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 顾江珩心情低落，视线频频往季灿那边瞟。
只见季灿对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突然转头看向了他。
仅仅是这一眼，就让顾江珩压抑的情绪一扫而空。
他冲何绥抬了抬下巴, 得意道：“你看, 他虽然没和我坐在一起, 还是忍不住看我。”
何绥抬头看了一眼，季灿正隔着半个食堂看着顾江珩，少年眉目清秀, 神情认真, 纠结中带着一丝哀愁，十足看到心上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
何绥一时间也有些信以为真，难道季灿真的喜欢顾狗？
真要说也不是不可能，校草不是白叫的，顾狗这张脸确实很有欺骗性。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何绥就看到季灿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
而他身旁的顾江珩早已经换上了一副得意的嘴脸, 却还要假装没看见, 低着头继续吃东西。
何绥：“……”
你还可以更狗一点。
“顾江珩。”季灿腿长步子大, 很快就走了过来。
他敲了敲桌面, 没什么表情的说：“你为什么给我报竞走？”
顾江珩抬眉：“你不是也给我报了长跑吗？”
这是有来有往, 相亲相爱。
季灿眸色沉了沉，自动把这句话理解为挑衅和警告。
确实，当时他和顾江珩闹矛盾, 才故意坑人给对方报了长跑。真要说起来，这是他坑人在先，顾江珩给他报竞走也是情有可原。
可为什么偏偏是竞走？
季灿说理说不通，眉头一皱开始耍赖：“我给你报的是长跑而不是竞走。”
顾江珩：“所以呢？”
季灿讨价还价：“除非你和我一起。”
要丑大家一起丑, 要成表情包大家一起变表情包。
顾江珩想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可以啊，到时候我陪你。”
季灿愣了一下，他都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这么顺利。
“好，那、那我们一起……”季灿嘟哝了一声，回到自己座位上还有些茫然。
在他身后，顾江珩露出了得意又困扰的表情：“他连竞走都要粘着我，这可怎么办才好？”
何绥：“……”
你确定他是粘着你，而不是要你和他一起出丑？
季灿和顾江珩参加竞走，最高兴的无异于一中其他同学了。
竞走因为观赏性不高，比赛时间又长，是个相对冷门的项目，被放在了周五下午。
然而今年因为季灿和顾江珩的参与，观赏人数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高。新闻中心的同学拿着单反相机，早早就蹲守在了跑道前，准备捕捉今年的表情包素材，哦不是，是今年的新闻材料。
起跑线旁边的草地上，参赛选手们穿着宽松的夏季款校服，正在做着拉伸运动。
季灿正在拉腿，他把双手交叉举过头顶，往下轻轻一压，手掌很轻松就按在了地面上。
身型优雅而舒展，像一根蓬勃生长的翠竹。
“卧槽，这柔韧性。”叶含笑倒吸一口气，“这腰得软成什么样啊，我连脚踝都碰不到。”
小姐妹没回答她，小姐妹已经掏出手机拍照发群里了。
照片中，顾江珩和季灿站得很近。
季灿压腿时，顾江珩正在拉伸手臂，薄薄的运动服下是鼓鼓的胸肌，少年的清纯和成年的荷尔蒙扑面而来。
照片一出，cp群瞬间沸腾了。
【啊啊我死了，看看这鸡蛋肤，看看这大长腿，运动少年我可以！！】
【灿哥的柔韧性也太好了叭！呜呜呜好羡慕】
【你们没看到顾神的胸肌吗？！！这也太他妈性感了吧！这真的是一个高中生吗？】
【咳咳，大家都懂，低调低调。】
【如果我没看错，他这是借着转身的动作看灿哥？】
【呜呜呜一个清秀少年，一个美艳欲哥，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骚不死你，我也想要。（小声哔哔）】
……
叶含笑正在看群里的评论，听到吹哨声后按灭手机抬起了头。
准备工作已经完毕，选手们正排在出发线前，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下一刻，参赛选手们像一只摇摇晃晃的企鹅一般，冲出了出发线。
跑到两侧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都想蹲两位帅哥出丑的丑萌照。
然而大家看着看着，发现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呢？！！
别的选手都是奇行种，这两位就连竞走都那么优雅飘逸，帅气逼人？这特么是开了挂吧？
各种群里飞快传播了各位参赛选手的小视频。
别人视频下的评论画风是这样的：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厕所就在前方5000米处！各位冲呀！】
【崩了崩了，再帅气的人都经不住竞走姿势的考验！】
【卧槽，受不了了，老娘已经脑补如花挥着手帕向我跑来了。】
【客官来呀~里面请~！不软不要钱！】
【楼上非法营业，给教导主任举报了啊！】
然而到季灿和顾江珩时，评论画风一变，陡然成了花痴现场。
【动作舒展健美，节奏稳健，他们是不是光顾着练习姿势了？？！】
【啊啊啊啊校草的大长腿我可！！而且这也太快了吧！】
【灿哥也太白了吧？呜呜呜这真的是世界上真是存在的色号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校草和校霸捧着求婚戒指向我奔来！】
【而且他们不止走得好看啊，动作标准，速度也特别快，现在都甩出那些人一大截了！】
【楼上水军多少钱一条啊！】
【呸，这还要水军？校草那张脸是摆设吗？（五毛一条，括号内的内容记得删掉）】
除了那张脸外，季灿和顾江珩确实是姿势最标准的一组，而且速度很快。
竞走和跑步不同，跑步可以双脚腾空，但是竞走必须有一只脚挨着地。此外，竞走运动员膝盖不能弯曲。
只要违背了这两点，选手就会在比赛过程中丧失比赛资格。
比赛进行一圈后，已经有人因为腾空走步，被取消了参赛资格。
季灿和顾江珩从第一圈起就领先，第三圈时，已经甩下了大部分人。第五圈，已经超过末尾选手整整一圈，只有体育班的两个学生跟在他们身后，落后了小半圈的距离。
仿佛整个比赛，已经成了他们两人的争夺战。
第七圈时，体育班的学生也渐渐落后。季灿却再次提了速，他只比顾江珩落后十米左右，他决定在下个弯道超过顾江珩。
竞走的比赛时间太长，二十班的学生都早早在终点处等着，一边玩手机一边等着他们把一二名收入囊中。
只有裁判和寻找素材的摄影师还跟在他们旁边。
很快就要进入下一个弯道，季灿加快速度冲了上去。
他离顾江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下一刻，有两个人直接从旁边冲进了跑道，摄影师在旁边躲避不及，连人带相机摔倒地上。
季灿本来已经避开了跑过来的同学，却被扑到的摄影师撞倒在地。
膝盖狠狠摩擦在塑胶跑道上，很快就产生了一阵火辣辣的疼。
裁判连忙跟了过来，担忧道：“这位同学，没事吧？”
顾江珩走在前面，突然听到一声惊呼。
他转身回头，表情呆滞了一秒。
季灿被人撞得摔倒在地，白皙的膝盖擦伤一大片，隐隐冒着鲜红的血珠，清秀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顾江珩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非要给季灿报名……
季灿根本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下一刻，顾江珩飞速往回跑了过来，弯腰扶起季灿，颤声道：“还能动吗？先忍着点儿，我送你去医院。”
说着就低下了腰，要横抱起季灿。
“你管我做什？”季灿抱着膝盖，咬牙，“你想让体育班的人超过我们吗？”
顾江珩皱眉：“可是你的腿……”
季灿摇头：“没什么，不严重，我能自己处理。”
顾江珩没有说话。
就在他沉默期间，已经有体育班的选手超过了他。
季灿急了起来，伸手推了顾江珩一下：“都说了不严重，婆婆妈妈烦不烦。”
顾江珩：“真不用我送你去医院？”
季灿：“不用。”
顾江珩不再说话。
他半跪在季灿面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季灿皮肤很白，嘴唇却红得像血，刘海湿漉漉的贴在额头，因为疼痛而眉头微皱，让他看上去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顾江珩捧起季灿的膝盖，轻轻抚掉伤口上的灰尘。
季灿被他摸得后背发凉，想缩回腿又没办法，只得僵硬道：“顾江珩，你放开我……”
接下来的话消失在了他口中。
季灿呆呆地张着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顾江珩竟然低下头，亲了一下他的膝盖。
男生半跪在季灿面前，动作庄重又虔诚，所有人都从他的举动中感受到了歉意。
温热的嘴唇碰上刺痛的膝盖，季灿身体瞬间一僵，紧接着，他觉得自己整个膝盖都麻了。
“你、你干什么？”好一半天他才颤抖着声音开口，结巴得不成样子。
“等我。”顾江珩揉了一下季灿的脑袋，郑重得仿佛在许下一个诺言。
已经有不少同学注意到季灿受伤赶了过来，围观人群越来越多，然而没有人开口，都在默不作声的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在顾江珩再次出发的那瞬间，操场上空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加油声。
“顾江珩加油！！”
“冲啊！干死体育班的！！”
“带着季灿一起冲！！”
季灿身旁，摄影师已经被扶了起来，正在双手颤抖检查相机有没有被弄坏。
刚才冲过来的两个男生低着头，不停道着歉：“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看见，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道歉有用？”李诺冲过去揪着男生的衣服，恶狠狠道，“道歉有用的话，那我打你一拳，是不是也说句对不起就算了？”
男生像一只鹌鹑似的拉拢着脑袋，只是不停道歉，声音都在抖。
“李诺，”季灿摆了摆手，“算了吧。”
“可是他害你不能继续比赛……”看着季灿受伤的膝盖，李诺眼眶都红了。
“谁说我不能继续比赛了？”季灿咬牙站了起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皱起了眉。似乎是扭到了膝盖，但在还可以忍受的范围。
周围有人想要来扶他，季灿却摆了摆手，只是固执的撑着身体，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老师，我应该没有丧失参赛资格吧？”季灿站的不太稳，努力稳住身形问。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的身体……”老师看了他一眼，说，“还是建议你还是退出比赛，身体更重要，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就不好了。更何况，不出意外你们班已经能拿下第一了。”
季灿摇了摇头：“可以就好，谢谢老师。”
他活动了一下膝盖，看着陆续又超过他的选手，深吸一口气，抬腿追了上去。
第一步很疼，第二步稍微习惯了一些，第三步已经可以忍受了……当季灿走了小半圈时，膝盖已经麻木了。
顾江珩速度越来越快，早就超过了两个体育生，领先了季灿整整一圈。
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季灿听到了顾江珩带着喘息的声音。
“加油。”
顾江珩冲过终点后，几乎没有休息，就立刻转身朝着季灿跑了过去。
守在终点的人们面面相觑，所有祝贺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现场是前所未有的沉默。
当第二名冲过终点时，他们班上的同学本来想祝贺。然而看到旁边静默的二十班，不知是怎么想的，也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是沉默的给同学递了水。
顾江珩横穿半个操场找到了季灿，陪他走完了最后两圈。
最后半圈，几乎二十班的所有人都在给季灿加油。
“灿哥加油！灿哥冲啊！”
“冲啊！你已经很棒了！”
“季灿！季灿！季灿！”
本来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听着大家的加油声，季灿一咬牙，几乎是靠身体记忆带着自己往前。
冲过终点的那一刻，他双腿瞬间脱力跌了下去。
却没有如预想那般跌落在地，而是落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里。
季灿从顾江珩胸膛里挣扎出来，伸着脑袋问：“我、我多少？”
“第十三名，”顾江珩理了理他额头的碎发，低声道，“已经很厉害了。”
得知这个消息，季灿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才发现双腿已经疼得不像是他自己的了。
他抓着顾江珩的衣袖，罕见的示弱喊了一句：“疼……”
话音刚落，他就突然察觉身体一轻。
季灿：“！”
顾江珩竟然当众把他横抱起来！！
足球场上那么多人，季灿仿佛觉得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靠”了一声，不安的挣扎起来：“放我下来。”
顾江珩迈长腿朝医务室走去：“你又走不过去。”
“那也别横抱吧？”季灿红着耳朵抬头，小声商量道，“能不能换成背的？”
顾江珩紧抿嘴唇，一脸严肃：“你腿疼，背着容易拉伤。”
已经能够听到大家的窃窃私语，季灿没脸见人，只得把脑袋埋在顾江珩怀里。
男生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些许汗味，却并不让人讨厌，仿佛连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听着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季灿突然喊了一声：“顾江珩。”
“嗯？”顾江珩低下头，声音放得很轻，“什么？”
季灿撞入那双带着光的桃花眼，一时间有些愣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顾江珩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说：“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随便问问。”季灿垂下脑袋，嘟囔着，“谢谢你。”
“抱歉，是我的问题。”男生收紧了手臂，目光往前，声音低沉而压抑，“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这不是你的问题，”季灿摇了摇头，说，“我们都知道，自然规律中隐藏着随机性。或许另一个平行宇宙中的我没参加竞走，却意外遭遇了车祸呢？”
顾江珩沉默了一会儿，说：“可平行世界的你，也有可能健康平安，没有遇到任何意外。”
“至少这是我能承受的意外，这就够了。”季灿笑了笑，不动声色转开了话题，“还要恭喜你拿下了第一名。”
顾江珩长睫微垂，低低“嗯”了一声。
第一名，那本可能是你的。
秋天的阳光依旧毒辣，顾江珩走到主席台下时，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圈细细密密的汗珠，有一颗顺着下巴滴到了季灿胸膛上。
季灿喉结滚了一下，说：“放我下来吧，我觉得我可以了。”
顾江珩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季灿微微泛红的脸颊，问：“不习惯？”
季灿别过脸，低低“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
这次顾江珩不再坚持，他轻轻放下季灿，又弯下腰让季灿趴在他后背，小心翼翼地分开男生的腿，问，“这样可以吧？疼不疼？”
季灿搂着他脖子，摇头：“不疼。”
顾江珩：“那就好。”
顾江珩背着季灿走到医务室，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在季灿拒绝他横抱的那一刻，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如果他们是情侣，他是不是就能正大光明抱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