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哥想谈恋爱的对象, 除了方轻尘安然想不到其他答案。
之前陆哥都没有问过这个问题，现在家里多了一个方学弟，陆哥忽然就想谈恋爱了, 还会有第二个答案吗？
得出这个结论, 安然本应该欢呼雀跃，起码偏离剧情的主角人物之一终于要自我修正，但事实上，他好像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开心。
安然困惑地将手搭在左胸前, 这里, 好像有一点怪怪的。
身边的青年注意到他的异样, “心脏不舒服？”
安然声音带着点飘忽：“没有。”
“没有？”陆承野挑眉：“那是想到什么了？”
“你不会，又有喜欢的人了？”
听到这个, 安然心脏的怪异感立刻消失了，不答反问：“陆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嗯？”
安然：“真的有吗？是谁呀？”
“有什么啊？”正好到了一楼, 迎面走来宁轩，他似乎也刚睡了一觉, 一个接一个哈欠打, “我好像听到什么喜欢，谁的八卦呀？”
“……”面对疑似未成年人，安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但宁轩显然并不想轻易被糊弄, 喜欢, 多么敏感的字眼, 无论是谁喜欢，答案对他来说都很重要。
“安然安然！”宁轩对着招招手, “你过来一下！”
安然走过去，宁轩立刻自来熟一样揽过他的肩――
似乎满腔的羞耻心已经通过一个闸口慢慢流失, 至少相处中已经收放自如，宁轩红着脖颈，靠近安然的耳畔：“你知不知道我表哥很讨厌男人啊？”
少年雪白的耳朵近在咫尺，耳垂圆圆肉肉，耳尖因为他的靠近和吐息出现细微的变化，像猫科动物的飞机耳一样动了动。
宁轩看得入迷，“你还和他靠那么近，不怕他――”打你啊！
高大的阴影覆盖下来，沉沉的，压在正在说悄悄话的两人身上。
“你说得对，”陆承野微微眯起眼，什么都没做，只是简单站着，就充满了一股潜在危险性，下一秒就能随时动手的错觉：“今天就让你知道造谣的后果。”
宁轩条件反射松开手，整个人远离好几步，目光戒备。
陆承野还要继续走近，宁轩一边退一边道：“不是，这也算造谣啊？你不是恐同吗？我只是怕你和男的靠太近不舒服，帮你提醒一下安然而已。”
“你过来，我谢谢你。”
“……”宁轩敢过去吗？除非他脑子当场撞坏了。
砰地一声，宁轩脚后跟被大盆栽绊倒，摔了一个屁股蹲。
安然站在后面，听宁轩哎呦哎呦的叫唤，还想过去帮忙扶一下，顺便劝个架。
没想到陆哥在学校里那么沉稳，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在家里还挺记仇的。
“陆哥，你别和小孩子计较。”安然刚开了一个头，地上的宁轩一下子爬起来，“什么小孩子！我成年了！”
“……”
清隽身影从二楼过来，看到眼前凌乱场景，“抱歉，我来晚了，宁轩，你怎么了？”
见到情敌，宁轩立刻整理形象，“没有。”
男高的自尊心就像底裤，完全抛舍不掉的存在。
安然见人到齐了，拉开话题：“那我们可以开始了？陆哥，你们家让我觉得来到了传说中的博物馆一样，好多房间和贵重物品。”
一些壁画、大件小件的摆设、各种家具，都是外行人能看出来的贵。
“那可不，我爷爷就爱收集那些什么古董壁画。”
都够开一个小型博物馆了。
四人逛了半小时，随后又去参观了棋牌室、私人电影院、室内泳池……
“可惜现在是冬天，游不了。”离开时，宁轩不无遗憾。
……
假期时间飞快。
一开始，安然还以为每天都会像第一天一样，吵吵闹闹的。可事实是，宁轩和方轻尘每天在书房中补习，只有吃饭的时候大家才会见上面，拌几次嘴。陆承野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十分繁忙。
只有他，每天跟着陆老爷子钓鱼、聊天，喝张婶给他们泡的养生茶，提前步入老年生活。
今天是除夕，十分重要的节日之一，早早的，所有人就开始忙碌，继续昨天未完的布置，采购。
宁轩磨破嘴皮子，才说服今天暂时放假。
宁轩拦住要如往常一样去他书房的人：“外公已经同意我了，今天可以不用学，你想回去的话可以现在提前下班。”
方轻尘今天穿得比平时更厚点，脖子上罕见围了条围巾，黑色的，做工并不精细，可以说得上粗糙，线条一抓一大把，甚至令人怀疑，平摊开会不会是标准的矩形。
方轻尘：“我没有提前这么多时间下班的习惯。”
宁轩摆摆手：“随便你。”
自从得知两人的另一层关系后，他对方轻尘仅有的尊敬也随之消失。不至于补课的时候发作，但课后，他总会暗暗观察方轻尘，将自己与之对比。
得到的结果不尽人意，使得宁轩越来越不满。
宁轩迈步正要离开，方轻尘叫住他：“你去哪？”
“我当然是去找――”宁轩说到一半哽住，气冲冲的：“关你什么事！你不想下班的话就自由活动就好了。”
方轻尘走到他身边，态度诚恳：“我的工作环境不就是你身边？”
“你！”宁轩咬了咬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安然跟着陆老爷子刚回来，就听到一句变声期少年的：“我警告你，最好别跟着我！”
重新烫染完红发的少年少了黑红交接的尴尬期，倒是显得眉清目秀，桀骜不驯，像漫画里的人物。
反派人物。
陆老爷子被安然扶着，本来悬空的拐杖蹬了下地板：“宁轩，你小子对补习老师就这种态度？”
不论他私心里对方轻尘持什么态度，但公私分明，不是没有格局的人。
宁轩转身，这才看到一老一少，气焰顿时消了。
“外公，我只是不想让他跟着我，不然会给我一种没放假的错觉。”
陆老爷子：“那你不会好好说话？”
宁轩：“……”
分明是这家伙的笑太气人了，他能忍住没动手已经好脾气了。
眉眼清隽的青年在这时出声：“没事的老爷。”
陆老爷子对他说：“我早上都让这臭小子跟你说不用来，一点都不靠谱。”
方轻尘看向宁轩，宁轩视线直接偏九十度，他就是故意的又怎么样。
陆老爷子看不下去：“你跟我来书房一趟！”
两人走后，安然想了想，“学弟，那我也……”
方轻尘：“安然学长，你刚从外面回来吗？”
安然点点头：“是呀。”
方轻尘轻声：“不知道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
“当然可以。”安然很少听方轻尘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越是礼貌的人，越不会轻易寻求别人的帮助。
安然答得干脆。
“我答应了弟弟，今天要给他堆一个雪人，再将这条围巾搭在雪人身上，拍照片给他看，但我没堆过。”他指了指脖子。
堆雪人吗？
前几天晚上安然和宁轩一起堆过，而且堆得比宁轩还圆，被夸厉害。
“好！我和你一起！”安然笑起来，保证道：“一定帮你堆得又圆又可爱。”
想到方学弟的弟弟可能就是那天在医院遇到的小男孩，这么漂亮的雪天却不能出来玩，安然就斗志满满。
“谢谢。”方轻尘笑着说，银边眼镜下，黑色小痣落在白皙的皮肤，令人一眼就捕捉。
往外面走去，安然提议：“我们去后院吧，那里的雪多。”
后院地势低平，最主要的是，站在陆哥的书房窗户往下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后院了。
如果陆哥和方学弟有主角光环的话，一定会注意到彼此的吧。
“好。”方轻尘自然不会拒绝，他偏过头，望着少年修长纤细的脖颈，皮肤薄得像是能看清下面脆弱的血管，若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一定会留下明显的印记吧。
很难会有人能克制将一束光占为己有的妄念。
到了后院，一脚下去，整个人立刻下陷，白雪浸过膝盖，鼻尖气息冰凉，一张嘴先吐出的不是话，而是白雾。
安然出来穿得多，厚厚的棉服和加棉靴子、围巾、手套、耳罩，整个人几乎成团，大比例的下半身，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显得臃肿，但他不一样。
精致秀气的五官，小脸尖下巴，形成强烈的反差，这样的少年，大概就算胖了，也会被人夸做可爱。
安然弯下腰，先收集雪，手套不如双手灵活，但捧起雪来却效率奇高，偶然间抬头，却见方轻尘正好也在看他。
“学弟，你想堆一个什么样的雪人呀？”
“嗯……可爱，白白胖胖，喜欢笑，”方轻尘边说边走过去，和安然一起捧雪。
安然在头脑想象，觉得好像不难，胖不就是圆吗？他堆出来的雪球很圆。
安然看着细雪从青年苍白的指缝中流失大半，“学弟，你怎么不戴手套。”
“不冷。”
怎么一个个都不冷的，就他穿得厚。
安然正想着，面前的青年忽然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掌纹清晰，“学长，你看。”
看什么？
安然困惑着低头，学弟的手很好看，不同于陆承野带给人的力量感，这是一双更加偏向于艺术的手，若是拿上手术刀，应该也是极稳的手。
他正想，这双稳稳的手忽然轻微动了动，一丝冰凉迎上面孔，安然后知后觉，那是雪。
睫毛颤动，依旧有雪水停留，半挂在浓密长睫上，像清晨凝结的露水。
“……”
安然抬头，一双浅淡的杏眸睁圆，控诉不解。
方轻尘垂眸看他，眼尾闪过一丝笑意，“学长，你讨厌男人吗？”
……
和安然不同，陆承野办公时不喜太亮的环境，通常窗帘都是拉上的，只开灯。
白炽灯下，青年眉眼冷冽，他合上电脑，往后一靠。
“你说然然喜欢的是女孩子，让我别做多余的事？臭小子，是你不清醒还是我不清醒？”
“老婆是追来的，不是等来的。你怎么就知道然然一定不喜欢男人？”
“再说了，我可没打算强迫然然，只不过是帮你制造点机会，然然要是不松口，我又能怎么样？”
陆老爷子重新拿起报纸，余光看着站在他面前不说话的青年，“行啊，既然你不领情，爷爷也不做恶人了，以后呀，爷爷就当多了一个孙子，你和然然就当兄弟相处吧。”
“随你去了。”
“然然说他没地方回去，以后呀，爷爷就让他将孙媳妇也带回来，你到时候就做好心理准备，别像现在这样冷着一张脸赶人就行。”
陆承野：“……”
“哦对了，爷爷看那个小方好像对然然也有点意思，人家看起来可不像你，人也不比你差，说不定啊，以后然然和小方成了，咱们这个清冷的大房子又多了一个‘孙子’。”
言尽于此，陆老爷子瞪着他：“还杵在这干嘛，看着碍眼，你说的我知道了，出去吧。”
不是第一次想到了，原本就不够坚定的青年逐渐质问自己。
他真的能做到不打扰吗？
陆老爷子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想到以后少年可能会和人拥抱、亲吻、共枕，会对其他人笑，向其他人诉苦，甚至是……更加过分的事。
会和别人一起回来，十指相扣，就在他面前。
而他却只能扮演一个哥哥的身份。
手掌不知何时紧握成拳，指节骨骼因为用力出现咯吱咯吱、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仅这些想象，便足以将陆承野的冷静自持粉碎，揭开平静下的惊涛。
答案早已清楚，不是吗？
他一点也做不到，一刻也忍不了。
他不愿将少年拉入泥潭，但如果泥潭之下，是他为他铸就的家呢？
他会愿意吗？
所有的心烦意乱，所有的不坚定在这一刻化为洪流，冲刷大脑，强烈的情感使得青年根本无法继续坐在椅子上。
想立刻走出这扇门，想立刻出现在少年的面前，想立刻说出……
陆承野起身，血液中迅速分泌的肾上腺素令青年心脏跳动加快，一种幼稚的小学生冲动一样的情绪正和理智分庭相抗。
太暗了。
在黑暗中，情感似战无不胜的巨兽，理智却不断被削弱。
青年黑眸深邃，像吞噬深渊，他这样，会吓到少年吧。
得冷静一下。
唰地一声，窗帘被一下子拉开，青年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