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穆最近易累得很, 刚同李濂虞说了没几句话就眼前发黑,知道再强撑恐怕不行,索性直接给这小孩布置了功课, 就让人回去了, 他就近在榻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他这觉睡得也不沉,等睁开眼看见燕骁坐在榻边,却连一点惊讶也没有——他这段时间都快习惯了。
还是那个问题, 燕骁怎么这么闲?
白穆也不管他, 就当这个人并不存在,自顾自的披上外袍下去, 对着镜子束发的时候,却一下子没拿住木梳, 由它滑落在地。
白穆愣了一下,看自己的手。
他忍不住跟系统确认,“这身体真能撑到剧情线结束?”
系统给了个海豹拍胸的表情包。
白穆:“……”
他怎么有点不相信?这会儿连个梳子都拿不住,到时候怎么行动?
等等!!
白穆突然发现了盲点:他能活到那时候, 不意味着到时候还能自由活动啊?!
单只一点,他那会儿能不能看见还是两说呢?!!
白穆一脑子毛线团儿, 那边燕骁已经倾身捡起了那梳子。他径自走到白穆身后, 轻轻执起一缕头发,从上往下, 一点点给他把睡得凌乱的头发梳顺。
白穆已经有段时间没出门了, 本就白的肌肤更是没了血色, 在黑发的映衬下, 愈发苍白。
“我要离京一段时日。”
燕骁梳着发突然开口。
白穆那边正在意识海里跟系统探讨这壳子的状况呢,冷不丁地听见这一声,立刻精神一振。
——md, 终于等来了!!!
那一串零的积分正闪闪发光地冲他招手。
但到底职业素养过硬,没在面上显露出什么。
便是一直看着他的燕骁,都没能从那脸上看出高兴或不高兴来。
但……应当是高兴的吧?
燕骁有些自嘲的想着。
他沉默着将那发髻挽好,给人带上发冠之时,嘴唇隐约动了动。
白穆察觉他似乎想说什么,可并没有说出口……也或许是他又没有听见。
……
…………
你恨我吗?
你爱……不、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心动?
……不因为那玉佩、那……旧情。
——只因为他这个人。
零零散散想问的太多,却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口——问清楚了又如何?他当真会放手吗?
……
答案太过明显,甚至无需自问。
……
他倾身往前,轻轻环抱住那已显得纤弱的人,低道:“听闻匈奴族中至宝九瓣雪莲可解百毒,我去替你寻来……可好?”
燕骁走后,白穆有点茫然。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忍不住又用手背蹭了两下。
虽然早就认定了这个世界的主角攻受都是神经病,不要猜测他们的想法。
但这回白穆还是有点儿慌……
白穆:“你确定燕骁是主角攻?!”
系统一秒延迟都没有,立刻给出肯定的答复。
白穆:……
这不对啊?!
白穆:“你再好好检查检查,他有没有孪生兄弟什么的?!”
系统对宿主的脑洞表示拜服,但还是兢兢业业的去检查数据。
但挑战世界的难度本就略高于宿主水平,它这个被限制了大部分功能的系统能检查的东西也十分有限。只是顺着白穆的想法去查,还真的查出点东西。
系统:“咦?”
白穆紧张,“怎么了?!”
“有灵魂拓印的痕迹……”系统顿了顿,接着道,“这个世界好像被非法入侵了。”
它连给白穆解释的意思都没有,留了句“我去跟主系统汇报”,就火烧屁股地跑了。
白穆:???
啥玩意儿?
他再戳系统,就成了“请留言”的自动回应。
白穆:人干事儿?!
*
系统跑了,但任务还得照做。
所幸虽然燕骁奇奇怪怪,但是剧情线还没有崩。
燕骁亲征之后,京城也如白穆所预料的乱起来了。
这段时间被燕骁打压得完全冒不了头的几大世家竟然联合了起来,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在京城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白穆知道这个,还是从他那临时学生那儿得来的。
那日,这平时打扮地整整齐齐的小孩一身狼狈地就闯进来,黑亮的眼珠满是惶恐和后怕。
他终于露出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模样,抽抽噎噎道:“抓人……街上都在抓人……”
当然是要抓人的。
燕骁如今不在京城,燕家军的精锐也尽数调走,没有比这更好的动手时机了。
就算那些世家知道这是燕骁给他们设的坑,他们也得往下跳……错过这回,可当真没有再翻盘的机会了。
——这才是正正经经的阳谋。
这孩子应当是第一次见这阵仗,吓得够呛,白穆抱着哄了会儿,才让人缓下来。
李濂虞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地从白穆怀里出来。他抹了抹脸,眼圈还红着,却规规矩矩地行礼,“濂虞冒犯先生了。”
……怪萌的。
白穆表情柔和了许多,他揉了揉小团子的脑袋,温声道:“先在这里住几日吧……”
外面那么闹腾,难免有些个地痞流氓趁机闹事,这么小一娃娃在街上来回走,就算有家仆跟着,也让人放心不下。
李濂虞被白穆难得的亲近态度闹了个脸红,半天才支吾地应了声“是”。
白穆还以为他不愿意,又温声劝:“就几日的功夫,等过段时日乱子过去,我教人送你回去。”
李濂虞又连忙行了一礼,严肃着一张小脸道:“叨扰先生了。”
他本想解释“自己没有不愿住下”的意思,毕竟他家府里也没有旁人。但被白穆抬手揉了一把脑袋,竹墨清雅的气味萦绕,他又晕乎乎地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
似乎……今日的先生,心情格外好。
——是因为……燕侯爷不在吗?
李濂虞就这么在这住下了。
*
“先生近日可是身体大好了?”
这日,白穆正握着李濂虞的手教他写字,清雅香气萦绕、泠泠声音入耳,李濂虞控制不住走神。
是以,一字写完、被问“可明白了?”的时候,他难得没说实话,小声答了句,“明白。”
不过,他平日表现不错,这次白穆倒也没怀疑,只教他自己跟着临几个。
李濂虞只得硬着头皮回忆白穆方才讲了什么,依样画葫芦往纸上描。
因为心虚,一边写一边忍不住偷瞄白穆,却见他捧了本书在看。
李濂虞心细,虽没人同他说过,他也隐约猜到先生的身体状况,也曾去医馆问过一二,但那些大夫见不着人,只听李濂虞描述,也没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但今日看先生捧着书来看、刚才又更是手把手地教他习字……想必是身上大好了。
李濂虞这么问着,脸上已经带了笑,眼睛亮晶晶的。
白穆神色也禁不住柔和下来。
——这小孩,还真是怪讨人喜欢的……怨不得以后能被主角攻受收养。
但这里面事牵扯太多,白穆也不欲跟一个孩子说得太明白。这会让被这么问,也只是点点头道:“是好许多了。”
事实上,因为燕骁不在,那伺候的人也不敢盯着他喝药,白穆这几日都是直接把药倒了的。
系统走了,倒是留了个辅助查询功能。
白穆先前是因为觉得不影响剧情线,所以没在意这毒……这次查过之后才知道它的效果。
镇痛麻痹……
再想想那叫人生不如死的“醉人梦”,他倒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白穆倒也佩服想出这主意的大夫:果然医毒不分家,端看人怎么用。
且敢在燕骁跟前提出这法子,胆子也够大……是个人才。
不过白穆可一点儿都不想谢他,这要是他真信了系统说的“能活着苟到剧情线结束”,那可真就是“苟”了……
——躺在床上无知无觉,还做个屁任务?!
得亏他发现得及时!
白穆估算着时日,一边教学生、一边重练走路……没了药物影响,他这次复健顺利多了。
李濂虞虽然不知道先生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情况瞒着大夫,但好在他是个听话的孩子,白穆不让他说,他就闭口不言,倒是免了白穆许多麻烦。
——这会儿白穆倒是开始庆幸他把墨砚打发回老家成亲去了。
若真论心思城府,墨砚恐怕还不如这个八岁的孩子……若是他知道白穆情况好转,保管不隔夜就能嚷嚷得全府都知道,白穆再要偷偷出去可就难多了。
不过心思多也有心思多的坏处。
……
白穆临走的那日,明明都绕过了巡视府邸的侍卫,走到拐角却对上一双黑黢黢的眼珠子。
大半夜的,枯草丛里蹲了个小孩,冷不丁地看见,当真有点吓人。
白穆还不至于被吓到,顶多就是意外,他倒没想到这孩子敏锐到这种程度。
“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儿?”
突然的声音,把李濂虞吓了一跳,两只手死死地捂住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他忍着眼泪循声找,总算在阴影里看见一人。
看清后,李濂虞又有些发怔:和白日里的先生并不一样,那人静静站在阴影处,和暗夜融为一体,好像本来就归属于此……
明明他并未遮脸,五官亦是一模一样,他却莫名不敢认了。
突然被崩人设警告的白穆:???
……
直到那人柔和了眉眼,露出和以往一般无二的表情,李濂虞方才确认来人。
他快步跑过去,扯住那夜行衣的一角,但拉住了之后却不知如何说。
他只是猜到先生要走,就不由自主地跑出来了。
……要拦吗?
他并不确信。
——他甚至不知道先生离开的原因。
最后他只扯着白穆的衣角,细声细气地问:“可是濂虞哪里让先生生气了?”
泪汪汪的眼就这么看着白穆,一脸“你说出来,我马上就改”的表情。
白穆:这小孩儿……
可爱得快犯规了。
白穆忍不住偷偷扯了一下他头顶的小揪揪,又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仗着手速,没被发现。
在李濂虞眼里,就是先生在他头顶轻抚了一下,柔和了神色,温声道:“你做得很好。”
从来没被这么直白夸奖过的李濂虞:!!!
他眼中还挂着泪珠,脸却“腾”地一下红透了。