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事先的约定, 濮太羌先拜见过墟市之主,在墟市里没等多久, 就等来了同样见过墟市之主的林严。
碰面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如何?”
随即, 他们相视一笑, 都觉得彼此十分默契。
两人凑在一起交流。
这一交流,他们当然就更觉得彼此很默契了,虽然并没有跟对方透露自己到底卖出了多少法则币,但还是稍微交流了一下自己购买的东西,以及一同研究了门卡面板——这两位男主,目前就连实力的等级都差不多, 全都已经是一阶了。
濮太羌感慨:“如若你我在同一个世界中, 倒是可以同去历练,想必在遇见机缘时, 应对也能更从容了。”
林严也有这感觉,其实他自己是不太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儿的, 不过眼前这位虽然理应是他看不上的类型, 但大概是对方的气度太好, 就连傲慢都更像是一种有底气的自信,才不招人烦吧。更何况, 对方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于是他点点头,表示赞同。
濮太羌见林严的反应, 心情颇好。
他向来是个心胸开阔的人, 可他有不太喜欢的类型, 就比如那种没有生在世家、不得不自己拼搏的草根。他们对世家子敬而远之也就罢了,偏还要骂几声除了家世一无是处,这就让人厌恶了。他不否认世家子的确先天条件更好,但天下本没有世家,后人资源也是前人代代拼搏而来,与其怨天尤人,何不把力气用在修炼上?他受家族庇护成长,如今也带领家族子弟为后人积攒资源,以作回馈,如此家族才能生生不息。
不过林严虽然也是草根,可瞧着是真豁达,而不是那等表面唾骂实则自卑的无趣之辈。
两人再相视一笑,然后不约而同的,视线落在【推荐商品】中一项特殊的商品上。
林严说:“墟市客人接受雇佣?”
濮太羌说:“转换成其他世界的居民?”
然后,林严笑了:“濮兄怎么想?我孤家寡人一个,倒是没办法培养他的。”
濮太羌沉吟道:“我可以试试。无漏之体在家族典籍上有所记载,是一种吞吸元气极快的特殊体质,因此修行速度也极快,堪为绝世天才。我看他虽说来自其他世界,但体质与我所在世界匹配率达到95%,影响微乎其微了,还算有培养价值。”
林严听着,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不过濮太羌却又说:“然而,我只打算顺手帮个忙,并不准备雇佣他,抑或是……折中。”
林严一怔,想了想后,说道:“也是,他这年纪……不太好说。”
濮太羌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唇边含笑:“有这体质在,十四岁修炼倒是不晚,但性情已经养成,即便有墟主见证,他不可能背叛,但心腹所需并非只有忠心而已,我并非那等不经考察便可随意接受心腹之人。而彼此皆是墟市客人,总是有点情分在,他又年少,身世堪怜,不如直接帮他换了世界,稍作培养。待他成长之后,还了我的本钱即可,什么供我驱使直至双倍返还,这着实不必。”
林严道:“濮兄所言有理。”
他懂,在稍作培养时也可以观察观察,要是那位墟市客人本事不错,性格不错,濮兄恐怕就会施展些手段,真正把对方收归手下了——那时候,大家都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即使都有门卡在手,对方恐怕也是比不过濮兄这位“真土著”的。
既然决定就去做,濮太羌当着林严的面,直接根据罗威的信息,申请加他为私聊好友,并出了两人的添加费用各50法则币。那边似乎一直在等,通过申请的速度非常快,濮太羌眉头一挑,考虑到那少年的日子应该过得很是拮据,于是干脆给两人各办了一回私聊包月——也就是每人100法则币。
一个月后,无论是雇佣还是不雇佣,罗威是不是转移到他的世界来生活,都会有一个定论了。
而到了这时候,那个始终静静等着的美貌少年,终于挪动脚步,朝着主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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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珑浏览着新客人的命运,神情有些微妙。
【姓名: 玉岚
年纪: 22岁
实力: 零阶
所在世界:小千世界-0级世界-布衣为皇
身份: 大盈朝右相,兼护龙卫统领
气运: 900
状态: 体虚带病,过于操劳
寿命: 10年(自尽) 】
这人面貌仍旧像是少年模样,且十分美貌,实际上已经是青年了,只是他的身体曾经被一些药物炮制过,甚至现在还在服用那种药物,所以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不过,这是会减少他的寿命的。
而这个人的经历……挺难给出一个结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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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征善战、爱民如子的将军一生所做唯一出格的事,就是救下了一个从戏楼里逃出来的少年,并和他结为爱侣。
少年弱不禁风,一直被将军所保护,将军即使因此名声有瑕,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只可惜将军打仗的本事太强,功高盖主,而当今昏庸,以至于他被算计推入到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被害得重伤濒死。临死前,他嘱咐自己最信任的十个心腹护送自己的爱侣离开,并一生保护爱侣。
这十个心腹对将军忠心耿耿,他们是老将军曾经救下的武林高手精心教导出来,从小一直守在将军身边。在将军给出嘱咐后,少年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心腹们虽然反感少年贪生怕死,可将军临死的命令,他们当然也会听从,还是一直保护着少年。
然而少年回到帝都后,却向当今投诚,并表明一切都是将军逼迫他,他自己一直所爱都是女子。当今虽然戒备将军,但也知道将军对少年心意,见少年来投,他一边鄙薄戏子无情,一边抱着对将军的恶意接受了少年效忠,将少年当成奴仆来驱使。
少年心性狠毒,对当今命令无一不从,渐渐成为当今极为好用的刀子。因为他曾经经历,朝中有权贵试图染指他,却全部被他用阴毒手段摧毁,如此凶戾,就再没人敢打他的主意,也越发让人相信他对将军之恨。
不久,他更从青楼赎出一名花魁,风风光光娶她为妻——原来他曾经是戏子时就对花魁有意,只可惜身不由己,又被将军霸占。
少年深情传遍朝堂,奈何花魁命薄,才过了一年多就突发恶疾而亡。此后媒人踏破门槛,少年却发誓终身不娶,一生唯有亡妻。
他的种种作为都被心腹们看在眼里,当年将军分明对少年没有丝毫勉强,却被少年侮辱名声,当成晋升官位的踏脚石,让他们无法容忍。少年还背叛将军,迎娶如花美眷,深情到那般地步,让他们越发替将军不值。然而就在他们想要离开时,少年却还恬不知耻,用将军遗命威胁。他们越发痛恨少年无情,却也只能留下,继续受他驱使。
很多人都痛恨少年,可是有将军的心腹们保护,只要不是用大军围杀,寻常的刺客、高手,根本都不能伤害到他。
当今本是利用少年铲除异己,意图事后再将少年推出斩杀,平息朝堂怨念。孰料他根本没这手段,少年一边替他做事,沾染满手血腥,一边权势却越来越大,当今还在沾沾自喜时,事实上已经动不了他了。
期间,因当今太过昏聩,各地没人为百姓做主,于是百姓揭竿而起,形成数股起义军,可当今只顾自己享受,各派系朝臣也只知道争权夺利,只当那些起义军是癣疥之疾,直到有起义军整合了其他各军,一路打进国都,他们才恍然惊醒——事态严重到如此地步,他们竟然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时皇城军队在城门跟起义军对抗,那晚,少年却来到了当今的寝宫。心腹们在他的命令下控制住保护当今的暗卫,只留下少年站在龙床边,对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当今亲手灌下了毒酒。
当今被毒酒灼烧脏腑,疼痛得浑身抽搐,更对少年的举动难以置信。
少年却冷漠地看着他打滚,将他的子女、他的兄弟、所有皇族全都带到寝殿,当着他的面全部捅死。
然后他才清清楚楚地告诉当今,是他隐瞒各地起义军壮大的消息,也是他处心积虑要灭他陈家皇族,颠覆他陈氏朝堂,为将军报仇。
当今死不瞑目。
这时候,皇宫里没人敢反抗,少年大开宫门,让心腹们带着他来到将军真正的坟墓前——原来他知道,心腹们私底下偷出了将军的尸体,暗中埋葬在隐蔽的地方。
少年没有跟心腹们多说话,他在坟墓前认认真真地祭拜过后,亲手挖开坟墓,打开棺材,投身进去,拥住将军的尸体殉情。
看到这一切,心腹们终于明白,少年的心思深沉,在将军被害死的时候,就明白自己留下陪伴将军是毫无用处的,他故意毫不犹豫地离开,故意做出种种举动,都只是为了复仇的目的。他们又从一个少年自己私下培养的心腹那知道,当年少年迎娶名妓红鱼,不过是想要掩人耳目,红鱼不甘做妓,少年跟她谈妥交易,花钱把她买了回去。
在成亲时,那十里红妆是少年积攒下来给将军的聘礼,婚书上的名字不是红鱼,少年宣称是为新生的红鱼所取,实则那是少年曾经在床笫间与将军的爱称。他明面上迎娶红鱼,实际上拜堂时他相对叩拜的都是红鱼手腕上的那枚玉环——它是将军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从来都没有什么迎娶红鱼,少年迎娶的始终是将军,八抬大轿,抬着的不过是那枚玉环而已。
红鱼还算能干,少年本已接受她的投靠,有培养她为下属之意,可她却因少年对将军的情意迷惑,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私下动作频频,更在少年身边安插人手。
少年不能容忍下属犯上,还妄图染指将军之位,遂让她“暴毙”。此后少年立了个情深似海的名,年年光明正大祭奠他的“爱妻”。
心腹们触动不已,把少年跟将军合葬,在附近隐居起来。他们的日子也安稳下来,陆续娶妻生子,世世代代为两位主子守墓……
而少年不仅仅只做了那些。
朝堂上,那等愚忠陈氏之辈、贪婪无能的权贵,早早被他以各种名义铲除,那些有些本事懂得变通的年轻才俊,则一直被人打压,都在那些能够磨练能力、又脏又累的小官职位。
他放任各地起义军做大,从其中挑选了几个能善待百姓的头领暗中观察,几次考验后,选择了爱民如此、德行兼备的一人扶持,让他能迅速攻入朝堂,尽量减少民生的损失。
这个被选中的人,就是布衣世界的命运之子。
命运之子一直知道自己被神秘人帮助,却不知道神秘人就是少年,等他迅速击败已经被少年刻意养废的皇城守备后,攻入皇宫也不费吹灰之力。
皇宫里的人早就被吓破了胆子,起义军顺利找到皇帝的寝宫,而皇帝已经被毒杀,所有皇族也都被杀死。
命运之子十分聪明,登基之后,从一些线索中发现了少年的所作所为,心情百味繁杂。天下百姓都认定少年是天大的佞臣,是狗皇帝最忠诚的走狗,可事实却并不是如此。
这位命运之子的德行果然很好,要想法子给少年正名,然而却在御案上发现少年的留书,让他专心做皇帝,不要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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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珑的心情也挺复杂的,大概也就比那个命运之子的心情强点儿。命运之子看到的东西还浅显了些,他直接看剧情,看到的东西更多。
就比如,这个叫玉岚的家伙是布衣世界的一号男配,一手推动了皇朝的更替,从头到尾主角都在他的阴影之下。再比如这家伙是真的没有同理心,别看他好像还做了挺多利国利民的好事儿似的,实际上他也不是真心想这么做的。
他从小在戏楼长大,其实不怎么在乎身体上那点事儿,当年逃出戏楼不是什么不堪受辱,而是他在楼上对凯旋的将军一见钟情,特意算计时间逃出去的。后来他被其他男人觊觎,他也没愤怒,反而觉得借助身体能更快达成目的。之所以没那么干,是因为他知道将军不会愿意他为了报仇糟蹋自己。
他也不在意身边人的感受,多年来尽量保存了心腹的性命,哪怕心腹们对他没好脸色,偶尔还会怠慢,可他们是将军的遗物,他就宽容一些。他不让心腹们离开不是非要他们保护不可,而是他还活着,将军的遗物就该都在他身边。而红鱼再怎么喜欢他,再怎么美貌,既然不是将军的遗物,没做好下属的本分就该死。
他更不在乎天下百姓,可是将军在乎,所以他在搞死仇人全家的同时,也尽量留下有用人才,尽量和平地改朝换代,还挑选会在乎百姓的英明君主进城。
他也无所谓死多少人,死的人是不是无辜,可将军有所谓,所以即使为了取信狗皇帝而残害忠良时,他还能想方设法给被灭门的忠良留下一丝血脉。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多是很多,可要说真的完全无辜的,那是一个也没有——包括那些忠良。完全没瑕疵的忠良少之又少,不过都有命在。
……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阳珑对这种人没法形容,说厌恶吧,谈不上,毕竟他狠是狠,没底线的事儿是没做过的,所以他身上根本没有罪业。要说喜欢?就他那性格,那种种手段,就算结果不算坏,那也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现在,这家伙站在台阶下面,对着阳珑弯下挺直的脊梁深深行礼,实际上也不是真对墟市之主很尊敬,甚至他压根就没什么敬畏之心,他只是为了达成目的而做足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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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岚看完自己面板之后,第一时间是行礼,第二时间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求问墟主,墟市之内,是否有法子让将军复活?”
令人窒息的沉默。
玉岚像是被泼了盆冷水,他死死地盯着那团被光笼罩的人影,即使什么都看不清,也试图透过光去看那墟市之主的神情。
阳珑有点头疼。
系统是没有复活能力的,简单一点的法子就是在人刚死没多久的时候直接给吃能起死回生的宝药,目前墟市里是没这么珍贵的东西的。复杂一点的法子呢,就是先把魂儿找到,再给魂儿一副躯体——这个系统可以做,再然后还得给躯体买寿命。
最麻烦的就是找魂儿。
阳珑的手里有一样东西可以试着用用,可问题是,将军要是已经转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