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过去的破绽◎
四楼, 昏暗的廊道。
胡磊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任益他杀人……怎么可能啊?!”
陈正一脸凝重:“我之前本就有所怀疑,但没有证据……可是那会儿, 也就是你们出去之后, 宿管突然来找我和任益……说有人塞纸条举报我和他今晚在宿舍约架。”
胡磊一脸迷惘:“谁干的啊?任益虽然不爱遵守纪律,但是从来不打架,还有你, 就没比你更老实的,这不是故意乱说……”
陈正点头:“所以我才可以肯定, 是师幼青塞的纸条。”
胡磊:“啊?”
陈正道:“你想, 如果是别的人使坏或恶作剧, 一般也是在熄灯前塞纸条,那时候宿管看到纸条,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我们问话,而不是那么恰好地等于小辉讲完鬼故事,你们抽中的人全部出去之后……而师幼青去的地点就是一楼!他完全可以顺道塞纸条举报, 这样, 我和任益就都得到了出去的机会。”
胡磊听懵了:“可你不是说任益是……”
陈正:“如果我的猜测正确,那么师幼青转学过来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查出真相,他可能是警察安排的卧底,也可能是死去那几人的亲友……你和他坐在一起,也看得出来他养尊处优, 说明家境很不错,是没必要在高二这种关键时期转学到我们这所普通高中吧?”
胡磊咬牙:“可我还是不明白……既然他是要查凶手,为什么要在宿管那里举报你俩?”
陈正思索着, 一字一句道:“丁霖死后, 其实我也怀疑过那到底是不是意外, 可如果不是意外,杀他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我对吧?毕竟他那么对我,死前还准备在废弃教学楼打我……尽管我清楚自己不是杀人犯,可我自己也难不认为他死的时间实在太巧了……我那段时间真的很怕被人怀疑,只要别人多看我一眼,我就非常紧张……尤其发现师幼青转学过来后,总是会悄悄观察我。”
“有吗……”
“有的!但这不是重点,我发现他观察的不仅仅是我,而是我们这几个、与死去那三人紧密相关的人!”
“我真的听不太懂,陈正,你是不是压力太大想多了……”
“你先继续听我说,”陈正语速加快,“我一直在偷偷观察师幼青和那几个转学生,如果我们之间真的有凶手,那到了今晚,在师幼青的视线里,明显排除了我和任益之外的所有人……我就觉得他举报到宿管那里让我和任益走出宿舍的目的,只有一个——引蛇出洞,他认为凶手只要可以出去,今晚就一定会行动。”
“你和任益……”胡磊睁大眼睛,下意识后退一步。
陈正只站在原地:“你不用怕,其实从丁霖死后我就一直觉得很多事不对劲,但是又拿不出证据……我是丁霖死前接触最密切的人,也是在他死前去废弃教学楼次数最多的人,我清楚那里的窗户虽旧,可真的不至于突然坠下……但我拿不出有力证据,何况一旦证明丁霖死于他人谋杀,那嫌疑最大的不就是我吗?我只能保持沉默……直到他们来了……”
“你、你是认真的吗?这不会是试胆游戏的一环吧?”
陈正闭上眼睛:“如果丁霖他们真的死于他杀,那任益就是凶手,起码师幼青已经锁定了我和他……任益可能也察觉了转学生在偷偷调查什么,那么晚上更会找机会对转学生下手。”
胡磊白着脸继续后退:“那任益现在在哪儿?宿管不是找你们谈话了吗?为什么你可以单独行动?”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陈正直直看向他,“宿管一找我们出去,任益就捂着肚子说要拉肚子,走时还告诉宿管二楼有宿舍偷偷点蜡烛过生日,藏了打火机……”
“……”
“宿管自然就去查二楼宿舍了,让我先回宿舍等着。”
“……”
“我前面就说了,被师幼青盯上的时候就怀疑这是师幼青的试探,但我很清楚自己不是凶手,所以我没有回宿舍,而是藏在楼道想看任益要做什么。”
“那他……”
“果然没一会儿,厕所里的任益就维持着捂肚子的姿势跑下了楼。”
“……或、或许是为了吓一楼的师幼青,也可能是去二楼看热闹,怎么就和杀人有关了?”
陈正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现在去一楼,就什么都知道了。”
胡磊看他无比正经,有些凌乱:“你既然怀疑任益要做坏事,为什么当时不跟着?”
陈正一顿,道:“如果我这次的猜测正确,那么任益就是一个连环杀人犯,我怎么敢擅自跟过去?可如果是我敏感想多了,回宿舍告诉他们后发现只是一场闹剧,我一定会被任益耻笑一整个学期……但我又没办法已经怀疑了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只能来找你,只有你当时看到卢明亮被欺负敢出来和丁霖对着干……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真、真不是开玩笑?”胡磊缓缓变了脸,登时抓着人就往下跑,“……那还等什么,赶紧下去啊!真出人命了怎么办?!”
*
师幼青确实是在今天白天将嫌疑人锁定在了陈正和任益身上。
如之前李达在天台上所说,连环杀人案里,若能确定一位死者为x所杀害,那么不用管其他死者死的多么离奇,或者x在其他杀人案里拥有怎样的不在场证据,凶手都只会是x。
现实中没有证据是无法确认凶手连环杀人,可他们在游戏里,有系统消息为基础,连环杀人是不变的事实。
因此,李达认为卢明亮害死了林朔,是凶手。
可在于小辉的坦白后,卢明亮是凶手的可能性反而降低了,如果故意靠着惊吓别人坠楼来杀人,完全没必要把自己暴露在别人视野里,且当时那种情景,卢明亮就算不暴露自己,躲在楼道通过发出惊叫也完全能达成的目的。
而于小辉先前的心虚,则主要是看到朋友无意造成他人坠楼,他将其隐瞒后却又对林朔之死有愧,加上马凡死前还被他言语诅咒过,因此总是忌讳谈论学生命案。
胡磊则在第一天就将后面便于凶手杀人的手机租出去,写检讨那晚虽有外出,却是和于小辉一道出去,而按照于小辉的话来看,全程是被拉走劝和的,这种情况下,嫌疑微弱。
卢明亮虽然有“在门口吹风”的独自行动机会,但几个NPC对他单独去“门口吹风”这个说法没异议,已经印证了卢明亮大概全程就在大门那附近独处。
一旦他离开宿舍入口的大门,前往四楼扮演当时吓叶敬险些跳楼的“无头鬼”,势必经过宿管的房间,很难不被于小辉和胡磊以及还在宿管房间写检讨的其他人发现。
尤其胡磊和于小辉那时聊天的关键就是要不要和卢明亮和好如初,这种闹别扭的时期,反而更会悄悄关注对方,就像卢明亮那时所说,他一直看到于小辉和胡磊结伴去厕所聊天,还特意强调待了很久——这就是在意下无形中的关注。
而玩家张宇出事那晚,是没有NPC外出的。
因此,只要锁定叶敬看到“无头鬼”当晚有几率作案的人即可,张宇那次是“陷阱”杀人,凶手可以不在场,但扮演“无头鬼”必定要亲自出场。
因此,叶敬“撞鬼”那晚,只有中途离开网吧的任益,撒谎回宿舍却根本没回过宿舍的陈正,拥有完整的一段空白期。
陈正抽屉里藏着张宇致死的尖利石块,尽管始终没拿出过手机,但帮人抄写作业可以说是兼职攒钱,也可能是以此借取一段时间的手机——你帮我写作业,我把手机/游戏机借你。
手机没普及前,学生之间这样的交易并不少见。
而张宇被害死的原貌,在师幼青亲自经历一遍后,如今已经可以完全还原:
凶手和几个NPC关系紧密,自然可以靠任何途径知道纸团藏匿地点,只要在熄灯前用胶布将纸团粘在厕所倒数第二个隔间、高中生完全够不到的墙上,然后再将厕所里唯一能垫脚的垃圾桶底部涂上胶水,再在最后的隔间坑位边缘放上一部通话中的手机即可。
最后一步,计算对方可能摔倒的位置,放上尖利的石头增加对方死亡概率……
当晚,无比紧张的张宇在看到纸团后,为了尽快拿到完成任务,自然会立马倒扣脚边的垃圾桶踩上垫脚,与此同时,隔壁通话中的手机会将厕所里的动静传输给了另一边拿着手机的凶手,凶手因此得知那边的大概进度,及时挂断,然后立马再拨打过去。
那句厕所鬼故事里的常见问话因此出现——仅需要提前将卢明亮日常中的一句话录下来,然后设置成来电铃声。
张宇那时未必完全听不出声音里的古怪,可就像林朔坠楼一样,在极其安静而专注的时刻,突如其来的声音会让人本能地恐惧、慌乱。
原本意识到脚下有些滑想要缓慢下来的张宇,会在慌张下瞬间失去平衡……
而那部本就靠近坑位边缘手机,只要多拨打几次,很快就会在震动下掉入坑槽,被水冲走。
这就是凶手已经实行过一次的杀人计划。
整个计划里,手机必不可少。
而任益先前丢失手机的说法存在漏洞。
如果他的手机一开始就没有丢过,昨晚只租一部手机确实可以实现手机那一环。而昨晚在张宇死后丢了一部,今天如果还要进行原计划,至少要再借一部手机。
至于陈正那里,关于手机的环节,师幼青是未知的。
而只要有合理的外出机会,凶手一定会消灭痕迹。
由此,下了一楼后,师幼青便临时冒出了个想法:他提前往宿管房间塞了“打小报告”的纸条,“好心”地给那两个嫌疑人制造出来消灭痕迹的机会。
这时候趁机来一楼厕所的人,就是凶手。
尽管危险,可他相信自己,绝对能在那人靠近前的前一步填上对方名字。
只要完成任务,规则就会失效,而凶手就算要杀他,也不可能立马做到——毕竟在凶手眼里,自己的陷阱天衣无缝,他不可能会在善后的环节带上引火烧身的致命武器。
就像此刻。
任益片刻便缓过神,放下垃圾桶朝他嘿嘿一笑:“被你发现啦?我本来想过来吓吓你,结果现在被你吓到了!才几天,你就掌握咱们试胆游戏的精髓了!”
师幼青却不笑了:“是杀人游戏吧?”
任益“诶”一声,满脸疑惑:“什么杀人游戏?你在说电影吗?”
师幼青很佩服他的演技:“手机虽然被水冲走了一部,但你身上的手机还有通话记录,只要做过,痕迹就不会完全消失。就像是林朔、马凡还有丁霖的死。”
还有你已经忘记的张宇。
任益微愣,摇头:“你别吓我了,大半夜提那些死人……”
这显然是要死不承认了。
师幼青笑笑不再说话,转头就走。
走了两步,后面的人表情古怪地追过来,仍挤着笑:“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师幼青,你可真够荒唐的,我要是杀人,现在至少要灭口你吧?可真好笑!”
“你不敢动我,毕竟只要我喊一声,谁都知道凶手是你,”师幼青加快脚步,始终与他保持距离,“你的目的是以逃脱制裁的方法杀人,要是对我动手,那就是变相承认了。”
任益僵硬地冷笑:“你可真奇怪,哪有这样冤枉人的?”
师幼青突然转换话题:“曾经在学校虐杀流浪猫的,就是你吧?”
对方猛地停下来。
师幼青的声线始终平稳:“林朔成绩优异,人缘好,是你们所有人眼里的好学生,好孩子,就算家里情况困苦,以他的成绩来看,只要坚持下去,一切都可以改变,何况那时候他的母亲还在患癌期间,我也不认为他会让母亲遭遇病痛离开前再去经历一次失子之痛。”
“……”
“林朔当时根本就不是自杀,”师幼青一字一句,“他死前会在那个危险的地方,只是在救一只被被人放在高处砖洞里的流浪猫。对吧?”
“你胡说什么?闭嘴吧!”
师幼青脚步不停:“没有任何人看到林朔扔掉大头贴,只有你,然而死去的林朔是没办法揭穿你的。”
“……闭嘴!”
“可你忘了一点,你笃定卢明亮会因此震惊愤怒,那就是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平时是没有矛盾的,毕竟这样的情况下,以为遭到好友轻蔑的卢明亮才会气急败坏要去用林朔最不喜欢的方式反击或是怒气冲冲突然找人说理、从而对林朔造成惊吓。但你同样造就了林朔扔大头贴的不合理性,一个大好人,不会在完全没有矛盾的情况下转头就扔掉同学送的照片,若这个人真是个两面三刀的虚伪人物,他不可能在全校获取如此好的口碑,且从没人说他坏话,那么,你就要把他定义成一个格外聪明、会隐藏自己的虚伪人物,那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在收到独一无二的大头贴后扔进对方也可能看到的垃圾桶里?”
任益一怔,脸色发青,嘴角抽搐。
师幼青语气冰冷:“所以,在那样的逻辑里,不管你怎么扭曲林朔的人品,在他备受欢迎很会做人这个既定事实上,他就根本不可能做出扔卢明亮大头贴这个行为,可你,是引导卢明亮认为林朔如此做的唯一一人,这是你过去的破绽。”
任益不出声了。
师幼青已经快步进入楼道,声音不急不缓:“马凡的死,应该就是你曾经摔倒那次获取的灵感吧?手法也和现在相近……”
“够了!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是,马凡的死不好查,但丁霖那次可不是。”
“……什么?”
“学校没有监控,你自以为用的全部是不可能被制裁的杀人手法,比如马凡,比如你今晚对付我的方法。但是丁霖那里,我想了很久——想要制造出刚好的时间、刚好的位置坠下玻璃,自己又不在废弃教学楼内,且不留下痕迹……应该只有冰块了。比如像秤那样,一根胶带放在窗户上,外面粘着玻璃,里面绑着同样或更重的冰块,计算好融化时间、丁霖过来的时间,在三个月前的大热天,是可以做到控制玻璃下坠又不留下痕迹的。”
“……”
“只要以丁霖死于他杀的原因重新调查,查出你的当天有没有购买大量冰块背着包进入废弃教学楼,而出事时是否有人在坠下玻璃的那扇窗后发现水渍即可。你看,你做的也不是那么天衣无缝。”
“你果然是来调查的……你之前说,我不会对你动手?”身后的人已经逼近,自然而然地抓住了他的校服,他声音很低,笑意渗人,“我那么多人都解决了,你到底哪来的信心……”
话未说完,上面的楼梯竟猝然跃下一道身影,同一时间,师幼青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细树枝,朝那张脸上抽了过去。
他力气不大,这种抽人的工具最适合他。
脸部的肉本就细嫩,师幼青那一下,几乎抽得人皮开肉绽,任益痛得惨叫一声,还要猛扑过去,便被雨点般落下的拳头砸了个头晕眼花。
他想要躲闪,可那双不久前抓过师幼青的手突然就被狠狠拧住,毫不留情地撇开。
接着,是喀嚓喀嚓的骨头错位声。
明明痛到极致,却咬牙不敢叫出来。
任益痛苦地面目狰狞,汗流浃背,嘶嘶吸着气。
上面一阵脚步声响起,是紧跟着跑下来的胡磊以及陈正,看到此情此景,胡磊想也不想就跑去找宿管。
陈正还呆在原地。
很快,其余玩家也都跑下来了,李达撞开陈正就往散发着白光的窗户冲去:“还不赶紧走?操!不管你们了……”
跑来的叶敬手里拿着另一部租来的手机,怯生生道:“幼青哥,我开免提给那些人听了,可、可以了吗?”
师幼青丢了树枝:“可以,他承认的录音也有了。”
这便是师幼青白天所说的一部分合作。
他无法确定离开这个副本后,副本里的故事会不会继续下去,如果只是对系统交出凶手的名字,那么这个副本的悲剧是不是并不会结束?凶手会继续杀人,后来的玩家经历更复杂的推理过程?
可现这样,最坏的结果,也只是副本不断循环过去的命案,而不是继续创造命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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