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里, 万原一直陪在齐烬身边，陪他忙前忙后，陪他准备起诉的事，陪他应付三天两头上门骂他不孝的舅舅和外公……
也陪他一起照顾齐钰。
万原对齐钰上心不仅因为他是齐烬的弟弟, 更知道齐烬现在对齐钰应该多少抱着点愧疚心理, 所以他帮他一起弥补。
另外一方面……齐钰比万濡乖多了。
或许是生长的家庭环境不同, 万濡如今长成了这幅模样, 嚣张跋扈且没有同理心。
又或许是因为万濡从小长大的环境中, 从未有过爱的滋养。
父母离世的消息是由万原开口的，齐烬不知道该怎么说, 万原便让他在外面待着，自己去应对齐钰的疑问。
明天便是骨灰入墓的时间, 齐钰不可能不出面。
但意外的是, 万原还没开口, 就听见病床上的小男孩小心翼翼地问：“哥哥，我爸妈……是不是去世了？”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这些天来周围人凝重的氛围, 医生护士过于同情关爱的举动, 无一不在阐述着某个悲伤的事实。
万原轻吐出一口气：“是。”
齐钰没有闹, 也没有放声大哭, 但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小脸煞白一片，小身板也跟着抽噎起来。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成绩太差，他们就不用，就不用带我去补课，就不会撞到车……”
万原有些手足无措，除了小时候的万濡, 他没接触过任何这个年龄段的孩子。
他教的初中，小孩多数调皮捣蛋，正是最活跃自尊心最强的年纪，和脆弱内敛的齐钰完全不能比。
“不怪你。”万原轻叹，揽着齐钰的肩背轻拍了拍。
等齐钰哭完后，万原放开他，轻声说：“明天就是你爸爸妈妈的葬礼了，到时候你要抓紧你哥哥的手，要坚强一点好不好？”
齐钰哽咽着：“可是我忍不住，我会哭的……”
“我知道，哭很正常，人伤心的时候都会哭。但你也要坚强一点，这样他们在天堂才能放心。”
“……那哥哥是不伤心吗？”
万原一滞，齐钰一句话终于让他反应过来，齐烬这些天不对劲的地方。
他明明很痛苦，但却没有真正哭过一场，好像把所有难受悲怆都压在心底酝酿着。
万原回首，刚巧和病房外的齐烬对上视线。
半晌，他回身对齐钰道：“你哥哥很难过，可能比你还要难过，但他成年了，是个大人，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处理，所以他不能让自己哭，明白吗？”
齐钰点点头，眼睛红红的：“明白了。”
“所以明天你要牢牢牵着你哥哥的手，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齐烬不知道万原和齐钰说了些什么，齐钰先是哭了一场，随后又在万原的安抚下平静下来，回到平日里安静乖巧的模样。
他站在病房外面，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心绪复杂。
血缘真是种奇妙的东西，明明在此之前，齐烬对齐钰并没有太大好感，但真到了父母离世这一天，他却主动担负起扶养齐钰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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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买墓这事几个亲戚都不同意，有些人是因为遵从习俗，觉得死者就应该入土为安，不应尸骨无存。
但像是齐烬外舅舅，纯粹是怕墓地的钱占用死亡赔偿金后，向来顾着他的父亲会少分一笔钱。
但这件事上齐烬分外强势，加上有关部门本就推行火葬，其他人也无话可说。
齐烬倒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墓园更为干净整洁，至少常年有人打理，不会像坟头一样，时间久了便杂草丛生。
众人穿着黑衣站在墓前，齐烬买了两个临墓，照片上的夫妻遥遥望着众人，嘴角含带笑意，像是从未离去过。
即便之前吵得再怎么厉害，但在现场，大家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
齐烬朝旁边看了眼，万原正在几米开外静静望着他。
因为墓前需要保持庄重，万原还借了一件齐烬的黑色外套穿在身上。
垂在腿侧的手微微握紧，忽然间齐烬感觉到一股柔软的触感，他侧头一看，齐钰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哥，想哭就哭吧。”齐钰认真道，“爸妈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看着我们，迟早会重逢的。”
齐烬眸色微动，微微握紧了弟弟的手：“会的。”
一切事宜妥善后，阴沉的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大家放下花束后纷纷准备回去，齐烬安静地看着墓碑，无动于衷。
齐钰看哥哥没动，他便也没动作，另外留下来的就只有外婆。
“我女儿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外婆泪眼婆娑，“眼看着烬烬出息了，本以为你能开始享福，怎么就让我把你送走了呢……”
等雨势渐大，齐烬扶起了泣不成声的外婆，她身体不太好，淋了雨怕是会生病。
齐烬把外婆扶到休息室，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外婆，小钰我要带走了。”
外婆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你要带他去哪？”
“去我工作的城市。”
“好，好，你们要好好的……”
齐烬斟酌道，“您要是想看他，就给我打电话，倒时候我把他送回来或是接您过去。”
“别……你有时间带小钰回来看看就行，别跟你外公说你住在哪，他们会闹你。”
外婆不是不懂儿子的不争气、丈夫的偏心，可她没有办法。
齐烬点点头：“外婆，我就不给您钱了，您又舍不得花，存着存着还是被舅舅给霍霍了，我到时候每个月给您买点东西寄回来，你要舍得穿舍得吃。”
“不用不用，你一个人带着小钰，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省着点。”
外婆拿出一张卡递到齐烬手上：“这是前些年婉婉给我办的，你外公不知道……里面还有点钱，省着点花知道吗？”
齐烬张了张口，他半仰着头：“你留着自己用，我钱够的。”
说了半天，外婆才把卡收了回去，但还是抹了把眼泪叮嘱道：“正柯和婉婉都走了，你们兄弟俩要好好的，小钰还小，你得多帮衬着些……”
“我知道的。”
和齐烬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外面雨小了些，她又拉着齐钰的手说了很多话。
万原过来时，就看见这一老一小抱着哭。
他心里大概有了数，撑着伞去了墓碑前，齐烬果然站在那里，一个人孤零零地映在阴沉的天空下，像是一幅悲凉的水墨画。
万原走到他身边替他撑着伞，两人并列对着墓碑。
万原安静地陪着，一直没开口打扰他。
过了很久，齐烬才缓缓道：“那天，许笙和你说了吧？”
万原一顿：“许笙是？”
“那天在地下停车场让转花的人，他叫许笙。”
淋了雨，齐烬浑身都冒着寒气：“他是我前男友，和你刚认识那天，我发现了他出轨。”
“……他告诉我了。”
那天，许笙确实刻意地告诉了万原他和齐烬的关系，但万原并没有多大理会，毕竟齐烬说过他们已经分手且前任出轨的事实。
齐烬垂眸：“我和他认识很久了，大学时候关系不错，后来他出国，然后等我的生活正好起步什么都不缺时，他出现了——
这让我觉得，一切都刚刚好。”
“那时候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人，对他也多少有些好感，就轻易地答应了他，说试试。”
齐烬与墓碑照片里的齐正柯对视着：“但我和他其实并不合适，我想着安稳的未来，他却停留在纸醉金迷的生活中……最后便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万原侧眸，“你会遇上更好的人。”
“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有想过，等未来日久生情后，我会不会把他带回家里，郑重地跟老齐他们介绍，这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我不知道答案，但我有考虑过等我出柜时，家里会是什么反应。”
齐烬轻轻吐出一口气：“我以为老齐会拿皮带抽我，让我滚出这个家，我以为我妈会骂我，要么又气又哭，但等老齐打我，她又会拦着……”
“……他们会尊重你的。”
“谁知道呢。”齐烬很淡地笑了笑，“永远都没机会知道答案了。”
一切结束后，大家又都回到了各自的生活。
除了齐烬和齐钰，对于其他人来说，少了齐正柯和彭婉两人，生活并没太多不同。
当天淋完雨，万原本担心齐烬会不会生病，半夜里还醒了几次探齐烬的额温，所幸都还正常。
第二天一早，齐烬便把齐钰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大多数是衣服，还有一些书本。
万原陪着他一起忙活，封了五个纸箱后，终于把该带走的东西打包好了。
齐烬回头：“齐钰呢？”
万原指了指主卧：“刚进去。”
齐烬走到主卧门口，看见齐钰正半跪在衣橱前，抱着两件衣服默默地哭。
“你在做什么？”
“我……”
齐钰吓了一跳，他赶紧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我想带两件爸爸妈妈的衣服。”
“……”齐烬应允，“带吧。”
看着齐钰略显高兴地跟他说谢谢，齐烬沉默半晌后问：“齐钰，跟我走了之后，你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齐钰茫然抬头。
齐烬继续道：“你外公有提过想养你，你小姑也说想让你住到她家里去……”
齐烬还没说完，齐钰就懂事道：“我知道的，他们是想要钱。”
“……”
见齐烬没生气，齐钰鼓起勇气：“哥，我想跟着你。”
“那好。”齐烬微顿，脸色暂缓，“你要乖一点。”
“我会听你的话，不惹你生气。”
万原就在齐烬身后，齐烬转身时，险些和万原撞了满怀。
万原准备让开，没想到齐烬拽住了他的臂弯。
“怎么了？”
“没事。”齐烬浅浅地勾了下嘴角，“就是想跟你说声谢谢，这些天辛苦你了。”
“不客气。”万原也笑了，揽过齐烬的肩抱住他，“接下来的生活还很长，还要多笑笑。”
齐烬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磕着万原的肩，深深吸了口气。
直到齐钰开口说“我收拾好了”，两人才放开对方。
“齐钰，去按电梯。”
“好。”
万原和齐烬一起把纸箱搬了出去，齐钰的手上还抱着一个小纸箱，里面放着几样东西，其中一个便是齐烬送给他的无人机。
电梯缓缓下行，齐烬侧低着头：“你的玉佩呢？”
“这里。”
齐钰伸着小短手从脖子里捞出一条红绳，末端正挂着一个玉佩，和齐烬那块长得很像。
齐烬点点头，蹲下身帮齐钰把玉佩塞了回去：“戴戴好，别弄丢了。”
齐钰眼睛还肿肿的，这两天哭得太狠，他认真道：“我会保护好它的。”
万原摸了摸齐钰的脑袋问：“他期末考错过了吧？”
“错过了，学校十八号考试。”
但齐钰十八号还躺在ICU里不省人事。
“三年级，问题不大。”万原道，“等转到九中应该会让他补考，看分什么班。”
齐烬报了齐钰的各科成绩：“这样能进什么班？”
“应该可以进重点班。”万原微讶，“虽然英语差了些，不过可以慢慢来，小学打好基础就行。”
齐钰默默听着两位哥哥讨论，有些惊讶自家大哥还知道他的各科成绩。
虽然不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但齐钰能感觉到，哥哥很在意旁边这位。
所有东西搬到后车厢里，后车座上还放了很多，挤得很满。
不过齐钰个子小，跟行李一起挤在后座上倒也还好。
关上后车门，齐烬绕到驾驶座旁，拉开车门的动作半晌都没完成。
万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并覆在他的手背上：“我来开吧。”
“我……手有点滑……”
“没关系，那就我来开。”万原绕过齐烬打开车门，上了驾驶座。
齐烬看着挡风玻璃下，随风摇摆的玉佩，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些。
一路上因为红绿灯走走停停，上了高速后，万原看向脸色苍白的齐烬：“先睡会，到了我叫你。”
“好……”
齐烬总是不自觉地去望万原的侧脸，看着看着，他还真的睡着了。
后座上的齐钰也昏昏欲睡，抱着哥哥买的无人机靠在椅背上，逐渐睡沉。
万原看了眼后视镜里的齐钰、和旁边睡着也不自觉蹙眉的齐烬，把空调温度打高了些。
一路通畅。
到了千鹤湾小区的停车场，齐烬还没醒，万原没叫他，齐钰倒是揉着眼睛缓缓醒来。
万原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齐钰轻点说话。
齐钰捂住嘴巴，乖乖不再出声。
万原被他的动作逗笑，小声说：“我们先下去搬东西好不好？让你哥哥再睡会。”
“好。”
两人下车，把纸箱行李箱都搬进电梯里，万原没有齐烬家钥匙，便先把东西都放到了自家客厅。
齐钰以为这是大哥家：“我以后就住这吗？”
万原微顿：“你想住这里也可以。”
万原让齐钰在家里坐一会儿，关上门下去找齐烬，刚走出电梯，就看见齐烬揉着眉心下了车。
“怎么不叫我？”
“看你难得睡这么熟。”
齐烬一顿，敛神跟在万原身后上了楼。
其实昨晚齐烬也没睡好，万原时不时探探他额头温度的动作，他都知道。
齐烬明白万原的用意，却又觉得这个行为过于暧/昧，特别是在他把性向的事说开后。
他摸不准万原的想法，怕睁眼引得两人尴尬，于是便一直装睡。
齐烬暂时回不了家，因为家里的锁换掉了，变成了密码锁，他猜到是段超所为，便给他发了几条微信。
等待期间，齐烬帮万原一起把万小听的房间收拾了下。
一个多星期没回来，房间里臭烘烘的，还好猫砂盆够大，万小听又是幼猫，排泄不多。
看到铲屎官回来，万小听委委屈屈地喵喵个不停，拱着万原的手气得拿牙齿磨他。
“还是和亲爹亲。”齐烬说，“平时亲我都是假的。”
“吃醋？”万原反问。
“我吃什么醋。”齐烬朝万小听勾了勾手指，“听听过来，哥抱抱。”
万小听像是听懂了，蹭蹭蹭地跑到齐烬脚边，软着声音喵着，讨好地蹭蹭齐烬的手。
齐烬把小奶猫抱起来，感觉它胖了一圈，刚准备揉揉捏捏，就闻到了一股味。
“……”齐烬默默把万小听放下。
“怎么了？”
“有点臭。”
“喵～”
“亲爹才不嫌臭……”万原抱起万小听，下一秒就皱了眉头，放下自家亲儿子，“是有点臭。”
齐烬忍不住笑了声：“亲爹，麻烦明天带它去洗个澡。”
“……”见齐烬笑了，万原眉头松了下来：“好。”
这次是突发情况，正常还是不要把猫独自放家里太久。
两人收拾这个房间，就足足花了近一个小时。
知道齐烬回来后，段超和苏淇马不停蹄地赶来送钥匙，由于路上堵车，到底还是晚了些。
见到的第一眼，段超就上来给了齐烬一个拥抱：“辛苦了。”
早在几天前，段超问齐烬出了什么事后，齐烬就说了父母车祸的事情，于是齐烬咨询的律师也是段超介绍的。
“我问过了，车祸全责致三人死亡，他至少要判七年以上，加上有肇事逃逸行为，只要加重这一项，十年都未必能出来。”
苏淇叹气，牵着齐钰的手去了阳台，蹲着逗他笑。
万原给他们倒了杯水：“对他来说最好的惩罚，就是在牢里度过了黄金岁月、再出来后已经和社会脱节，无法适应周围的一切。”
齐烬懂这个道理，按照私心来说，他恨不得让肇事司机以命抵命、被判枪/毙最好，可法律给人警示与惩罚，而不是用来给受害者家属泄一己私恨。
但不给肇事者谅解，是齐烬永远的坚持。
段超害了一声，不再多聊这个话题：“那天把你门翘了，上次你不是说要换密码锁吗，我给你换了。”
齐烬点点头：“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段超看了眼万原，顿了两秒才和齐烬说，“不过，那天我在你家门口又碰见了许笙。”
齐烬一顿:“他来做什么？”
“他手里抱着一束花，问我你去哪了……”段超慢吞吞说，“我说你和万原出去旅游了。”
段超自然还记得万原，那天他在gay吧喝醉醒来后，依稀记得当时齐烬和万原举止亲密。
他还没忘，那是个gay吧！
齐烬：“……”
这时候说他们出去旅游，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万原倒没介意：“先把东西搬过去吧。”
“……好。”
换了密码锁后，段超让齐烬重设了密码。
段超换锁其实没什么意思，他知道齐烬还有把钥匙在许笙那，只觉得两人已经分手，应该避点嫌。
而且分手是许笙的错，他不该在事后还跑到人家门口待着。
“齐憨憨怎么样了？”
“挺好，吃嘛嘛香。”
段超不知道想起什么笑出声来：“发现淇淇肚子里有个小宝贝后，齐憨憨已经快忘了你了，淇淇走哪它都要跟着，睡觉都要睡我们房间。”
齐憨憨暂时没带过来，齐烬这边还没收拾好，怕齐憨憨捣乱。
幸好齐烬当初买的三室一厅，一个主卧，另一个大房间变成了书房，所以还剩一个空房间，可以调整一下，变成齐钰的卧室。
房间不小，因为入住时间不久，加上也就齐烬一个人，这个空房间里也没摆什么东西，只有一个齐憨憨的小窝，所以倒腾起来也方便。
齐钰的床昨天就订好了，没等一会儿卖家就派人送了过来，还帮他们把零件都安装好。
床不大，但也有一米五的尺寸，齐钰一个人睡绰绰有余。
“等过两天给你买书桌书柜。”
“好。”齐钰应声。
除了书桌书柜，还有衣柜也没买，很多东西都不齐全。
齐烬当初装修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这里会住上别人。
人多收拾东西就是快，苏淇还帮忙把齐烬家里的灰尘都大致清扫了一遍。
段超心疼兄弟也心疼媳妇，重活都抢着干，轻松的交给媳妇。
完事后他擦擦额头，长呼一口气：“烬儿，走不走？”
“去哪？”
“我在牛蛙火锅那定了个小隔间，给你接个风，咱三个顺便喝点小酒。”
段超有些稀奇，以往他叫齐烬“烬儿”的时候，往往都要挨上两拳，今天齐烬竟然没搭理他。
“……行。”
“咱三个喝点酒”自然是把万原包括在内了，毕竟齐钰是小孩，苏淇是孕妇。
段超搭了下万原的肩：“兄弟，酒量怎么样？”
万原：“……”
齐烬替万原做出了回答：“挺好，就是一杯倒。”
段超：“……”
万原无奈笑笑：“你们喝吧，我开车去，这样方便点。”
“也行……”段超似乎有些震惊，这世上竟然真的存在一杯倒的男人。
不过三个男人都喝酒确实不方便，万原不喝至少还能照顾一下齐烬。
第一天搬到陌生的环境，就和几个陌生人一起去吃了饭，齐钰显得很拘谨。
好在苏淇挺喜欢这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牵着齐钰手一路照顾他，让他放松了些。
五个人吃饭，段超大手一挥，点了二十只牛蛙，整个锅里塞得满满当当。
既然说来喝酒，自然要喝啤酒。
点的火锅菜还没上齐，齐烬和段超已经两瓶下肚。
苏淇不喜欢段超喝酒，但今天也没劝阻，她知道段超是想陪齐烬发泄一场，便安静地在一旁照顾齐钰，时不时逗他玩玩，帮他夹菜。
“这个牛蛙很好吃，你要不要试试？”
齐钰连忙摇头，在他看来牛蛙和青蛙就是同一种东西，不敢吃。
苏淇诱哄道：“真的很好吃，不骗你，我撕一小块给你尝尝？”
齐钰逐渐变得不太坚定：“那我尝尝……”
齐烬看了眼旁边的齐钰，发现他没有很不适应，心里微松，放开来和段超喝酒。
酒过三巡，桌上的菜不见少，地上的空瓶多了许多。
齐烬已经微醺，但心里依旧闷得慌，他侧头朝万原笑：“我感觉我要醉了。”
万原顺着他问：“那怎么办？”
齐烬闷声：“我还想喝。”
万原帮他又开了一瓶：“那就喝吧。”
“喝醉了怎么办？”
段超见这两人若无旁人的对话，感觉眼睛都要瞎了。
他接话道：“喝醉了就把你扔大马路上。”
“你舍得吗？”齐烬问。
“我有什么舍不……”段超说话才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在问他啊！
“……舍不得。”万原无奈，捋了把齐烬的后脑勺，“喝吧，喝醉了送你回家。”
段超：“……”
狗男男。
他急需媳妇的安慰，但此刻苏淇正在帮齐钰剥虾，根本没空理他。
段超憋屈了：“老婆，你都没给我剥过虾！”
苏淇斜了他一眼：“你现在要是十岁我给你剥一盘。”
齐钰有些不好意思：“姐姐，我自己剥吧。”
“没关系，就冲这声姐姐我也要再给你剥一盘。”前几天逛超市刚被高中生叫过阿姨的苏淇留下了热泪。
段超嘀咕道：“我也可以叫姐姐。”
苏淇：“你说什么？”
段超掐着嗓子，自认为特别奶地喊了一声：“姐姐～我也想吃虾～”
在场其他四个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来给他们换盘子的服务生笑得手直抖。
齐烬毫不留情：“你太油腻了。”
“有本事你叫个？”
“我又没老婆。”
段超眼睛一转：“你可以叫哥哥。”
“行。”
齐烬估计也是真醉了，扯过万原的胳膊，凑近他耳朵低低喊了一声：“哥哥。”
齐烬抽身迅速，朝段超扬了扬眉。
他没看到的是，万原的耳朵轻轻抖了两下，耳垂红了一片。
段超摆手：“这不算，我都没听到。”
“怎么不算，我叫我原哥又不是叫你。”
段超又灌了齐烬一杯：“不行不行，重新来。”
为了防止齐烬真的被怂恿再来一遍，万原开口：“他叫了。”
“……”段超意犹未尽，“行，烬儿，咱再走一个。”
“滚。”齐烬这回反应过来了，“再叫我烬儿这块肉就是你的下场。”
他指着碟中一分为二的午餐肉。
“得，烬哥，咱再走一个……”
一段饭吃了快三个小时。
齐烬和段超两个人解决了快三箱酒。
说是发泄，齐烬一句关于父母的事都没提。
餐桌上每个人也基本都是笑着的，没人去想之前的糟心事。
这笔账是苏淇结的，本来吃得快差不多了，万原去卫生间时就顺便想把账结了，但苏淇追上来拦住了他：“万哥，这是超儿给烬哥定的接风宴，我来结就行。”
万原顿了两秒没有拒绝。
五个人消费了近一千，苏淇买完单后，朝万原笑了笑：“下次有机会万哥再请客。”
“……好。”
出了火锅店，外面冷风呼啸，段超面色通红，但状态还不错，没有大醉，这让人有些想象不出来，上次他在gay吧被人灌了多少酒才醉成那样。
齐烬稍显不同，格外安静，万原扶着他到了车边，段超揽过万原的肩：“这次放过你啊，下次一定要一起喝，男人不会喝酒怎么行？多练练酒量就好了……”
苏淇一把扯过段超，他们今天也开的车：“万哥，我们先回了。”
“路上注意安全。”
走之前，苏淇还勾了勾齐钰的手：“下次让你哥哥带你来我们家玩。”
齐钰偷偷看了眼齐烬，小声地说了句“好”。
等周围安静下来，寒风吹得齐烬的头发呼呼地飘，路灯下隐约可见齐烬微微泛着红晕的脸。
“我想吐。”
齐烬理智的语气像是没醉一样。
等他弯腰在垃圾桶里吐完，万原帮他擦完嘴后，齐烬蓦得眼睛就红了。
“原哥……”
“我在呢。”
“我没爹了。”
万原一顿，揽过齐烬轻轻拍着他的背：“你还有齐钰。”
“我也没妈妈了。”
万原感觉到颈边一片湿润，齐烬哭得无声，但身体却止不住地颤。
“你还有我。”过了好一会儿，万原轻声说。
齐烬声音都有些哽：“这几年里，我几乎没怎么好好跟他们说过话……”
万原抚着齐烬的背，无声地安慰他，让他把积压的情绪发泄出来。
“我为什么不多回去陪陪他们，不多和他们说说话……”
……
齐烬颤声说了很多，一米八几的成年男人几近崩溃。
其实很多时候，一个人对家庭的感情，远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深得多。
齐烬哭累了，才趴在万原身上逐渐没了意识。
今晚喝了太多酒，他平日的酒量也就一般，今晚的量度早已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围。
万原半扶半抱地把人弄上副驾驶，齐钰乖乖坐在后座。
刚刚看哥哥难过，他也哭了一小会，但因为抱着齐烬，万原没法安慰他。
回到小区，万原让齐钰在车上坐着别出去，自己下车去超市给齐钰买了一些洗漱用品，例如牙刷毛巾浴巾之类的。
好不容易把齐烬放倒在床上，万原已经出了一声汗。
现在十点多，万原引着齐钰来到卫生间：“已经很晚了，你先洗漱，洗完去睡觉。”
“好。”
万原摸摸齐钰脑袋：“我就在你哥房间，有事叫我。”
齐钰听话点头：“好的。”
万原回到主卧，齐烬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对他的到来毫无所觉。
万原注视了他半晌，将人扶了起来脱掉外套。
顿了一会儿，万原才解开齐烬的腰带，将他的外裤褪了下来。
毕竟刚吃完火锅一声味，就这么睡着明早起来房间里的檀香味都会被盖过去。
他将齐烬抱起放到床中央，顺便给他掖了掖被子。
中途齐烬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不舒服地哼了两声。
万原轻拍着他背，在床边坐了许久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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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烬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意识沦陷在一片黑暗中，焦虑心慌，唯有额头上一抹温热的触感始终令人心安。
他沉浸在这抹温热里，留恋着它的温暖，待它离开后，他又重新坠回黑暗。
“嗯……”齐烬睁开眼，只感觉浑身无力，头晕沉得厉害。
他只当是宿醉的代价，没曾想万原端着药走了进来：“别乱动，你发烧了。”
“啊？”齐烬有些蒙，“发烧？”
万原端着杯子把药喂到齐烬嘴边：“三十八度九，再烧热点，我就准备带你去医院了。”
齐烬喝完药，闻言反射条件地回答：“不去。”
万原给齐烬擦了擦嘴角：“不想去那就乖一点，烧退了就不用去。”
齐烬喝酒没有断片的习性，他还大致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但因为喝得太多，加上这会儿发着烧，他有些分不清昨晚他抱着万原哭得场面是真实的，还是梦境。
“齐钰呢？”
“在房间写字。”
万原把齐钰叫了进来陪齐烬，自己去厨房做饭。
“哥，你醒啦？”齐钰走到床边。
齐烬点点头：“坐着，站那干什么？”
齐钰哦了一声，坐在床沿上。
齐烬顿了顿：“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
“万哥扶你回来的。”万哥这个称呼是齐烬让齐钰叫的，至于为什么不让叫原哥，齐烬多少抱了点私心。
“我昨晚做了什么吗？”
齐钰犹豫道：“你昨晚抱着万哥在垃圾桶旁边哭……”
齐烬：“……”
不是梦。
昨夜梦里重复出现的那四个字，确实是万原亲自说出口的。
‘你还有我’。
如果说上一次万原说还有我的时候只是安慰他，那昨晚呢？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吗？
齐烬看了眼时间，上午十一点十分，他这一觉竟然睡了十二个多小时。
身上的外衣都被脱掉了，但隐约还能闻见淡淡的酒味。
他拿出换洗衣服去了浴室，花洒打开后，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
齐烬半仰着头，眼睛在水流中缓缓闭上，黑暗中首先浮现地就是父母苍白的面孔。
紧接着，他看见自己与万原相拥，万原轻声说：“你还有我。”
齐钰刚刚告诉他，万原照顾了他整整一个晚上。
“咚咚”两声打乱了齐烬的思绪，他以为是齐钰，直接回身打开门，却发现是万原。
万原也没想到齐烬全身赤/裸就出现在他眼前，他话音一滞，但还是微微皱眉道：“发烧你还洗澡，是准备再感冒？”
“有些酒味……”
万原走进浴室，扯条毛巾就把齐烬裹起来：“擦干穿衣服出来吃饭。”
“我还没打洗发露……”在万原冷漠的神色中，齐烬识趣闭嘴。
午饭挺丰盛，万原做了好几道菜，齐烬准备去夹红麻辣鱼片时，被万原打了下手：“那边是你吃的。”
“……”
齐烬望着眼前清一色淡油水的菜色默了好几秒。
齐钰埋头吃饭，假装没看见这一幕。
谁让他是病患呢，齐烬理亏，乖乖吃着面前没放一点生抽的肉片。
见齐烬把一碗饭吃干净了，万原才缓了脸色，又给他盛了一碗汤。
“喝了。”
齐烬本来想说自己饱了，但考虑到这汤万原肯定煮了好久，还是一点点喝完了它。
饭后，身为病患自然没有干活的资格，万原在厨房，齐钰坐在沙发上看书，齐烬在帮他选书架。
齐钰的房间够大，还有一个长飘窗，可利用空间还有很多。
挑完几个款式后，齐烬让齐钰自己选。
“都行。”
齐烬特别不喜欢这两个字，这让他总觉得齐钰一点主见都没有。
但这会齐钰刚到陌生环境，才失去最爱他的两个亲人，齐烬只能尽量温和些。
“你得选出一个你喜欢的。”
齐钰眨眨眼：“那……就这个吧。”
他选了淡蓝色的那款。
其实这款和齐烬的总体装修风格不太符，但他还是揉了揉齐钰的脑袋：“眼光不错。”
说完他便起身去了厨房，徒留下齐钰愣愣坐在那里，有些发懵。
这是他记忆里，齐烬第一次这么亲密对他。
“需要帮忙吗？”
齐烬的突然靠近让万原愣了一瞬，他回身时两人堪堪擦过，距离近到他们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他们静静对视着。
齐烬舔着干涩的嘴唇，忽然没忍住再靠近些，吻在万原的唇角。
他依然留有一丝余地，如果万原不喜，至少不至于被人亲了嘴唇那么膈应。
大约有好几秒种，齐烬晕乎的脑子数不清了，只感受到万原推开了他。
齐烬心凉半截。
下一秒就见万原越过他，抬手摸了把厨房对面客厅墙上的壁画。
作者有话要说：万字嗷嗷！
本来想搞111111，但时间来不及了，就断在这里吧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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