本上都会被他掩藏压制住,唯有一次,他的怒意很明显,而让他没控制住自己情绪的对象正是自己。
那是他毕业进入公司后的第一个春节,往年春节他都是回福利院过的,不过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换了一波又一波,已经不剩多少熟悉的人了,后来他都是单独拜访,一家一家跑下来这年过的还挺充实。
每年过年前秦颂国会带着余秋婉去福利院送东西,袁心迟在福利院碰到他们就不会再刻意上门拜年。
他不回福利院就碰不到了,所以秦家他也要单独拜访。
跟秦家约了初一上午,他到的时候,秦晚的车也刚巧驶入秦家院子,一左一右下来两个人,一个是秦晚,还有一个他见过,来公司找过秦晚几回,好像叫池宴。
池宴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清隽矜贵,身量比袁心迟略高些,跟秦晚站在一起刚刚好,不像他还得穿双高一点的皮鞋撑一下。
池宴下车后看见袁心迟还对他笑了一下。
见他们进屋,袁心迟有些迟疑,倒不是怕秦晚,大半年相处下来他基本能做到平常心面对秦晚,毕竟他安分做好本职工作,没对不起任何人。
迎接秦晚的阿姨看到了袁心迟也忙把他招呼进来。
进屋后没他想像中的尴尬场面,秦晚和池宴不在客厅,只剩余秋婉在等他。
“秦夫人,新年快乐。”
彼时袁心迟还管秦颂国夫妇为“秦先生、秦夫人”,最开始在福利院见到秦颂国时跟着大人一起喊他秦董,后来看到报纸电视上的采访后,跟着喊秦先生,直到这次拜年后才又换了称呼。
他被余秋婉拉着坐下吃吃喝喝,秦家待他很客气,但这并不能消除袁心迟心里的拘束,在见到秦颂国之前他努力抑制那颗想逃离的心。
约莫半小时后秦颂国从楼上下来了,袁心迟激动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跟秦颂国问好,待秦颂国坐下后他才坐下,准备聆听长辈教诲。
秦颂国没摆长辈架子,很随意地关心了他的工作生活情况,让他有困难就开口,不用客气,他把袁心迟当半个儿子看待的。
袁心迟听了不是受宠若惊而是带着惶恐了,他受不起这种待遇,他心里想着幸好秦晚不在这儿,不然被秦晚听到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下一秒他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冷哼,袁心迟头微微一动,但没敢回头确认是不是秦晚下来了。
不消他确认,秦晚已经绕过来坐到一旁的沙发上了。
池宴跟在秦晚身后但没有坐过来,他用食指点了点秦晚的肩膀,秦晚侧头过去,池宴俯身跟秦晚耳语了几句后便礼貌地跟秦颂国道别。
“怎么,不把人留下来吃饭?”秦颂国的话是对秦晚说的,却看着池宴。
“不了,秦伯父,不打扰您招待客人,下次让秦晚再带我过来拜访。”说完他点点头,又对袁心迟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袁心迟心说要不我也下次再来拜访吧,正想找个借口开溜,余秋婉手里拿着什么坐了过来,还让袁心迟留下来吃午饭。
这次袁心迟脑子转的很快,马上找到理由拒绝了。
余秋婉将东西递给秦颂国时袁心迟才看清那是什么,是两只装得鼓鼓囊囊的红包。
别是给他的吧?袁心迟默默咽了一下口水。
被他猜对了,还真是给他的。
秦颂国让袁心迟以后别这么见外,既然把他们当长辈一样敬重,他们也是把他当自家小辈一样疼爱的。
袁心迟连连点头称是,其实他心里别提有多慌了,他根本没想跟秦家这么亲近,尤其是知道秦晚不喜欢攀亲带故的行为后,一直都在避免自己跟他产生工作以外的关系,没想到今天只是拜个年能拜出这种事。
秦颂国和余秋婉一人递给他一个红包,让他以后管秦颂国叫声叔叔,跟着秦晚一样叫余秋婉一声秋姨,当时袁心迟第一反应是看向秦晚。
刚刚他们在说话的时候,秦晚全程没开口,直到袁心迟看向他,他才掀起眼皮看过来,脸上很平静。
袁心迟也不知道自己看他干嘛,真的是下意识的行为,被逮住目光后有点怕想移开又不敢,只能敛下点眼皮,不跟秦晚对视。
他记得当时秦晚说了一句跟刚刚差不多的话。
他说:“给你的红包,看我干什么?”
袁心迟觉得秦晚应该是没生气,所以放心了一点,他心道:估计有钱人家就是这么客气的吧。
那他也不该太扭捏,让人看了觉得小家子气。
他笑着谢过两位长辈,又甜甜地喊了一声“秦叔”和“秋姨”。
袁心迟走的时候余秋婉要送被秦晚拦下了,袁心迟只好跟着秦晚一起出去,秦晚走的很快,袁心迟得小跑才能跟上,出了院子后秦晚停下来转身面对他,脸上的表情简直比外面的雪还冷。
“你还真敢拿?”
袁心迟是第一次见秦晚横眉怒目的样子,着实吓到了,差点握不住手里的东西。
他冷笑了一下:“我居然以为一个卑劣的人会有自知之明,没有必要在我面前演这一出。秦颂国承诺你什么了?你以为进公司待在我身边就万事大吉了,你想成为秦家人但这种方式法律上并不承认,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安分点,袁助理。”
*****
袁心迟从小到大没怎么拿过红包,他根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如果不是知道了内情他可能现在还没搞明白那次红包的深层含义。
也不怪他没反应过来,他没那个底气想那么多呀。
所以这次的红包还有什么其他意思吗?袁心迟攥着红包的手都在抖,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隔了很久才把手放下来。
出了洗手间袁心迟直奔宴会厅找秦晚,秦晚不在,倒是遇上准备退场的秦颂国,袁心迟只好先陪着大家送秦颂国,返回酒店时突然听见一声“hello”,他四下转头看了看,目光定在右侧一个推着行李箱的人身上。
袁心迟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好,池先生。”
“你都记得,秦晚应该不至于忘了我。”池宴笑道。
袁心迟后来没怎么再见过池宴,他也不会主动打听秦晚身边的朋友,所以不知道池宴的情况。
“能带我办个入住手续吗?好久没回国,不想一上来就闹个笑话之类的。”池宴一笑就很难让人拒绝。
袁心迟带他办入住的时候,秦晚打了电话来。
“去哪儿了?”秦晚问他。
袁心迟有些为难的看着池宴,还是将池宴的意思转达了:“秦总,我在前台,您要不来一下,这儿有个……惊喜给您。”
秦晚看到池宴并不意外,前阵子就听人说起这件事了,他们那个圈子任何风吹草动马上会被传播出去。
“秦总,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看来是早就知道我要回来的消息了?”池宴伸手点了点秦晚右肩,“很关心我。”
秦晚抬手将池宴的手掸了下去,瞟了一眼池宴身后的袁心迟。
袁心迟看到池宴的动作后就敛下眼皮,觉得自己不太适合站在这儿,识趣道:“秦总,我先上去……”
池宴将秦晚的举动都看在眼里,打断了袁心迟的话,对秦晚道:“秦总现在是人生赢家了,那我呢?要不这样吧,让你背个负心汉的骂名怎么样?”
“池宴。”秦晚淡淡地喊了池宴一声。
“OK,我懂,”池宴比了个手势,“咱们私下谈。”
池宴收到秦晚让他滚的眼神后,往边上退了两步。
“秦董已经回去了,我现在上去收尾,您放心跟朋友叙旧吧。”袁心迟神色如常的看着他,还对他笑了一下。
“好,等……早点回去休息。”秦晚抬手将袁心迟额边散落下来的一缕头发拨回了边上。
袁心迟将手心捏出了很深的四条印子才控制住自己没后退,他点点头,正巧看到其他同事,袁心迟就赶紧随他们一起上去了。
他以前一直傻乎乎的以为秦晚不喜欢他是觉得他觊觎秦家财产,毕竟像他这种一无所有的人,巨大的财富摆在面前又有得到的机会谁会不心动呢?
顾忻易说他对秦家知之甚少,他怎么敢去打听呢,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为了让秦晚知晓自己没有其他心思,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做好自己的本职,但真正的问题在这儿又根本不在这儿,看到池宴后,袁心迟突然意识到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让秦晚感到膈应的事。
他不清楚池宴和秦晚的关系,情侣也好,其他关系也罢,或是秦晚看上了其他人准备发展也好,不合适分开了也罢,他永远都是横亘在秦晚感情中的那道坎。
他根本不应该出现在秦晚身边的。
秦晚可能是妥协了接受他或者是利用他达成别的目的,也可能是习惯了,养个宠物时间长了都会有感情,所以秦晚才会让他也学会习惯吧。
习惯他的靠近,习惯他们之间关系的转变。
在满是利益算计的圈子里打转了这么些年,再结合以前发生的事,他隐约也明白了秦颂国选择他的原因。袁心迟没觉得自己可怜,毕竟秦家于他有恩,哪怕挟恩图报,要他做牛做马他也没什么怨言,没要他命没让他去违反犯罪还待他不错,他还能计较什么呢?
他就是觉得有愧于秦晚。
隔天秦晚没去公司,好像有急事随秦颂国一起出国了,免去了袁心迟面对秦晚的烦恼。
袁心迟每年都能被流感痛击一次,今年也不例外,年关公司也不怎么忙,萧潇他们怕被袁心迟传染就赶他回家,不让他在公司待着。正好上次的假期还留了半个月没用完,他就请了几天在家休息,反正他头晕得很也没什么工作效率可言。
他蔫了三天总算好些了,懒得做饭三天都是靠外卖过活的,晚上他裹着毯子在沙发上看综艺等外卖,门铃响的时候他纠结了几秒,还是决定裹着毯子去开门。
袁心迟把门开了一条缝,伸手拿袋子的同时道了一声谢,结果那人并不放手。
“不客气,我能进来吗?”
袁心迟才注意到那个“外卖员”的衣袖是黑色的,手腕上还有一只眼熟的手表,声音也很耳熟。
秦晚裹挟着一阵寒气进入了屋子,袁心迟后悔刚刚没放下毯子了。
“您回国啦,工作还顺利吗?”袁心迟对他笑道。
“顺利,”秦晚探了探他额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次次都中招的?”
袁心迟干笑了一声,心道可能因为不适合工作吧,在家躺平的话肯定不会中招。
“秦总,您现在还兼职送外卖呀?”袁心迟被突然出现的秦晚整懵了,本能地开启自我保护模式,变得异常活跃。
秦晚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先把饭吃了。”
“好。”袁心迟感觉自己瞬间被秦晚看透了,泄了气恹恹坐下。
秦晚静静地坐在对面看他吃东西,中途手机响便到阳台处接电话去了,待他一走,袁心迟就放下了筷子,又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将东西都理掉扔进了垃圾桶。
给秦晚泡点茶吧,袁心迟把水烧上,打开柜子翻出茶具,等水开的时候就靠在操作台上发呆。
厨房的门被拉开,袁心迟回了神,马上站直了。
“想什么呢?”
“没,”袁心迟发现自己哽了一下,他忙清了清嗓子,假装咳嗽两声,“我、给您泡点茶。”
他背对着秦晚没有转身。
“不用了,有点事要处理,马上就走。”
“那、那您去忙吧,我就不送您了。”袁心迟小心地呼出一口气。
“袁心迟,”秦晚的声音靠近了一些,“转过来。”
袁心迟捏紧了手里的杯子,隔了一会儿才轻轻将杯子放下转过了身。
秦晚没想到抬起袁心迟下巴的那刻,那人睫毛忽闪了一下,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滚下来好几颗,顺着脸颊滑落到他手指上。
袁心迟刚刚就察觉了自己的哽咽,一直在拼命克制,还是在看到秦晚脸的那刻破了功。
他看到秦晚脸上复杂的神色,急忙抬手用手背胡乱又用力的擦了两下。
“不好意思,秦总,我……”袁心迟想解释一下,也不想让眼泪掉下来,显得他懦弱又无能。
“对不起,我不知道,”袁心迟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我真的不……我不是要辩解什么,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进公司的,对不起,真的很抱歉,秦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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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白月光,秦晚和池宴就是纯粹的互相利用的合作伙伴的关系!
看起来是在虐心迟,其实我虐的是秦晚,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