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温泉是在下午。
自由活动时间，方以在房间消化完中午的食物，才姗姗下楼泡温泉。
对于泡温泉这事方以不熟，也不热衷。小时候跟着家里人去临市景区泡过一次，人工温泉，公共池，一堆认识的不认识的男男女女乌压压挤在池子里，体验感不是很好。
这家酒店以天然温泉出名，一楼大厅立着各类温泉池子指示牌。
方以不是很懂这些分类的区别，随便找了个较偏人少的池子，在指定更衣室换好衣物，沿着木板道往外走。
室内外温差大，方以脱了上衣，仅裹了浴巾，在冷风中加快脚步往露天池里去。
这种天气选露天池的人不多，木道上只有方以一人，拖鞋与地面触碰发出哒哒声，方以脚步急，缩着肩，小跑到池边。
还没来得及下池子，方以就先看到露天池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方以立在原地。
瑟缩起来的肩膀努力挺直起来。
池子冒着诱人的热气，四周是光秃秃的树枝环绕。
南时琛半靠在池子里。
两人隔空对望。
南时琛坐直起来，上半身浮出水面。
方以杵在原地，视线不受主观意识控制，直直往南时琛光着的上身看。
艹了，是双开门冰箱的身材……
南时琛先开口，声音略有些低哑：“不冷吗？”
方以随着这句话打了个冷颤。
“……”
南时琛：“下来吧。”
方以动了动僵掉的双脚，要下水：“好。”
南时琛又开口：“浴巾不脱？”
方以：“……”
抓在浴巾上的手指动了动。
深呼吸。
南时琛还在看他。
再深呼吸。
好嘛，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
他虽没怎么健身，但经常打工，实验室液氮瓶和其他重量级仪器也都是他在扛，没有八块腹肌也有四块。
深呼吸。
南时琛看方以纠结的小表情，意会错了，作势要起身：“要不我离开？”
“啊，不用不用，”方以赶紧丢开浴巾，噗呲一下，以最快的速度溜进热乎乎的池子里。
南时琛只来得急看见一抹白皙身躯快速划过的残影。
潜入池子的方以默不作声，被热乎乎的水温包裹着，方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南时琛没再开口。
是有点小尴尬的气氛。
池子不大不小，一人窝一边，两人之间隔着圆形池子的直径距离。
保持这样的氛围泡了一阵，方以冰冷的身躯暖烘烘起来。
方以舒服地闭上眼睛。
耳边有风声，还有不远处其他池子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鼻尖突然一冷。
方以睁开眼，抬起湿哒哒的手碰了下鼻尖，目光带着疑惑。
对面的南时琛替他解答：“下雪了。”
方以闻声抬头。
窸窸窣窣的白色颗粒从天而降。
方以睁大双眼，掌心向上，落下来的雪花钻进掌心里，瞬间融化。
雪花渐渐落大。
方以往南时琛那看。
南时琛半靠在池边，神情慵懒。
有雪花落在他们的头上，星星点点。
方以脑袋瓜“叮”地一响，那天随手画的温泉雪花play涌了出来。
此情此景，雪天、温泉、腹肌男……
颅内在尖叫。
啊——
时刻关注方以小举动的南时琛像不经意般问：“你脸怎么红了？”
思想黄灿灿的方以声音有些磕绊：“可、可能、可能是泡太久了。”
“温泉是不能泡太久，”南时琛说罢，已经从池里站起来，“进屋吧。”
方以虚虚应了声，视线不敢乱撇，比南时琛快一步上岸，披上他方才丢一旁的浴巾。
他们在雪下大前结束温泉体验，回了室内。
周尧他们也回来了，各自回房换好衣物，再聚一块是晚饭时间。
还是顶楼的空中花园里，只是桌上少了个人。
苏为安对着空出来的位置解释说：“廖林工作上有点事，提早下山了。”
大伙应声点了点头。
雪下大了，露天烧烤计划泡汤。
几人也没折腾其他的计划，用过晚饭，都窝在顶楼没走。
少了个话痨廖林，气氛安静许多。
周尧和苏为安凑在一起打游戏，厮杀声此起彼伏。
空中花园四周都用玻璃围了起来，方以来到角落，坐进懒人沙发里，望着落地窗外寂静的雪。
南时琛到楼下餐厅要了两杯咖啡，缓步走到角落，一杯递给方以。
咖啡是热的，用隔热杯装着。
方以接过来，道谢，南时琛坐进另一块懒人沙发里。
山间温泉酒店十层楼高，方以垂下视线，还能看清楼下路灯泛着氤氲的暖灯，雪花在昏黄的光线下舞动。
咖啡甘甜的味道弥散开来。
南时琛声音轻缓：“平常一般都做什么？”
方以抿了口咖啡，回的内容正儿八经：“读书、做实验。”
南时琛唇角小幅度上扬：“是个好学生。”
方以咬了下吸管：“……还好。”
南时琛没接话。
话题静了几分钟，远处偶尔传来打游戏的嗷嚎声。
方以想了下，回问南时琛：“你是糕点师？”
南时琛：“开公司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方以：“哦。”
话题又停了。
没人再开口说话。
都在安静享受这份清闲的时光。
直到南时琛电话响了，起身退到一旁接电话，静谧气氛被打破。
“楚哥，”方以才低头敲手机，“那个帅哥又在偷看我。”
方以打包票，刚才南时琛往他这个方向看了不下五次。
此时孤家寡人在实验室奋战的陆应楚回地敷衍：“哦，那肯定是咱们弟弟可爱呗。”
方以在宿舍年纪最小，周尧和陆应楚比他亲大哥还照顾他。
陆应楚：“算他有眼光，知道现场谁最可爱。”
方以回了个无语的表情包。
***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转眼就到分别时间。
温泉度假仅两天时间，雪也停了，道路积雪扫得干净。
几人收拾行李在大厅集合。
南时琛真把昨天带来的“农家绿色蔬菜”分给大家。
外头停了两辆黑/车，苏为安的奥迪和南时琛的迈巴赫。
周尧提着行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方以说：“学长那儿有几本我要的书，我……”
方以这个狗头军师在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他两眼发光：“去吧去吧。”
周尧：“……收起你不健康的眼神。”
方以：“嘿。”
苏为安在他们身后，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方以张张嘴，刚想说不用，“我送他。”南时琛把剩下的蔬菜送给酒店负责人，走过来，接了苏为安的话。
方以闭上嘴。
苏为安先是皱眉，视线在两人间徘徊，最后用力点头：“哦哦哦，那敢情好，好。”
就这样兵分两路。
方以手上的蔬菜回归迈巴赫后备箱。
这是方以第二次上南时琛的车。
车里淡淡的檀香较人心安。
方以系好安全带，南时琛的车走前头下山。
下山只有一条路，拐弯时方以从后视镜里隐约看到身后跟着的黑色奥迪。
车上仅他俩人，方以音调不用刻意放低，他问：“他们俩还没在一起吗？”
南时琛耸肩：“苏为安没胆挑明，后续还需要我们的帮助。”
方以不懂，啊声：“那要怎么帮？”
南时琛张口就来：“多给他们制造一起出行的机会。”
方以：“怎么制造？”
“等我想到了再联系你。”
方以没觉得有不妥的地方：“好。”
两辆车一前一后，直到下山后才分道扬镳。
南时琛把方以安全送到校门口，下车要把蔬菜拿给方以，刚才在酒店人多，方以不好拒绝，现下只有他俩，方以摇头，不去接南时琛递来的东西：“宿舍没锅，煮不来东西。”
南时琛也没非要把这些东西塞出去，听罢，将东西放回后备箱，问：“平时吃什么？”
方以：“食堂和外卖。”
“嗯。”南时琛点头。
“那，”方以指了指身后的校门，“走啦。”
南时琛还是点头。
直到方以进校门的身影再看不见了，南时琛才上车，离开。
日子一天天过，方以跟着导师进了新项目，每天实验室和食堂、宿舍三点一线。
一切仿佛又回到最初平淡的生活。
陆应楚在实验室泡了两周，才把偏差的数据纠正过来，成功完成实验报告。
当晚陆应楚从校外小吃街打包卤料回宿舍庆祝，并说：“后天我生日。”
左手鸡爪的周尧和右手鸭脖的方以闻声抬头：“蛋糕定了吗？”
陆应楚就无语：“不应该是你们给我定吗？”
周尧：“哦。”继续啃爪子。
方以把鸭脖放下，弱弱举手：“蛋糕可以交给我。”
陆应楚感动：“还是弟弟贴心。”
有私心的方以：“呵呵。”
宿舍熄灯后，方以悄咪咪捞出手机，点开上次加的那个黑色头像。
距上次温泉度假已过去半月，两人聊天界面还只有“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这句话和一个蛋糕店公众号推送链接。
方以往聊天窗里输入：
“哈喽。”
“想问下，你家蛋糕店接急单吗？后天需要定一个生日蛋糕。”
没急着退出页面，方以盯着窗口，盯了五分钟，对方没回复。
方以按了退出，把手机塞回枕头下。
一夜断断续续的，睡不着。
直到早八的闹钟响了，方以才睁开眼，没怎么睡，却炯炯有神。
翻了个身，方以按掉闹钟。
昨晚他把手机勿扰模式，屏幕首页干干净净，看不到消息提示。
方以起身，有点不敢点开微信。
“你还不起来？”已经下床的两哥哥朝还赖床上的方以喊：“早上是魔鬼王的课。”
方以哦了声，手机暂没去管，下床洗漱，然后急匆匆跟着周尧和陆应楚往教学楼跑。
早上的课都是王教授的，点名、提问，连堂两节课，熬下来已近午饭时间。
下午没课，周尧说有事要出去，方以和陆应楚：“哦~”
周尧恼羞：“闭嘴。”
陆应楚转头对方以：“走呗，吃饭饭，就咱俩单身狗。”
方以淡淡：“好。”
两人抄小路往食堂走，陆应楚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我早上发你的蛋糕照片你看了吗？”
“好弟弟，定蛋糕要不要就按哥哥给的图案来找同款啊？”
方以愣了愣。
陆应楚猜：“哦，你还没看照片？”
方以：“……我现在看。”
刻意忽略一早上的手机，此刻不得不拿出来。
陆应楚：“看。”
方以：“……”解锁，心脏控制不住疯狂跳动。
解屏开机，去掉勿扰模式，视死如归的心态。
没什么大不了事，他不回就不……
嗯？
微信提示30+的消息。
方以点开列表。
除了几个朋友零零碎碎一两条提示，其余全来自那个黑色头像。
黑色头像右上角顶着10+的红色泡泡。
方以停下脚步。
往前走的陆应楚回头：“怎么不走了？”
方以让陆应楚嘘声，点开消息的手指在颤抖。
南时琛回消息了，往上翻，第一条是距离他发出消息后六分钟回复的。
“可以加急。”
“你生日？”
第三条消息是今晨一大早发来的。
“还是你朋友生日？”
“店里有很多款式，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
“要多大尺寸的？”
“达达给你还是你来取？”
“今天有课吗？要不来店里挑下？”
“[位置分享]”
“距离你学校不远。”
“我今天都在店里，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第十一条是五分钟前发的。
“还是我去接你？”
方以心脏像被一只手紧揪着。
陆应楚催促：“走了啊，再不走饭都没热乎的了。”
“那个。”方以暗灭手机，抬起头，唇有些干涩。
陆应楚：“怎么了？”
“我朋友约我吃饭，你可能要自己去食堂了。”方以说着，也不等陆应楚反应，转身就往校门方向跑。
跑地飞快，任凭陆应楚茫然地在后头喊也停不下脚步。
学校到蛋糕店有直达的地铁，方以跟着导航，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南时琛定位的蛋糕店门口。
是一家坐落在热闹街道上的蛋糕店。
蛋糕店名很简单，一个“南”字，和一个蛋糕简笔画。
店门上贴满可爱的卡通贴纸，是向外开的玻璃门。
方以拉开门，屋里蛋糕味香飘四溢。
门内摆着两盆开得鲜艳的绣球花。
坐在收银台后的短发女生站了起来，声音甜美：“你好，欢迎光临。”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
方以站在绣球花旁边，身后的玻璃门自动合上。
短发女生笑眯眯看着他，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还没回复南时琛的消息。
店内有两层空间，楼下摆着放蛋糕的玻璃橱柜，上楼的楼梯口贴了顾客止步的标识语。
店是南时琛的，他应该在楼上。
方以拿出手机，准备回复南时琛的消息。
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交谈声。
方以停下打字的动作，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南时琛刚面完一位应聘者，两人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
站在门口的方以显得突兀，南时琛视线过来时，只一瞬间的微楞，旋即朝方以打招呼：“你来啦。”
是一种好久不见的欣喜语气，南时琛没有责问方以为什么不回消息。
方以动了动嘴唇，僵着脖子点头，“嗯。”
南时琛把应聘者送到门口，再带着方以走到玻璃橱边的休息区。
短发女生有眼力见，早去倒了两杯茶水过来，搁在休息区的桌面上。
方以确实渴了，一上午的课和一路的狂奔，他不客气，仰头把一次性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南时琛看着方以上下滚动的喉结，眸光微暗。
方以放下空杯子，南时琛问：“还要喝吗？”
方以摇头，唇上还挂着一抹湿。
南时琛克制自己炙热起来的目光，转开话题：“吃午饭了吗？”
方以：“……没。”
“隔壁有家日料，”南时琛做出邀请：“一起吃？”
方以又摇头：“我吃不惯生食。”
南时琛：“这样。”
“我刚来的时候看到街口有一家火锅店，”方以说，“我请你吃。”
南时琛瞧着方以闪亮亮的双眼，他笑笑，柔声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