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那天, 全城百姓夹到相送,一群偶尔有些怨气,却心性质朴的平民似不知该如何表示感谢,唯有匍匐跪地, 心中默默献上祝福。
慕韶与凤盷坐在马车上, 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那城池, 突然见到城池上方有橙黄色、浅黄色的光点星星点点地从城中升腾漂浮而起,一路飘向上空, 汇集在一起, 消失在看不见的云层中。其中有手腕粗的一线连接到了元华的小厮身上。
凤盷注意到那东西似乎不能为凡人所看到。
凤盷扯了扯慕韶的袖子,问道:“师兄, 那是什么?”
慕韶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似乎没想到凤盷能看见那东西, 他道:“那是香火之力,橙黄色的为祝福, 浅黄色的为信仰。”
凤盷道:“那不应该是元华的香火之力吗?可他不是没有修仙的机缘吗?”
慕韶道:“即使没有机缘修仙,香火之力也可被人承受,便是凡人常说的积德, 只是常人的没有这般多。可元华命不久矣, 积德于他已经无用。”
凤盷看着那漫天的香火之力, 不由觉得有些感叹,“所以他做了这一切, 其实于自己毫无用益, 不能为他延寿。”
慕韶拿出一张卷轴, 凤盷以为是新任务,拿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是药王谷新发布的任务, 这任务虽然出现在卷轴上,但却并没有被接下,此时卷轴上的字呈现淡淡的红色。
慕韶道:“这是前几日药王谷发出的任务,求一株三回长生花。”
三回长生花是凡人续命圣物,由极品灵株长生草所开。
三回长生花是指有长生草长的第三片叶子上开了第三轮的第三朵花。
长生草长生花有一回至九回之分,一回肉白骨,二回生死人,三回续命、四回返老还童、五回洗经、六回伐骨、七回祛心魔、八回破瓶颈、九回飞升。
长生草极难培养,且一株培养成功的长生草只能有一至九回的其中一回,花一旦被摘下就会枯萎。
“目前只听说过出过有一回、五回、八回的长生花,而星月岛本身有一株三回即将成熟,可惜功败垂成,临开花前突然枯死。世上不会同时存在一株三回长生花,所以,这注定是完不成的任务。”
这续命的三回长生花是给谁用不用想也都知道。
慕韶闭上眼睛,轻声道:“这便是他的命数。”
药王谷作为一个名为隐世实则出世的神修门派,谷内凡人与修者杂居,
既有散仙这样的大能坐镇也有不能修炼的凡人聚居。门内又分青葙与鬼卿两系,既相互扶持又彼此对立。
元华道:“谷内禁止外人进入尤其排斥外界修者,但此次事出有因我也会向谷主禀告,只是谷中弟子可能有所怠慢,这里先告一声罪,万望海涵。”
慕韶对此中龃龉有所了解,并不在意道:“无碍。”
药王谷对修者的仇视还是源于百年前的那场绞杀,那次绞杀中药王谷的弟子死了大半,鬼卿传承更是几乎断绝,而下杀手的却不是魔修,而是正道,这也是药王谷不能释怀的原因之一,药王谷至今对其他修士有一份仇视,以至于药王谷这几百年来几乎很少与修真界交流。
即使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谷内对外人的敌视仍然超出了他们预想。
元华引着两人去见了谷主杜若。
杜若与元华并无血缘关系,药王谷的谷主和少谷主向来是能者居之,这里的能并不是指修为,药王谷以医术论高低。
元华引二人去见谷主,谷主是个中年男子,严肃冷峻,对待两人的态度更是冷淡疏离,听了两人来意,只冷淡道:“我药王谷本无意插手外界之事,也无意于陷入正魔两道争端,但既涉及凡间疫情,我药王谷便破一回例,册子当会奉上,待拿到册子,还请二位速速离去,莫要坏了药王谷谷中不收修者的规矩。”
这态度何止冷淡,简直说的上不客气了。
慕韶倒不恼,只点头应允,“自然。”
过了一会儿一个下人上来附在谷主耳旁说了什么,谷主脸色一沉,挥退下人,对两人道:“谷中册子积压成堆,掌管书册的长老尚需些时间整理,还请二位在谷内等到上一等。”
说着就叫小厮带两人去房间。
末了还补充上一句道:“谷中药植毒物甚多,少出门为宜。”
两人跟着小厮下去,谷主道:“元华留下。”
两人神识敏锐,出了门还听到堂内的谈话声。
“元华既然这次回来了,就莫要再外出了,你师弟们手中的方子卡在瓶颈上,你多抽时间前去指导一二。”
元华无奈道:“师叔,我说过很多次,师弟们若真要在医术或药方上有大进益,须得外出游历,闭门造车于医术进展并无益处。”
谷主冷哼一声,“每年数千人来谷内求医,每十年便可外出游历一番,怎就是闭门造车?”
元华道:“师叔,这不一样,医术是要在不断的历练中慢慢进步”
谷主冷声道:“莫要再说了,谷内规矩就是如此”
声音渐渐淡去,直至消失不见。
那小厮全程低着头行走,不发一言,将两人领到一处偏僻的屋子便关了门,这架势不像是代客,反倒像是软禁。
凤盷不由皱了皱眉,“这药王谷好生无礼。”
慕韶却不以为忤,手指在桌子上轻摸了一下,放到鼻端,片刻道:“如此反倒正常,来时你便该料到。”
话落慕韶又在房间内转了一圈,打量屋中陈设,察觉没有什么不妥才在桌边坐下,将桌上的茶壶推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壶茶,一套杯盏,给凤盷倒了杯温热的水。
凤盷接过道:“只是没想到药王谷内其他人与元华差别竟如此之大。”
慕韶道:“药王谷自从百年前经历一次绞杀后就与正道诸派结了仇,虽然当初玄剑宗没有出手绞杀,但却也没有阻止,他们心有怨气自然能够理解。这次他们愿意提供册子为揭露魔修的阴谋已属不易。”
凤盷看了看屋子,“师兄,一路走来这谷内可有什么不妥?有没有阵法毒物之类?”
慕韶摇摇头,“怎的。”
凤盷道:“那谷主叮嘱不让出门,我却越想去看看这谷中到底有什么蹊跷,难不成真的要被乖乖锁着?”
慕韶道:“这谷中凡人虽多但修者也多,你如今没有修为,身体还要靠元华治疗,莫要擅自出动。”
凤盷道:“我自然不会一个人出门,不是还有师兄你吗?”
慕韶道:“你先好生歇息,这个我自有安排。”
凤盷也不去问,不去想,信任的姿态十分娴熟,他伸个懒腰,道:“如此甚好。”
凤盷沐浴出来,见慕韶手上摆弄着一根手链。
手链用黑色的草绳编就,模样普普通通,上面缀了一个小小的金铃铛。
凤盷走过去好奇地看着,道:“这什么东西,怎的有股子香味,这味道倒是不俗。”
慕韶拉过凤盷的手,将其系在凤盷的手腕上,手腕与黑色的草绳手链对比鲜明,越发衬得手腕纤细雪白。
凤盷新奇地看着手上的链子,好奇地晃了晃,却没有听到那小铃铛的声音,不由好奇道:“师兄这铃铛怎的没有铃舌?”
慕韶伸手摸过那小铃铛道:“因为这是一个储物法器,铃铛只是幻形。”
凤盷闻言伸手摸向那铃铛,果然心念一动间,神识就窥到了那如同一间屋子那般大的储物空间。
他喜欢的不得了,将储物袋的东西全都放了进去,爱不释手地抚摸。
凤盷总觉得鼻尖有股子雅致的清香,淡淡地却让人心神舒畅,如同静谧的夏夜般,让人身心轻松,他不由将手腕凑到鼻尖嗅了嗅道:“师兄这草绳可是用什么东西浸过,竟这般香。”
慕韶道:“这并非草绳,是一种花瓣细长的黑色花朵编成,带在身边有清新凝神、百毒不侵之效。谷中毒物甚多,你佩戴着我也放心。”
凤盷没想到这黑色草绳其实不是草,而是花,他喜欢黑色的东西,黑色的花少见,他不由好奇道:“是什么花竟这般特别,这味道也好闻,要是能在殿前种上一片那岂不是更妙。”
慕韶淡淡道:“八回长生花。”
凤盷:
哦,就是那个修真界仅有的三朵长生花其一的八回长生花?
看来是种不了一片了
夜间,两人睡在一个房间,慕韶在凤盷身边闭眼假寐,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可凤盷就是觉得奇怪,觉得慕韶有什么不一样,身上有种紧绷感,像是在等着什么一般。
凤盷肉、体凡胎,没忍住躺在床上睡了过去。他侧对着慕韶,手中攥着一截慕韶的袖子,身子蜷缩在一起,睡得香甜。睡梦中的他愈发乖巧可怜,教人心都化成一滩水。
子时刚过,房间的门窗就被一阵风刮开,吹得帘子荡漾。
片刻又安静下来。
屋内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宁静。只是空气中有一股异样的氛围,似有什么弦绷紧了。
慕韶早在那窗户被吹开时就睁开了双眼,他一动不动,只眼睛盯着黑暗处,不言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将袖子轻轻从凤盷的手中扯出,给他掖了掖被子,轻声开口道:“前辈既然来了,便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