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琰真真切切的听见了世子说的最后那三个字。
升仙了——
升仙了!!!
宋琰凝视着跪伏在地的世子, 顿时觉得脑子有点不对劲, 不由再次问道:“不, 这世上怎么会有神仙呢。”
世子浑身瑟瑟发抖:“正因为此事蹊跷,臣才一直隐瞒着, 可这一切都是臣亲眼所见啊,父亲升仙前特地嘱托了臣,说他要跟老神仙升天去了,这王府中大小事都交由臣打理,曾经父亲做错过一些事, 觉得有愧陛下, 所以让臣为了保住性命,最好向陛下辞去爵位。”
宋琰捂着胸口,只觉得有团气在他胸口窜来窜去,宋琰忍着不适道:“有愧于朕?”
世子浑身发抖,也闭口不言,宋琰多半也就猜到了是什么事了。
宋琰道:“然后呢?”
世子接着道:“这两日的晚上都是无风无雨的, 岂料昨日夜里,父亲就沐浴更衣穿戴整齐,站在院子里, 说是等前来渡他的声响, 接着一道紫色的雷劈进了王府之中,父亲……父亲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宋琰听着世子这惊讶的叙述手段, 只觉得心中的那股气直冲脑门儿, 眼眶也格外的热, 眼泪扑簌簌的便落了下来。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宋琰内心重复的咆哮着,可内心的委屈却化作此刻的眼泪一串接着一串往下落。
吓得世子和常禄纷纷上前扶住宋琰。
“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呀?”
“陛下莫哭,臣父亲是升仙去了,不是别的,这是好事啊,陛下莫哭。”
——呸,谁哭你爹了,朕是哭朕自己啊!朕的命好苦啊!为什么要让朕来受这份罪啊,朕也想死啊。
宋琰心里委屈的不行,可不知怎的眼泪就是收不住,这下好了,原本还觉得升仙是好事的世子此刻在俯身在宋琰的面前,哭成了个泪人儿。
“父亲啊——父亲,你怎么就撇下这一大家子就走了呢,父亲,陛下对您一番情谊,您可感受到了,父亲啊——父亲啊——”
世子哭的悲恸,这把他的一双儿女也招了过来,不过四岁左右,此刻见着世子哭的伤心,这俩孩子登时也扯开嗓子嚎了起来。
那一刹那,王府的正堂上犹如掉进了马蜂堆里,哭声震天不说,尤其是哭声一混合,那些不明所以的人听的脑瓜子嗡嗡的。
季昭站在堂外,远远地看着那默默流泪的宋琰,总觉得他眼中的那抹悲戚实在让他难受的紧。
那样的黯然失色,仿佛再也不会明亮了一般,季昭的心里有些慌,不过下一瞬这宋琰便是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季昭撇下所有人风一般的速度冲了过去,将宋琰抱进怀里。
见着皇帝晕了,世子也不哭了,让人把俩小孩儿也带下去了,忙慌慌张张的领着季昭前去后院的客房中。
王府里伺候的大夫快步朝着客房跑去,见着世子刚要行礼,就被季昭一把拖到了床前,拔剑搭在了大夫的肩上,怒视着道:
“赶紧给我家公子诊治,如有贻误,我定要了你的命!”
季昭双眼通红,神情也格外阴鸷,吓得大夫腿一软便跌坐在地,余伯言连忙将季昭带到一旁,这才由世子替上。
见着大夫在为宋琰诊脉,余伯言与齐若棠便拉着季昭退到了一旁:
“你方才也太吓人了。”
季昭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床上的宋琰:“他可是陛下。”
齐若棠:“我知道,可那是大夫,总得先让大夫诊治。”
余伯言:“你就是关心则乱,我知道你是由陛下推荐入禁军的,你对陛下心怀感激,可是眼下有大夫在,咱们能不能冷静一下?”
齐若棠:“这儿还有常禄伺候呢。”
季昭:“我不,我要守着陛下,他不能有事。”
季昭挣开这两人的钳制,冷着一张脸便来到了床前,吓得大夫手一抖,还得重新再诊一次脉。
等着诊完脉,大夫哆哆嗦嗦的看着季昭,又看了看世子,欲言又止。
世子忙道:“这位公子究竟如何,怎么会晕倒的?”
大夫看了看冷脸的季昭,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我怕他杀了我。”
他这话一出口,季昭便又要拔剑,好在齐若棠拦的及时,大夫也是噌的一下钻到了世子的身后,然后小心翼翼道:
“这公子没什么毛病,并且脉息强健,身体健壮,此刻晕倒大约是气结于心所致,只要在人中施针,便能醒过来。”
季昭:“那你快施针啊!”
大夫有些怂:“被你吓的有些手抖,扎不了。”
季昭:“我来!”
见着季昭应承下了这件事,大夫也才松了一口气,飞快的从医药箱子里取出了银针,小心翼翼的交到季昭的手上,大夫嘱咐道:
“这人中穴位极其关键,你可得扎准了。”
季昭回头瞧了他一眼,大夫便立即闭嘴不言,季昭这才握着银针小心翼翼的朝着宋琰的人中而去。
季昭幼年时常生病,这去医馆扎针也是常事,后来为了不在生病才跟着他父亲习武,对于这人中穴他自然是清楚的,只是此刻他握着银针的手接近宋琰的唇边,感受那渐进的温热,他就觉得心跳格外的快。
大夫:“扎啊。”
季昭回头看了一眼,大夫便立马捂嘴往后一缩。
季昭再次握紧银针,舔了舔嘴唇,这才朝着宋琰的人中扎针。
这一扎,宋琰就立马睁大了双眼深吸了口气,最后才缓缓吐出来。
季昭收回手,心跳的格外的好,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手触上了宋琰的双唇,温热软绵,似乎很舒服……
宋琰侧首看着眼前的黑压压的一群人,最先看见的却是坐在床边的季昭:
“明月——”
宋琰这一声唤,听得季昭心都酥了,只是应了一声,脸上的温度愈发滚烫了。
“你脸怎么那么红。”
宋琰接下来这一句让季昭身形僵直,逃也似得起身拨开人群冲出了客房。
大夫见着凶神恶煞的走了,这才再次为宋琰诊脉道:“公子身体并无大碍,只要吃两贴宁神的药就成了。”
世子应了一声,朝着大夫施礼后,常禄便跟着大夫前去开药方了。
宋琰躺在床上,只是一声一声的叹息着。
世子也叹息,后怅然道:“陛下与臣的父亲不过是堂亲,却不想也会如此难过,这叫臣如何是好啊。”
宋琰看了一眼,并未回答。
他是在哭他爹吗?别美了,他可是在哭他自己。
宋琰想起了他重生这么久以来,为了不重蹈覆辙,绞尽脑汁想要退位过平常人的生活,可为何曾经的这些想要做皇帝的人都变卦了呢?
他不就是想过继个皇太子嘛,为什么高昌王会被吓的病重而死?
他是真的想传位给清河王,结果他竟然会错意出了家。
这高邑王更绝,他可什么都没做呢,就是送了份贺礼,他就离家游历江湖去了!
文成王就更不靠谱了,他还没到文成府呢,他就升仙了——
升仙了!真他娘的荒唐。
宋琰在心里骂了一句,可随后想起自己自幼读书知礼,不应该说粗话,可他这一次却是真的忍不住了。
宋琰没有看世子,只是将脸转开,再次流泪了。
他不就是想退位嘛,怎么就那么难啊,当皇帝难,这退位更难,就连被刺客刺杀也难,真是太难啦!
世子觉得此刻他就不应该待在客房里,不然这皇帝一瞧见他就又会难受。
于是世子安抚了宋琰几句,便请退了客房。
这屋外回廊上的余伯言瞧着面前的季昭,与齐若棠两个将他围在中间,笑嘻嘻的看着他:
“明月,你刚刚怎么脸那么红啊。”
齐若棠也笑的有些奸猾:“就是,说来听听,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余伯言:“我方才瞧见了,你碰到陛下的嘴了,是不是,你小子想到别的了……”
季昭一愣,脸上也有些冷:“不关你们的事。”
说着话季昭便要走,可余伯言却见季昭拦住,齐若棠也加入了,季昭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季昭冷脸道:“你们再这样编排陛下,我便去告诉他,让他撤你们的职,罚你们的俸,要了你们的脑袋!”
季昭此话一出口,这齐余二人便不自觉的摸了摸脖子,然后让开一条道:
“你小子不地道啊。”
季昭回首冲着他们得逞一笑,便快步跑进了客房,正好撞见常禄跟大夫前去煎药,便兀自进了屋,守在了宋琰的床边。
“陛下——”
“喊别的。”宋琰连忙打断季昭的话。
季昭愣了愣,他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唤错了,不过宋琰不愿意听,他便不唤,只是搬了凳子坐在床边守着宋琰,握着一边是扇子为他打扇:
“琰哥哥,凉快么?”
宋琰应了一声,这声琰哥哥他似乎很受用。
季昭颔首笑着:“琰哥哥,现在还有没有不舒服啊,如果那是个庸医,我立马去揍他。”
宋琰望着季昭那紧张的模样,不由笑了笑:“没有不舒服,就是累的慌,提不起力气来,明月,你陪朕——你陪我说说话吧。”
季昭不明白为什么宋琰会突然改变自称,这里又无外人,无需隐瞒身份。
如果是别人,大概会觉得宋琰此刻的疲累是因为悲戚所致,还是为了文成王而悲。
可季昭知道不是,世子在他面前哭文成王的时候,宋琰的眼里没有动容,尤其是方才还换了自称,季昭觉得宋琰并不是为了文成王,极有可能是为了自己。
季昭小心翼翼道:“琰哥哥,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以后不会让你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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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琰: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怎么还没有人来杀朕啊![嚎啕大哭.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